從《邊城》解析沈從文作品蘊含的人性美

廖敏

文學作品展現(xiàn)出一個又一個藝術(shù)世界，對讀者的心靈產(chǎn)生極大震撼?！哆叧恰肥巧驈奈淖钬撌⒚拇碜鳎宫F(xiàn)了湘西人民之間濃厚的鄉(xiāng)情、親情及朦朧的愛情，使讀者可以感受到湘西的美好之處?！哆叧恰凡捎玫摹澳粮枋健蔽捏w，構(gòu)建了一個理想化的湘西邊城，充分體現(xiàn)了人性之美。正是這種理想化的描述方式也從側(cè)面體現(xiàn)出沈從文的內(nèi)心世界，讓讀者深深感受到沈從文文學創(chuàng)作的核心要點就是人性，從而更好地了解《邊城》及沈從文文學作品蘊含的人性美。

《邊城》是沈從文描寫湘西世界的一部中長篇小說。撰寫該小說過程中，沈從文正處于愛情、事業(yè)雙豐收階段，他的很多心理和體會都通過小說展現(xiàn)出來，如讀者可以看到溫馨的親情和朦朧的愛情。在當時的社會中，傳統(tǒng)美德被以金錢為主的思想所侵蝕，《邊城》的誕生能夠為傳統(tǒng)美德的傳承與發(fā)展提供途徑，也是讓讀者感受人性美、自然美、風情美的有效方式。本文將就《邊城》的人性美進行探究，著重分析翠翠與爺爺?shù)淖鎸O情，儺送與天保的兄弟情，老船夫與女兒的父女情，船總順順與兒子們的父子情，翠翠與儺送的愛情等，可以讓讀者感受到湘西邊城不同的人性之美。

一、無私奉獻的互助美

《邊城》中描述的那個民風淳樸的湘西邊城，是一個理想化的完美社會形態(tài)，引起讀者對這桃花源一般的小城的向往。在這座小城里，沒有法律和道德制約，不管是山水風景還是人物關(guān)系，都體現(xiàn)了如詩般和諧的田園生活。在沈從文描述的湘西邊城世界中，人和事都是那么的單純、質(zhì)樸，貧富等級差別不是很大，大家都有著一顆單純、善良的心，人們互相關(guān)愛、互相幫助。比如，老船夫一直堅守在自己的崗位上，不管刮風還是下雨，幾十年如一日地撐船擺渡，從來沒有收取擺渡費用，如果有過渡人偷偷將錢放在翠翠家的什么地方，翠翠或老船夫是一定要追上去將錢還給人家，而且還會買一些茶水來回饋鄉(xiāng)親。除了老船夫之外，城里的其他人也都非常淳樸，會在過年的時候上街頭進行東西互贈，且沒有對贈送的東西和送禮人進行等級劃分，只是基于感情基礎(chǔ)上進行互贈。此外，在后期翠翠無依無靠時，大家都紛紛趕來幫助翠翠，甚至就連城中的養(yǎng)馬兵都趕來，并擔任起照看翠翠的重任。

船總順順也是體現(xiàn)邊城社會善和美的代表人物。小說中描寫順順是“歡喜交朋結(jié)友，慷慨又能濟人之急”的人，將他的豁達灑脫、仗義疏財?shù)葍?yōu)良品德展現(xiàn)了出來。在老船夫去世后，船總順順也非常照顧孤苦無依的翠翠，盡了一個作為老朋友應有的義務，充分展現(xiàn)了湘西邊城和諧平等的生活。船總順順的淳樸、善良的品德也傳遞給了天保兄弟倆，在天保和儺送兩人同時愛上翠翠時，他們認為愛與錢財、地位毫不相干，而且愿意忍痛割愛、成人之美，體現(xiàn)了兄弟倆互助互愛的品性和自我犧牲的美德。就是這種“重義輕利”“守信自約”的淳樸民風養(yǎng)育了一代又一代淳樸、善良的邊城人。

二、溫馨濃厚的親情美

自古以來，親情都是人們生活中不可或缺的，“家”一直是人們生存生活的中心，代表著溫馨和安全。在《邊城》中，也呈現(xiàn)了各色人物的親情美。

（一）相偎相依的祖孫情

翠翠出生后不久，翠翠媽媽就因為生育后吃多了冷水離世。不管是翠翠媽媽與翠翠父親產(chǎn)生愛情，還是翠翠媽媽因吃多冷水離世，都是老船夫意料不到的事情。最終的結(jié)果就是小小的翠翠與老船夫相依為命地生活，他們在淳樸的小山城中給予彼此慰藉，靠撐船擺渡生活。在幾十年如一日的撐船擺渡生活中，城里其他人看到的是老船夫的無私奉獻，但翠翠卻能深刻體會到爺爺?shù)男量?。在爺爺拉船的時候，翠翠主動去幫爺爺分擔;在端午節(jié)劃龍舟比賽時，雖然二老儺送極力邀請翠翠去看船，但翠翠因為爺爺拉船也就拒絕了，選擇陪伴著爺爺。爺爺也一直極力照顧翠翠，雖已年邁，但還是擔負起撫養(yǎng)翠翠長大的責任，并一直擔心和規(guī)劃著翠翠的未來，不希望翠翠走上她媽媽的道路，希望能夠有一個真心呵護翠翠的男子照顧翠翠一生。因此，翠翠和爺爺兩人有著極為濃厚的祖孫情，兩人都想著怎樣幫助對方減輕負擔，當爺爺提到死亡的話題時，翠翠會哭泣，這表明翠翠很害怕爺爺會離開她。而爺爺也不會因為大老天保的家庭而委屈翠翠，希望天保能夠按照當?shù)亓曀酌髅秸?，在得知翠翠喜歡二老儺送時，也沒有自己作決定，而是讓翠翠自己選擇，他雖擔憂翠翠的婚姻結(jié)局可能與翠翠媽媽一樣，但并不會將自己的看法強加給翠翠，而是讓翠翠按照她自己的心意選擇。但命運的再三捉弄導致老船夫永遠離開了翠翠，翠翠也強忍悲痛為爺爺打點好身后事。

老船夫與翠翠之間相依為命的親情讓讀者動容，他們給予了對方毫無保留的愛。老船夫的一生都奉獻給了女兒和孫女，且因為對女兒的愧疚而加倍呵護翠翠，翠翠也沒有因此變得嬌氣，而是想著怎樣幫助爺爺，兩人之間的親情是維系整個人性之美的重要支柱，充分展現(xiàn)了中華民族傳承千年的人性美和倫理美。

（二）兄友弟恭的兄弟情

小說也充分展現(xiàn)了大老天保和二老儺送的兄弟情。天保和儺送是船總順順的兒子，在順順的教導下，他們善良、樂于助人，并不會因為自己家境殷實就不學無術(shù)，而且還成了當?shù)氐膭澊麑?。小說中寫道：“八面山的豹子，地地溪的錦雞。”這是特地頌揚二老儺送好處的警句，另外小說中還提到二老儺送在“急浪中援救過三個人”等。同時，老船夫還說到“順順一家人真好”“大老也很好”“這一家人都好”等，足以看出大老天保和二老儺送都是好小伙子。在兩人之間，他們在發(fā)現(xiàn)對方都喜歡翠翠時，并不會因為這份喜歡而嫉妒對方，而是選擇公平公正的方式去解決，兩人決定采取唱山歌的方式進行對決。最后，當天保知道自己唱歌不敵儺送后，也為了兄弟親情放棄了愛情，并選擇離開家，但不想?yún)s因為意外過世。這時，儺送對哥哥的愧疚上升到極點，拼命想要找到哥哥的尸體，并在無限自責和悲傷中遠走他鄉(xiāng)。兩人的兄弟情既單純又深厚，凸顯出真誠的人性之美。

（三）寬容理解的親子情

不管是老船夫與女兒的情感還是船總順順與大老、二老的情感，都展現(xiàn)了深厚的親情。在老船夫和女兒之間，能夠讓讀者體會到包容理解的父女情。老船夫只有一個女兒，就是翠翠的媽媽，翠翠媽媽與老船夫之間有著濃厚的父女情。老船夫的一生可以說是都在圍繞著翠翠媽媽和翠翠生活，在翠翠沒有出生前，老船夫與翠翠媽媽相依為命。但后來，翠翠媽媽陷入愛情和親情的兩難抉擇中，并因為不舍得老父親而舍棄與愛人相守的機會，由此可以看出翠翠媽媽對老船夫的情感之深。后來，當翠翠媽媽因為懷孕而選擇向老船夫坦白實情時，老船夫并沒有責怪自己的女兒，而是給予了充分的包容和理解，帶著女兒繼續(xù)生活，并在翠翠媽媽離世后繼續(xù)撫養(yǎng)翠翠。雖然有關(guān)翠翠媽媽與老船夫相處的描寫很少，但讀者依然能夠深刻體會到一個父親對女兒的關(guān)愛。老船夫呈現(xiàn)出中國社會的傳統(tǒng)父親形象，不管在什么樣的情況下都愿意呵護自己的孩子。

船總順順與天保和儺送間也有著極深的父子情。順順對待兩個兒子沒有表現(xiàn)出溺愛的情況，而是通過言傳身教教給兒子很多做人的道理和傳授他們劃船技巧，讓兩兄弟都能在良好的環(huán)境中成長。當知道兩個兒子都喜歡翠翠后，順順并沒有因為翠翠的家庭情況而嫌棄，而是恭恭敬敬地請了媒人上門提親，并在節(jié)日里給老船夫和翠翠送去白鴨子和粽子，老船夫去世后，主動幫忙主辦老船夫的后事和照顧翠翠。在天保死后，順順也沒有將天保的死怪罪到翠翠頭上，而是多次邀請翠翠到家里去住，也支持儺送和翠翠的婚事。通過以上事件，讀者可以深深感受到順順與兒子們之間的父子情。

三、感人肺腑的愛情美

愛情也是文學作品的重要話題。在《邊城》中，翠翠與儺送的愛情故事走向了悲劇，但能讓讀者感受到人物對愛情的追求。

翠翠與儺送之間的愛情是《邊城》的主線，主要描述了主人公純粹澄澈的青澀初戀。相較于翠翠父母的清晰、絕對的感情，翠翠與儺送的愛情是朦朧的，主要表現(xiàn)出情竇初開的朦朧情愫。主人公翠翠是一個善良淳樸、充滿青春活力的姑娘，雖然在日曬風吹中皮膚變得黑黑的，但她有著一雙“清明如水晶”的眼眸，“為人天真活潑”“從不發(fā)愁，從不動氣”。在和諧、美麗的邊城世界中，翠翠的愛情自然而淳樸。翠翠于兩年前在端午進城時與儺送初次相見，兩人都給彼此留下了較為深刻的印象。當時，翠翠還借身邊的大黃狗罵了儺送，但儺送非但不介意，還讓家里人送她回家，此時翠翠才知道這位少年就是儺送。之后，翠翠的心里就開始有了微微起伏，兩人之間的感情純潔朦朧、溫柔含蓄。但由于翠翠沒有任何感情經(jīng)驗，經(jīng)常會刻意回避內(nèi)心的情愫。相對來說，儺送在情感上更為成熟，雖然也是羞于言表，但他敢于直面自己對翠翠的好感，而且敢于與哥哥公平公正地爭取愛情?？捎捎诖浯鋵Ω星椴粔虺墒欤茨苊鞔_自己對儺送的感情，加上大老天保和各種社會因素，讓翠翠與儺送的愛情不可避免地走向悲劇。儺送在歌唱比賽贏了后，本以為和翠翠可以圓滿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卻因為哥哥天保、老船夫等相繼離世而遠走他鄉(xiāng)。翠翠一直在等待著儺送歸來。雖然翠翠與儺送不是門當戶對，但他們能夠堅持自己對愛情的決心，這種不摻雜世俗名利的愛情是非?？少F的。

在天保、儺送和翠翠三人的感情糾纏中，天保對翠翠有情，而翠翠對天保無意，儺送對翠翠有情，翠翠對儺送也有情，卻因為不斷回避而產(chǎn)生波折。天保在翠翠和儺送的愛情中起到很大作用，因為天保的有情造成兄弟競爭，雖然采取了公平公正的方式，但天保卻因為失敗而離家，最終遇難。而天保的離世加速了翠翠和儺送的愛情悲劇，讓翠翠的逃避、儺送的消極不主動產(chǎn)生的細縫越來越大。最后，小說中寫到“到了那個冬天，那個坍塌的白搭修好了”“那個人也許永遠不會回來了，也許明天就回來”。這讓讀者不禁想到翠翠與儺送的愛情是否會與修好的白搭一樣重歸于好，儺送最終會不會回來，給人留下了無盡的猜想。

《邊城》的整體文風都是清新自然的，并通過田園牧歌式的文體將翠翠與儺送的唯美浪漫的愛情呈現(xiàn)出來。通過翠翠天真活潑到隱隱哀痛的性格轉(zhuǎn)變，讀者可以深刻感受到人性美，感嘆人物無奈的命運。

四、從《邊城》中感受沈從文的追求

《邊城》描寫了過于理想化的湘西邊城，塑造了一些有義氣、淳樸的人物形象，而老船夫、翠翠、儺送、天保、船總順順是其中的靈魂人物。比如，船總順順在知道兩個兒子都喜歡翠翠時不僅沒有進行阻撓，還讓兩人先向翠翠求愛，看看她到底喜歡誰，也沒有采取強硬措施逼迫翠翠和老船夫。從這些描述中，讀者可以感受到作者對人性最美好的想象。但是，沈從文先生過于追求“人性本善”，小說中的人物都過于理想化，忽視了每個個體對事件的不同看法和行為，所有人都沒有任何私心，這在現(xiàn)實中是不可能存在的，同時，也顯現(xiàn)出關(guān)于人性描寫不健全、不獨立的問題。在小說中，天保為了成全弟弟選擇背井離鄉(xiāng)，最終還因此失去生命;儺送因愧對哥哥也選擇背井離鄉(xiāng)，導致與翠翠的愛情無疾而終;在面對鄉(xiāng)紳求親時，儺送的態(tài)度很模糊，沒有明確表態(tài)。從這些表現(xiàn)中可以看出，天保和儺送兩兄弟都存在不健全、不獨立的人性問題，不能很好地適應事物變化。

另外，《邊城》或多或少地體現(xiàn)了人性的“貧困”。小說中的人物看起來都是善良的，但這與現(xiàn)實不符，人性應該更為復雜。比如，天保去世后，船總順順經(jīng)歷了喪子之痛，但順順并沒有阻撓儺送與翠翠之間的愛情，只是對老船夫的態(tài)度有一定的改變，小說中描寫他“缺少了一定的耐心和親和力”。由此可以看出，順順在這件事后有了一定的改變，但小說中描寫的順順依然秉持善良的態(tài)度，并在老船夫去世后主動幫忙舉辦喪事。所以說，《邊城》里塑造的人性較為“貧窮”和“單調(diào)”，未能展現(xiàn)出現(xiàn)實生活中復雜的人性。

在沈從文先生的作品中，完美人性造成的悲劇一直存在，翠翠的故事似乎從一開始就無法得到圓滿結(jié)局。翠翠及整個邊城就像美麗又易碎的泡沫，會在粗糲的現(xiàn)實中被打碎。但同時，沈從文先生描述了美好的人性美、自然美和鄉(xiāng)風美，讀者從中可以感受到美好的價值并不在于永存，而是在于不斷追求，信念不滅。

綜上所述，通過分析《邊城》中的人物，讀者能夠感受到不同的情感，并從多角度感受人性之美。在《邊城》中，讀者可以感受到淳樸自然的風土民情，體會到相依相偎的祖孫親情、包容理解的父子情及純粹的愛情，這些可貴的感情為讀者展現(xiàn)了茶峒小城人民的人性美。而通過將《邊城》中的人性美與現(xiàn)實人性進行對比，能引發(fā)讀者對社會及自身的深層次思考。同時，小說中的人性美及悲劇式情感走向也體現(xiàn)出沈從文先生對當時社會的思考，展現(xiàn)出他對中國傳統(tǒng)美德的傳承與追求，更加引人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