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的世界
——近代澳門神像雕刻藝術研究

文/楊靜 by Yang Jing

（澳門科技大學人文藝術學院、福建農林大學藝術學院）

澳門位于廣東省中山市（古稱香山縣）南段的自然漁村，三面臨海，是東西方文化交匯的島嶼，廟宇文化根深蒂固，遍布各個堂區，各路宗教和睦與諧、中外神仙共處分治、華洋雜處睦鄰友善、東西方民俗普天同慶的大和諧之地，煥發著獨有的藝術魅力。

現有眾多學者關注澳門宗教藝術、研究，現有學者顧躍、趙海亭、傅玉蘭等對澳門寺廟雕刻工藝、藝術風格進行系統梳理，并提出保護措施。另有李建萍、許政著學者論述澳門信仰空間、習俗及危機。但本文探討的是神像雕刻藝術，基于前人所積累的研究，并通過實地的調研，以澳門神像雕刻藝術為研究的軸線，對澳門廟宇空間的分布繪制、澳門神像雕刻藝術特征進行研究，并結合澳門當地民俗信仰活動的調查，探究不同祭祀活動之間的不同，為澳門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提供詳實的佐證研究材料。

一、探析澳門神像的空間分布與工藝傳承

1.澳門神像空間分布

通過實地調研，澳門現有廟宇約49處，澳門半島有廟宇31處，凼仔有廟宇9處，路環有廟宇9處，其廟宇的選址與城市人口、空間分布有著密切聯系，澳門廟宇多數分布在澳門半島，相較于路環和凼仔，其密集程度較高，并且密集的廟宇往往是華人聚居的密集區域；一座廟宇同時會供奉各類神靈，且互不相擾，特別是在澳門半島廟宇座座可見，可稱得上“遍地寺廟，滿天神佛”。

2.澳門神像雕刻的工藝傳承

澳門博物館現存澳門神像

澳門木雕神像是傳統民間美術中的代表，具有悠久的歷史，其工藝傳承長達數百年之久。澳門制作的木雕神像和節日器物種類繁多，形態生動，質樸可親，飽含著人們對神祇的精神寄托，主要有漁民信仰神像、道教及民間信仰神像、佛像及神龕佛具、民居商號裝潢雜項和公共雕塑、木雕大型佛像五個類型為主。

澳門神像雕刻既傳承了中國傳統的造像技藝，又具有獨特的形式與意蘊。其一，古法造像。秉承了中國傳統古典的造像藝術，保持傳統的金漆髹飾工藝，繼承了浙江寧波木雕的形制，也借鑒了緬甸及其他外來的造像藝術，將雕刻造型要素與接合的方法加以改良及創新，塑造出獨具特色的神像。其二，手藝傳承。作為傳統的手工藝，相當長時間里以原生家庭為主軸的傳承關系，父子相傳、母女相傳的血緣關系是木雕神像工藝傳承的重要形式，其中家傳方式，可保證技藝與造型的穩定性，形成較為世代相繼的技藝特色（表1）。

表1 澳門木雕神像的主要傳承譜系

總之，現澳門僅剩“大昌佛像雕刻木器”和“廣榮造像雕刻木器”兩家神像雕刻店。因此，澳門神像雕刻的工藝傳承，不僅局限在造像藝術傳承、手藝的傳承，還應有企業（文創）和高校師生（大師講座、體驗課等）的共同參與，以適應新時代發展的需求，讓更多人了解這門手工藝，挖掘人才，激發傳承絕活手工藝的責任感，挖掘木雕神像手藝流傳的有效途徑，才能使工藝傳承經久不衰。

二、求真尚意：芻議澳門神像雕刻藝術的審美意蘊

澳門木雕神像雕刻吸引著海內外廣泛的關注，但對神像雕刻藝術審美及價值的研究著墨甚少，以及對神像雕刻文化內涵的研究依然不足，進而從追求內在特點、凝聚裝飾內涵和形象的神圣化三個方面深入分析澳門神像雕刻藝術的審美意蘊，富有層次、裝飾性強，成為澳門重要的文化遺產之一。

1.追求內在特點

澳門神像雕刻藝術歷經數百年的發展，濃縮著中西文化交融與共存，彰顯著本土文化與外來文化和諧共處、多元共生的地域特點，具有細膩、精妙、神似等符合當地審美習慣的工匠精神，主要采用傳統的圓雕、浮雕、淺刻交替的手法，且經過細致的裝飾、貼金、上彩，凸顯了神像的精妙大氣，又不失木雕的神韻。其題材主要以神佛人物為主，其中漁民供奉的家仙、祖先等，以坐式與站式兩種為主的造型，且坐式為較多，富有活力，展出獨特的民間美術風格。

位于澳門半島的媽祖廟坐在椅子上的媽祖（天后），高20cm，其坐姿端正、形象大氣、渾厚溫潤，雙眉修長上揚的眉梢使表情愈加生動，且衣紋線干凈利索、流暢奔放，神形兼備，散發著鮮活的藝術活力，且蘊含著深厚的教理內涵，傳遞著中國的傳統文化、民族色彩與審美意識。

位于澳門半島大三巴旁的哪咤廟，烈焰哪咤站勢神像，高48cm，其神態活潑，透著靈勁，是具有生機的保護神。哪吒身穿著肚兜開領長袖的長裙，作翩翩起舞狀，右臂高舉，手執火尖槍，有泰山壓頂之勢，體現出強烈的英雄氣息。而位于澳門蓮峰寺阿彌陀佛，高41cm，通體髹金為主，金身佛像，右手伸直下垂作接引狀，左手持凈臺，托蓮花底座，肩負著接引眾生往生西方凈土的重任。

家仙系列，是道教中“道”的一種化身，包含著對幸福、對家族及對后人等永恒的一種追求，本質上是積極的、歡樂的，這與人們的生活緊密相連，受到人們的崇敬。雖家仙處于神仙體系的邊緣地帶，整體雕刻相對簡潔、粗礦，以彩繪著色為主，其效果簡潔大氣，但折射出不同的風土人情與社會習俗。還有立龍騎虎-武將造型、戴狀元帽-文官造型等對家仙的供奉，祭祀達到成仙得道、修身養性的目的。

家仙系列

綜上所述，這種“崇紅尚金”的民俗色彩觀被視為朱金漆木雕裝飾的特定理念象征，以示吉祥喜慶。在觀念與實踐上與西方色彩美學大相徑庭，具有獨特的地域文化風格樣式。

此外，伴隨著廣府木作家具的發展，為當時清宮造辦的宮廷制作的廣式家具，其樣式優美、雕工精巧，同時，也隨著廣州對外開放，吸收外來樣式，融合西方裝飾紋樣等特點，形成了極具特色的造型特征。

2.凝聚裝飾內涵

澳門神像凝聚著各地木雕技藝的精髓，由于中西審美觀念的不同，自然神像在細部的紋樣的裝飾也有所不同，神像雕刻的主要創作者由本澳、廣東及內地的匠人為主，其雕刻的制作手法以寫實、意象為主，抽象較少，現澳門神像的種類有逾百種，可謂藝術的寶庫。

媽祖神像身軀處理簡練，衣紋力求平整、流暢，其紋飾較為繁瑣，龍紋精細起伏有秩，神采飛揚，且在單純中力求細微的變化，局部鑲嵌各種顏色的寶石，形神兼備，可堪稱為神像中的一絕。阿彌陀佛豐肌腴體，服飾富麗華貴，身穿緊身袈裟衣褶稠密寫實，色彩繽紛，雙層蓮座的蓮瓣飽滿，一派貴族氣息，頗有大唐遺風之感。

三婆神出自惠州，是漁民信仰的水上保護神，身披眾多信眾所送的衣裟，這是民眾為了承接靈氣，祈求神靈的保佑。同時，路環的天后像也是一樣身穿眾多信眾所送的衣裟。

3.形象的神圣化

海神崇拜是澳門最初的信仰，源自漁民與海相伴，面對惡劣的自然環境，祈求保佑海上平安、神靈庇護。隨著世代相傳、生存改變、空間變化等影響，澳門民間信仰也變得豐富多彩，其中各式各樣的祈禱，均是民間信仰的精神世界中集中體現。

在澳門獨特的民間信仰習俗及中西共融的文化氛圍影響下，形成了典型的信仰都市文化。澳門匯聚各地族群均有自己的文化信仰，任何民族的信仰文化都與宗教有千絲萬縷的聯系，而在諸多的民間傳統工藝美術門類中，木雕神像藝術是以供奉神靈、文化信仰的一種形式，通過雕刻藝術形式及世俗文化內涵的包容，凸顯出深厚的人文與地域特性，反映了敬神者的祭祀心理和審美觀念。

結語

澳門是一個多元的宗教文化城市，隨著城市發展與建筑空間發生變化，從傳統“單一”的信仰方式發展到現今“多元”的混融演進過程，其背后的主要動因：其一，社會與政治之維度的影響因子。從最早的漁民信奉，到淪為葡萄牙的殖民地逐漸演變發展到全球各地遷移而來的移民形成中西共存的信仰模式，從而帶動澳門島嶼城市多元文化共融。其二，家庭與生活之維度的影響因子。家庭與生活共同承載著城市共生空間，因人體、喜好、個性及思維方式處處影響著生活空間的變化，或是出現不同信仰崇拜、聯姻組建成新的家庭，形成不同層次的精神文化，從構成家庭生活方式的改變。其三，語言與教育之維度的影響因子。澳門隨著人群的遷移產生多種語言，以及中葡教育的變革，從而形成多種方言交匯，構成具有地域特色的信仰空間。此外，隨著居住生活空間的變化及套房式的居住空間喪失祭拜的場所，再加上老一代的信仰者與新一代年輕人信仰沖突與改變，祭拜儀式喪失傳承等原因；無法繼續供奉神像，以及思想觀念發生變化，紛紛將家中所奉神像恭請至廟宇附近，因此澳門廟宇附近出現供奉位置發生轉移的現象。

一言以蔽之，澳門神像雕刻藝術隨著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弘揚工匠精神、彰顯文化自信等方面，具有極高的社會價值與意義。相比與其他非遺保護，還可繼續開拓神像雕刻藝術的數據庫、神像雕刻的傳承與保護以及神像與廟宇空間關系等領域的研究，為今后與未來的非物質文化遺產帶來啟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