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土耳其東部邊境，我被海關來回折騰

范一驥

雖然我有有效的電子簽證，卻在土耳其和伊朗接壤的邊境，被三番四次來回踢皮球那樣被雙方拒入。

2021年9月27日，土耳其東部邊境城市凡城，官兵在檢查站執勤

《幸福終點站》的男主角有水、有食物、有廁所還有愛他的空姐，我則像是皮球一樣被土耳其和伊朗踢來踢去。

在朋友美哥的邀請下，2022年的復活節我選擇去土耳其旅行。我們的目的地不是眾所周知的藍色清真寺、棉花堡和熱氣球，我和美哥選擇沿著土耳其東部邊境走一遭。殊不知，這次旅程最讓我難忘的部分，就是自己一人在土伊邊境被兩國海關連續驅逐了好幾個來回。手機的電快沒了，連睡覺的地方都沒有，我快被折騰得“彈盡糧絕”！

說走就走到伊朗

從土耳其和格魯吉亞的邊境城市霍帕（Hopa）出發的我們，一路上順風順水。在卡爾斯（Kars），庫爾德大哥帶著我們飆車、吃點心、暢飲伏特加;在凡城（Van），我們走入牧民家庭，喝茶、踢球好不愜意。比起寧靜到有些無聊的歐洲，土耳其東部的雪山、草原和美食，讓我這個蒙古族漢子仿佛回到了家鄉。

帶著欣喜、快樂以及一絲親切，我們決定在凡城的最后一天下午，去伊朗邊境城市巴扎爾干（Bazargan）走一走，讓我們的護照更加豐滿。

由于前一天的行程過于緊密，4月18日早上我們才開始籌劃當天下午去伊朗的旅行。雖然對中國公民免簽，但是由于新冠疫情，入境伊朗需要核酸檢測（PCR）證明。匆匆忙忙，沒吃早飯，我們快馬加鞭去凡城唯一的PCR測試點進行了測試。

慌亂的清晨只是開始。

在加油站，由于POS機的問題外加工作人員拒絕接受我們歐元現金，我們耗費了半個小時。本來我們打算去內梅魯特湖（Nemrut G?lü），卻發現前路已被冰雪覆蓋無法行進寸步。但一切的不順，都不能阻止我和美哥對于護照上增添新的國家的向往。

伊朗邊城巴扎爾干的另一側，是土耳其邊境小鎮古爾布拉克（Gürbulak）。經過這兒的長長的貨運車隊，足足排了五公里。我們把車停靠在路邊，徒步走進了土伊邊境陸路海關。

看著手機的電量驟降，我開始編寫求救文案，打算在即將彈盡糧絕的時候發到朋友圈里。

4月18日18時30分，我們從土耳其海關順利出關。經過一條百米狹窄走廊，我們抵達了伊朗海關。出示完PCR證明之后，海關人員并沒有讓我們排隊，而是讓我們在座椅上等待，盡管此時明明有人在海關排隊了。顯然，兩位來自中國的不速之客令伊朗人猝不及防。

“大概需要等多久？”

“一個小時。”

一小時后以后，工作人員翻看著我們的護照，終于蓋章讓我們通行了。

忐忑的心終于落在了地上。4月18日19時13分，我和美哥順利入境伊朗。由于行程緊張，我們簡單地進了晚餐，發了朋友圈，打卡定位，便匆匆開始了歸程。第二天一大早，我們坐大巴車去土耳其東南重鎮迪亞巴克爾（Diyarbak?r）。

好戲才開始。

被困在兩國國門之間

出關很輕松，在和伊朗國旗合影后，我們順著長長的隊伍，打開手機上的多次往返簽證PDF，準備再次入境土耳其。

入關的人，多為居住在兩國邊界處的庫爾德居民。他們手持大包小包，帶著各式各樣的生活日用品準備入關。終于輪到了我。我摘下口罩，目視鏡頭，等待“咔嚓”的蓋章聲。

“你的簽證有問題。”

“什么問題？”

“系統里沒有你的信息。”

于是，我再次拿出手機中保存的土耳其簽證的PDF給他看。他再次掃碼，再次顯示沒有信息。

“你的朋友簽證沒問題，你的有問題，你再辦一張吧。”

也許我的簽證失效了？也許其他原因？無暇他顧，趕緊線上重新申請。

當晚11時30分左右，我拿著新出爐的熱乎的簽證準備入關。

“你的簽證有問題，你回伊朗去吧，明天早晨再來！”

剛才滿滿的憤怒已經變成了此刻的六神無主，到底哪里出了問題？不管如何，天色漸晚，我讓美哥率先離開，先確保一個人能“活下去”不是件壞事。

4月19日的凌晨1時。兇巴巴的海關大哥下班了，來了一位胖大哥。本著試一試的心態，我再次走上前去。

“對不起，系統里沒有您的信息，早晨9時再來吧。”

事已至此，天亮再說。就這樣，我無助躺在了地上。胖大哥出于同情，從土耳其境內給我遞來了一張座椅。

200米的走廊，長長的夜。一部還有74%電量的蘋果手機，一部還有68%電量的2萬毫安的充電寶，一臺還有3%電量的蘋果筆記本電腦。

沒有廁所，沒有食物，沒有水，挑戰開始。

煎熬與折磨

4月19日早晨9時45分，望著窗外灰蒙蒙的天，繼續闖關，繼續失敗。

目前來說，我認為有三種可能：第一，我的簽證有問題，第二，我的護照有問題，第三，土耳其海關有問題。最壞的情況是什么？趁著PCR還能用，殺回伊朗，從德黑蘭回歐洲。

海關人員似乎也如釋重負，觀望著我這個釘子戶離開。

《幸福終點站》劇照

針對第一種可能，我繼續申請新的簽證，同時讓國內朋友幫我在淘寶上進行咨詢。針對第二種情況，我讓國內朋友去護照大廳查詢我護照的情況。針對第三種情況，我開始了漫長的電話咨詢。從海外急救熱線到中國駐土耳其領事館再到土耳其簽證中心，我自己打電話，也讓親戚朋友幫著打。

第三張土耳其簽證到手，無效。萬能的淘寶客服也手足無措。

護照信息一切正常。救助熱線告訴我他們正在備案。

折回伊朗是最后的選擇。

4月19日下午2時13分，新來上班的嚴肅大哥朝我走來。

“你不能再這樣待著了，要么土耳其，要么伊朗。”

“伊朗。”

“好的，跟我來。”

他將我送到了伊朗邊界。

“他昨天已經來過伊朗了，我們不能再讓他入境。”伊朗人奇怪的理由，讓嚴肅大哥又無奈地把我領回了土耳其。

看著手機的電量驟降，我開始編寫求救文案，打算在即將彈盡糧絕的時候發到朋友圈里。

4月19日下午4時，嚴肅大哥朝我走來：

“你有沒有比利時居留卡？”

“有啊。”

“哎呀呀！”

嚴肅大哥終于笑了，他開心地走回了工作室，我的眼中也重新充滿了希望。半小時后，嚴肅大哥告訴我：“按道理，申根簽證+居留卡可以辦理電子簽證，但是這個不適用于我們海關，對不起。我帶你再去伊朗吧！”

像一個皮球一樣，我再次被踢到了伊朗的一端。

伊朗邊警：

“你不能入境。”

“為什么？”

“我們國家需要疫苗接種證明。”

我給他展示了接種證明。

“我們國家需要PCR證明。”

我再次給他展示。

“今天你肯定無法入境伊朗，不過你自己試試吧。”

他一臉勉強地放我進了海關大廳，正當我要進行排隊的時候，邊檢人員一聲呵斥“Go”，揮揮手指向了土耳其的一方。

“為什么？”

不容辯駁，他走出了工作臺，將我硬推回了土耳其。

2022年4月19日下午5時，第三張簽證依舊無效。

護照沒問題，救助中心正在備案，伊朗無法入境。我超過12小時沒有進食，手機電量即將不足。

最后的抓狂

顫顫巍巍，不知所措，我回到了熟悉的椅子上。大哥一臉嚴肅，但是給我送來了一個餅和一瓶礦泉水;另外一位總是對我尊稱Mister的小哥，則給我帶來了西瓜、餃子和茶水。飯后，一如既往，在海關人員的陪同下，我“非法入境土耳其”上了個廁所。

而后，我又自作聰明地用歐洲居留卡申請了一張新的電子簽證，依舊無效。海關小哥們又是鉆研了半個小時，然后給了我同樣的答復。至此，我手頭已經有4張土耳其簽證中心頒發的處于有效期的無效簽證了。

酒足飯飽，沒有插座，準備失聯，發布“遺書”。

朋友圈的文案一經發布，多方朋友對我進行了問候。越來越多的朋友開始致電土耳其總領館，也有朋友組建了微信群組來營救我。還有朋友告訴我說已經查明問題，主要是邊境小鎮系統更新慢所導致的。

微信群里有來自伊朗的朋友。居住在中國的戈爾納茲告訴我，她可以找她在巴扎爾干的朋友想辦法讓我入境伊朗。

我決定最后一次嘗試入境土耳其。如果失敗，那么就在國際友人的營救下入境伊朗。

“等他們換了人，你肯定能過去的。”隊伍中的一個庫爾德大哥篤定地跟我說。

4月19日19時30分，土耳其海關的人來了。

“你的護照拿過來，他是我們這里最聰明的人。”

這時，一個略有謝頂、身材高瘦點的海關小哥自信滿滿朝我走來。

盡管我站在隊伍的末尾，但“最聰明的人”讓我這個老住戶插了隊。

滴滴答答，鍵盤鼠標的敲擊聲，電光石火間，“咔嚓”一聲。

“歡迎來到土耳其！”

我來不及問到底怎么解決問題的，只顧著感謝著路上遇到的每一個人，和相處了一天的掃地大爺告了別，和預言成功的庫爾德大叔合了影。海關人員似乎也如釋重負，觀望著我這個釘子戶離開。

挑戰結束！雖然這個遭遇實屬難得，但我不想再經歷第二次。我還是繼續前行，尋找屬于自己的幸福終點站。CBA22FE2-C5D6-49B5-95BB-86A3709C106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