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假“美猴王”

秋實

卡通孫悟空形象

美猴王孫悟空的動畫形象早已深入人心，各種創(chuàng)新后的卡通孫悟空都利用了猴子形象、頭頂金箍、京劇臉譜等傳統(tǒng)公共元素，其相互間是否涉嫌侵權，要對作品自身的獨創(chuàng)性作科學評判。江蘇省連云港市中級人民法院一紙判決表明，卡通孫悟空形象設計獨創(chuàng)性如果不顯著，類似的形象未必構成著作權侵權。

上海某電影公司（簡稱電影公司）成立于1989年9月，曾用名為上海某制片廠（簡稱制片廠），經(jīng)營范圍包括廣播電視節(jié)目制作、電影攝制服務等。江蘇連云港某海洋食品有限公司（簡稱食品公司）成立于2018年7月，經(jīng)營范圍包括水產(chǎn)制品等。二者經(jīng)營范圍不同，卻因產(chǎn)品上都使用了卡通孫悟空形象而打了一場“跨界”官司。

2011年8月，速某獨立創(chuàng)作完成了“Q版孫悟空”美術作品，包含手繪版和彩繪版兩種。

2011年12月，3D版電影《大鬧天宮》取得影片公映許可證，該許可證載明出品單位和攝制單位均為制片廠。2012年以來，該片深受觀眾喜愛，并獲得“中國動畫電影優(yōu)勝獎”等多個獎項。

2013年12月，制片廠（甲方）、南京某廣告有限公司（乙方，簡稱廣告公司）、速某（丙方）簽訂《“Q版孫悟空”美術作品著作權轉讓協(xié)議》，協(xié)議載明：“Q版孫悟空”（含手繪版和彩繪版）原始著作權歸屬于丙方，丙方自2013年12月6日起，將“Q版孫悟空”著作權永久性轉讓給乙方;乙方同意將該著作權自2013年12月13日起永久性轉讓給甲方，丙方對上述轉讓知悉并認可。三方還就上述協(xié)議中有關轉讓費用等事項簽訂了補充協(xié)議。

2016年10月，電影公司（甲方，由制片廠更名而來）、廣告公司（乙方）、速某（丙方）簽署《著作權確認書》，明確經(jīng)三方同意，丙方在原有“Q版孫悟空”基礎上，修改及再創(chuàng)作作品之著作權歸甲方所有。

2016年11月15日，上海電影（集團）有限公司出具證明函，載明其與制片廠（即電影公司）于2012年共同投資出品了《大鬧天宮3D》動畫電影，但其對該動畫電影中出現(xiàn)的“Q版孫悟空”卡通形象不享有任何知識產(chǎn)權，該卡通形象由動畫導演速某創(chuàng)作，知識產(chǎn)權歸電影公司所有。

2021年1月7日，電影公司的委托代理人薛某某向公證處申請辦理保全證據(jù)公證。在公證人員的監(jiān)督下，薛某某使用公證處的電腦搜索并進入名稱為“食品公司”的店鋪，瀏覽該店鋪的商品并購買了幾件。收到商品后拍了照。

電影公司于2021年6月15日以食品公司為被告，向江蘇省連云港市中級人民法院提起侵害作品復制權、發(fā)行權和信息網(wǎng)絡傳播權民事訴訟，要求判令被告停止侵權行為，停止制造、銷售侵權產(chǎn)品，銷毀庫存的侵權產(chǎn)品;登報致歉，公開消除影響;賠償原告經(jīng)濟損失及合理費用共計20萬元。

電影公司委托代理人展示了商品，其上標有被控侵權的卡通形象。電影公司認為，這些卡通形象與其權利作品形象構成實質性相似：兩者均采用圓萌設計，均是頭大、軀干短小、四肢長圓，頭部造型尤為相似，均為飽滿放大的正圓形。在基礎配色上，猴身為棕色，衣服是黃色，臉部有紅白的臉譜式配色。兩者身材各部位比例也基本相同。

食品公司確認這些商品系其銷售，但認為被控侵權的卡通形象與電影公司的權利作品形象不同，指出圓萌化設計是卡通化常用手法，京劇臉譜等元素屬于公用領域，孫悟空的形象、金箍棒、虎皮裙、招風耳等是公共元素。電影公司的案涉權利作品形象，本身就與《大鬧天宮》中的孫悟空原始形象相似，也系用公共領域的元素設計自己的作品。食品公司還指出，頭大身體小的卡通形象屬于通常設計手法，被控侵權形象在外觀上表現(xiàn)的是俏皮可愛的奔跑中的饞嘴猴，與電影公司主張權利的作品設計理念不同，二者體貌和配色也不盡相同，不構成實質性相似。

法院在審理中查明，食品公司曾就美術作品“產(chǎn)品包裝標識”申請了著作權登記，并于2020年8月6日取得作品登記證書，作者和著作權人均為食品公司，創(chuàng)作完成日期為2020年4月1日。從時間上看，食品公司孫悟空卡通作品的完成及著作權登記時間均在電影公司之后。那么，是否構成侵權呢？

法院將本案的爭議焦點歸納為：食品公司是否侵害了電影公司的涉案作品著作權;若食品公司構成侵權，應承擔何種法律責任。

我國《著作權法》所稱的作品，是指文學、藝術和科學領域內(nèi)具有獨創(chuàng)性并能以一定的形式表現(xiàn)的智力成果。本案中，電影公司主張權利的美術作品“Q版孫悟空”系在已有作品中孫悟空這一虛擬人物形象的基礎上，采用現(xiàn)代動漫的圓萌化藝術手法處理形成，具有一定的獨創(chuàng)性，應認定為著作權法意義上的作品。

在食品公司案涉美術作品的中間位置，系一卡通猴形象，電影公司主張該形象與其美術作品“Q版孫悟空”形象構成實質性相似。經(jīng)比對，二者具有一定的相同點，均系以孫悟空形象為基礎，表現(xiàn)為手持金箍棒的卡通猴形象，面部和眼部均有桃形和心形圖形，耳朵及手腳均呈圓形等。但二者亦存在較多區(qū)別，如“Q版孫悟空”頭部戴有帽子和類似發(fā)結的金箍，金箍向上且有棱角，被控侵權形象頭部沒戴帽子，所戴金箍呈圓形，沒有棱角;“Q版孫悟空”有眉毛，被控侵權形象沒有眉毛;“Q版孫悟空”嘴部由四條有角度的線條構成，被控侵權形象的嘴部由一條角度不明顯的線條組成，且舌頭向外伸出;“Q版孫悟空”頸部戴有圍巾，被控侵權形象沒有圍巾等。

食品公司是否侵害了電影公司的涉案作品著作權？法院認為，孫悟空源自《西游記》，系我國著名的神話人物。隨著電影作品《大鬧天宮》早在20世紀60年代在全國各地公開上映，孫悟空的動畫形象早已深入人心，其主要由猴子形象、頭頂金箍、京劇臉譜式的面部、手持金箍棒、身著虎皮裙等元素構成。電影公司的美術作品“Q版孫悟空”在利用上述公共元素的基礎上，就其作品的形象設計和表達有一定的獨創(chuàng)性，但其獨創(chuàng)性并不顯著。被控侵權形象亦是在利用相關公共元素的基礎上進行的創(chuàng)作，不可避免地與電影公司的美術作品“Q版孫悟空”形象具有一定的相似性，但并不構成對電影公司作品著作權的侵犯。

2021年12月31日，連云港市中級人民法院對外公布本案一審判決結果：駁回原告制片廠全部訴訟請求。一審宣判后，當事人均未提出上訴，目前判決已生效。

編輯：姚志剛 winter-yao@163.com

一般而言，卡通形象都是以人物原型為表達基礎，利用這一公共元素的卡通作品即使在形象設計和表達上有一定的獨創(chuàng)性，但如果獨創(chuàng)性并不顯著，與其相似的雷同作品未必構成侵權。

本案“Q版孫悟空”與被控侵權形象都是卡通作品，二者都以電影《大鬧天宮》中孫悟空原型為表達基礎，在創(chuàng)作中都利用了傳統(tǒng)的孫悟空原型這一公共元素。對公共元素的使用不屬于侵權范圍，故判斷是否侵權，應從公共元素以外考量，如果“Q版孫悟空”在公共元素之外具有顯著的獨創(chuàng)性，且被控侵權形象沿用了相關設計和表達元素則構成侵權，反之不構成侵權。

根據(jù)我國《著作權法》第五十二條第（七）項的規(guī)定，通過“使用”的方法侵犯著作權的，必須具備被控侵權作品與著作權人享有著作權的作品完全相同或構成實質性相似的條件。本案電影公司在陳述向食品公司索賠的事實和理由時，亦用了“食品公司未經(jīng)電影公司許可，在案涉食品上使用與‘Q版孫悟空’美術作品相同的形象”的表述。因此，判斷是否構成侵權，需要判斷本案“Q版孫悟空”與被控侵權形象在公共元素以外是否相同或實質性相似。鑒于二者在具體細節(jié)上存在明顯差異，并不構成實質性相似，故法院以“Q版孫悟空”獨創(chuàng)性并不顯著為由認定侵權不成立是正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