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號·情感·互動：新主流影視劇的文化再生產

王哲

摘要：新主流影視劇受到市場熱捧的原因之一是文化再生產。新主流影視劇通過視聽符號和身份符號的綜合使用，大眾化情感敘事和青春化情感共振的再塑造，與觀眾在內容、形式以及價值觀的多元互動實現了影視文化的再生產。在文化再生產中，新主流影視劇維持著主流價值觀念與大眾文化之間的動態平衡，在生產消費一體化的循環里實現國族關系的塑造。

關鍵詞：新主流影視劇 符號 文化再生產

近年來新主流影視劇受到熱捧，如電視劇《覺醒年代》、《山海情》、《大江大河》，電影《我和我的祖國》、《我和我的家鄉》、《奪冠》等都取得了社會效益和經濟效益的雙豐收。新主流影視劇是類型敘事與商業化影視工業的融合，是對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藝術表達，承載著傳承文化基因、塑造民族意識、凝聚愛國情懷的功能性作用。作為文化的影視作品能夠通過對媒介環境的塑造，進行文化再生產，這一過程包括多樣性符號再生產、共情文化認同的情感再生產和互動關系再生產三個環節。新主流影視劇通過符號的復制與創新進行傳播，其再生產的能力在當今文化生活中不斷被強化，實現其本身價值意涵和情感表達的超越與升華，在生產與再生產的循環中完成國族精神的塑造。本研究以近年來熱播的新主流影視劇為經驗材料，從符號、情感、互動三個角度切入，通過視聽符號、身份符號的再編碼，大眾化、青春化情感的再塑造，內容、關系、價值等互動模式中的再生產，深入探究新主流影視劇文化再生產的內在機制。

布爾迪厄認為符號不僅是交流與溝通的工具，也是結構得以再生產或轉換的關鍵因素。新主流影視劇對傳統主流作品的符號系統進行了延展與創新，擺脫抽象化、刻板程序化的表意方式，將戲劇表達與價值觀念相結合，豐富了符號的意義承載功能，從而建立了一種新的符號系統。在這一符號系統中視聽符號和身份符號的使用尤為值得注意，它們起到了豐富內容和建構媒介環境的功效，在編碼與解碼中實現文化意義的再生產。

1.視聽符號的創新。新主流影視劇中視聽符號的使用，給觀眾帶來強烈感官體驗的同時，也被賦予象征意義。視聽符號能夠深刻地表達人民的信仰觀念并生成情感。個體在觀看的同時，自身經驗與作為文化意義的符號相互碰撞，動態的文化場域得以建構。在視覺符號層面，新主流影視劇中的裝扮及道具都是關鍵符號，是創作巧思的凝結。在電視劇《山海情》中，吊莊村村民頭發枯黃、皮膚干燥皸裂、身上沾著風沙和泥土，飽受風沙之苦卻又異常堅韌的西北人民形象被細致地建構與傳達。影片《奪冠》里國旗作為貫穿始終的關鍵符號，出現在女排訓練場墻壁上、奧運會賽場以及觀眾不斷揮舞的手中，鮮艷的紅旗不僅調動著視覺體驗，也勾連起大眾愛國情緒的情感空間。在聽覺符號層面，劇中的方言設定是表情達意的重要手段。在《山海情》中，為吊莊移民起到關鍵作用的老支書用一口濃厚的西北方言，勸說大家搬離貧瘠的家鄉，語言質樸鏗鏘，突出了當地人民的堅韌、勇敢與擔當。人物情感表達的空間因此得以擴展，大眾對于劇情本身的接納和認同也得到加強。劇中對口幫扶領導來自福建省，說著一口福建口音的普通話，與西北方言形成了強烈對比，給觀眾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總之，新主流影視劇通過視聽符號的使用，突破了以往影視作品中人物形象塑造的局限，使得抽象化的村莊、田野與過去的歲月得以具體化，視聽符號與觀眾自身體驗相交融，拓展了表意空間，呈現出的是文化的再生產而非抽象的“敘事想象”。

2.身份符號的再編碼。在新主流影視劇的視聽展演中，人物形象在編碼與解碼中得以立體化。創作者在敘事過程中進行有意或無意的意識投射，這些意識在視聽符號的敘事與接納里，化作劇中人物的身份符號，觀眾在接受的過程中會“再編碼”并形成意義。新主流影視劇中人物的身份符號隨著時代環境的變遷有所豐富和延展，與當代觀眾形成情感共鳴，引發他們強烈的時代感召與責任感。《山海情》中，青年扶貧干部馬德福不僅有著傳統文化中不畏艱苦與命運抗衡的信念，也有著當下普通青年情感中的遺憾與迷茫。鄉村女青年李水花苦難的經歷與堅忍的性格，是傳統農村題材劇情的經典人物設定，但她克服艱辛主動搬到移民安置點，然后學習種植技術以擺脫貧困，這一系列舉動中所表現的獨立、魄力及進取心與當下的時代精神不謀而合。新主流影視劇的故事背景不盡相同、人物設定迥異，但塑造的身份符號貼近時代、貼近當下，使觀眾感受到劇作與真實生活的共通之處，在“再編碼”的過程中形成了良好的情感共鳴。

情感在當前中國的媒介環境中發揮著重要作用。當傳播內容累積到足夠的符號關注度和共鳴度時，就會產生精神與意識形態的共振，滿足人們的感性需要，激發互動參與者的共同情感。新主流影視劇突破了傳統主流作品題材重大、嚴肅表達、注重宣教的創作特征，用大眾化的敘事方式、青春化的情感表達，將個體的生命體驗和社會情境交織在一起。在觀看與網絡互動的過程中，觀眾的生命歷程與劇情中的社會歷程相互映襯，在情緒的不斷投入與升華中實現情感再生產。

1.滿足大眾化情感敘事的再生產。新主流影視劇逐漸摒棄了傳統主旋律作品中高昂的敘事姿態與宏大命題，聚焦個人化敘事而非集體敘事、關切個體命運與大眾心聲、注重平實動人的情感表達，整體呈現出“泛情化”和平民化趨勢。這種轉變滿足了大眾化的情感敘事需求，使得觀眾容易與之產生情感共鳴，推動了集體意識、愛國情懷與樸素的個人情感的相互交織。電影《我和我的祖國》在表達人民與祖國血脈相連的情感主題時，沒有選擇革命領袖與英雄人物的故事，而讓“小人物”成為每個單元的主人公，將歷史的重大轉折通過普通人的生命敘事來加以呈現，使其更具歷史的質感與溫度。電影中的每個故事都衍生出自身的情感指向，《相遇》單元是因為責任而錯失的愛情，《奪冠》單元是小男孩和小女孩的純真情感，《北京你好》單元則是詼諧中帶著感動的京味日常生活。每個片段里都適逢普通大眾與家國歷史“迎頭相撞”，從普通人的具體精神體驗出發，巧妙地融入了家國情懷，賦予了歷史溫暖人心的熱度，同時也喚醒了集體記憶中的感動。因此，作為互動參與者的觀眾，在觀看影視劇時很容易產生共有、同在的集體意識和情感連帶效應，從而主動參與到敘事環節中來，實現情感的再生產。

2.滿足青春化情感共振的再生產。近年來新主流影視劇逐漸向青年文化貼近，體現了主流審美的時尚性與青春化趨勢。這種趨勢使得新主流影視劇在與年輕人互動中很容易達成文化消費的亞文化表達，在青春化的情感共鳴中實現文化的再生產。首先，青春化情感共振主要表現為“年輕化”的風格表述與多類型融合的嘗試。新主流影視劇在演員選角時通常會采用混合策略，即“老戲骨”+新生代“流量明星”的模式來兼顧作品的質量和流量話題性，使得觀眾在對明星或演員喜愛的同時產生“愛屋及烏”效果。這是當前網絡亞文化群體追星推劇的重要方式，能夠有效保障獲得作為收視生力軍的青少年人群的關注。其次，青春化情感共振通過觀眾貼近性策略得以實現。電視劇《覺醒年代》再現了五四時期朝氣蓬勃、青春熱情的時代精神和文化氣氛，不僅僅描繪了陳獨秀、李大釗等老一輩“新青年”的可歌可泣，還塑造了陳延年、陳喬年以及“北大”學生的青春群像。劇中人物一改教科書中“高大、偉岸”形象，或幽默機智、或執拗倔強、或大方爽朗，擁有鮮明的性格特質，散發著青春陽光的精神氣息，仿佛是身邊群體中的一份子，可親可近、富有感染力，贏得了青年觀眾的精神認同與情感共鳴，建構起屬于青年人的時代精神與愛國情懷。總之，新主流影視劇在觀看的過程中產生意義，在互動中形成了青年群體自己的意識形態與精神氣質，在情感共鳴中進行文化再生產，建構了亞文化與青年美學。

在主流話語的傳播過程中，復雜多變的輿論場可能會形成意見的分化，這是一個需要關注的問題。隨著媒介技術的發展，新主流影視作品的參與式傳播特性得以加強，即在多渠道傳播路徑中實現了內容、形式、價值互動的多層次統一。這使得官方輿論場與民間輿論場之間的區隔被打破，新主流影視劇吸納了民間話語，促使觀眾能夠參與文化建構、社會實踐、意識形態的再生產。

1.內容互動下觀眾參與文化建構的再生產。在新主流影視劇的生產與傳播過程中，創作者可以通過加強與觀眾的互動和對話，來釋放觀眾的表達欲望，增強觀賞者對內容文本的價值認同感，實現價值觀的合意與情感鏈接的建構。如在電視劇《覺醒年代》的播放過程中，制作方與觀眾的內容互動形成了一種正向激勵。制作方在創新美學影像表達的同時，運用了傳統的寫意與留白，將許多象征和隱喻留給觀眾去解讀。最典型的一幕即是毛澤東首次出場時攜著《新青年》雜志冒著風雨逆行，144秒的鏡頭、寥寥幾句臺詞對白，卻展示了豐富的意蘊內涵。觀眾能夠“聞弦歌而知雅意”，品讀出青年毛澤東從風雨里走來，感受到“遍地哀鴻滿城血，無非一念救蒼生”的堅定信念，還從含蓄的意象中深刻體味到基層人民思想尚未覺醒時逆流而上之精神，聯想起軍閥對底層群眾的欺凌壓榨，人民在黑暗中對國家前途的艱難摸索。這些具有高度隱喻和象征性的細節，讓大眾在品讀劇情的同時，也能回顧歷史、深入思考，領會創作者意圖并做出更加深刻、多元化的闡釋，在內容理解與擴展的過程中參與了文化的建構。

2.形式互動下觀眾參與社會實踐的再生產。借助互聯網傳播技術，新主流影視劇通過視頻播放平臺強互動、易傳播、重參與的特性與觀眾實現了良性互動。觀眾可以通過彈幕等形式進行實時互動發表觀點，一些短視頻用戶更是主動參與到作品營銷活動來，通過“二次創作”與轉發的形式實現與影視劇制作方的互動。在《山海情》播放的過程中，網民化身為“精神蔥（村）民”，隨著劇情的推進或喜或憂，劇情出現還差一戶村民才能通電時，主動在彈幕里要求“我去湊一戶”。而情節中的各個戲劇沖突，被調侃為“大型公務員面試現場”，結合劇情網絡上產生了諸多“綜合分析題”和“急變應變題”，關于如何像主角馬得福一樣解決突發事件、化解人際矛盾吸引了眾多網民積極參與討論。由此可見，出于對作品的喜愛所形成的多元化“解碼”詮釋，使“編碼者”主流意識形態的意義生產得到雙方合意的深化、闡釋和傳播，這也促使新主流影視劇的文化影響力得以拓展。

3.價值互動下觀眾參與意識形態的再生產。新主流影視劇承載著傳播主流意識形態的職能，但它并非單方面的輸出，而是傳播者與接收者的共創與融合。影片《奪冠》打破了傳統體育題材電影以個人奮斗和集體精神為主旋律的固有敘事模式，嘗試融合當代人日漸多元化的價值觀，并注入了更多反思。影片在對時代困惑的展示中，對女排精神進行了新時代的價值重塑，既為爭創中國女排的輝煌重拾信心，也是民族自信與國家認同的再建構。電視劇《大江大河》的熱播，觸動了一代人的時代記憶，“變遷感悟”成為熱門話題。通過對劇情的討論，主人公命運與改革開放的情感記憶交織在一起。觀眾在面對改革開放的歷史變遷，個人經歷、國家命運相交匯，對國家的熱愛及時代先行者的感激隨著劇情不斷發酵，崇敬之情由此而生。這種價值互動，使得觀眾參與到了國家主流意識形態的再生產之中，實現了主流價值觀的輸送與接受。

綜上所述，新主流影視劇是傳統主旋律作品的創新結果，以創新化的符號塑造，大眾化、青春化的情感表述，多層次互動關系，實現了影視文化的再生產，推進了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書寫與展演。在市場與口碑的雙重驅動下，新主流影視劇以大眾的需求為出發點和落腳點，孜孜不倦地建構起能夠使人民共鳴、百姓共情的文化生態，維持著主流意識形態與大眾文化之間的動態平衡，在生產消費一體化的循環里實現國族關系的塑造，在文化的生產與再生產中實現了主流價值觀的傳遞。

作者單位 山西傳媒學院山西電影學院

參考文獻

[1]王振宇，高智暉.電視劇互聯網傳播中的文化再生產[J].當代傳播，2021（04）.

[2]陳旭光.當下中國“新主流影視劇”的“工業美學”建構與青年文化消費[J].電影新作，2021（03）.

[3]畢芙蓉.文化資本與符號暴力——論布迪厄的知識社會學[J].理論探討，2015（01）.

[4]王玉良.歷史印記與時代回響——論電影《奪冠》主旋律敘事的新突破[J].電影新作，2020（05）.

[5]邊鈾鈾.《覺醒年代》：重大題材劇的典范[J].傳媒，2021（20）.

【編輯：楊石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