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東北四季分明,我小時候一向最喜歡冬天的,因為可以玩雪,堆雪人、打雪仗、看霧凇,到處都銀裝素裹的時候,覺得入眼的一切都干凈得很純粹。但大概有些喜好真的會隨著年齡和心境的改變而改變,這幾年,在寒冬臘月里,我越發地渴望草木蔓發、春色融和的季節。
除了去年春天時寫過的賞花線路以外,每年的三四月份,我還喜歡到古城去走走。
商業化是古城存在的普遍現象,各地商戶賣的東西也是大同小異,但即便如此,每個地方的底蘊和氣質依舊不一樣。比如保留了所有明清時期建筑特征的平遙古城,它的氣質是大氣端方又持重內斂的,規整寬闊的街道與主次分明的建筑區別于枕水江南的婉約秀麗,將北方的氣韻表達得淋漓盡致。
第一次去平遙古城那會兒,剛看完《那年花開月正圓》沒多久,算是興起為之,沒做什么功課,對于古城,腦子里也只有模糊的晉商文化的概念與對“大清金融第一街”的向往,但一路走下去之后,現在再回想起來,在當初的印象里,對于平遙古城最深刻的記憶,是它的城墻。
從六座譙樓,到四座角樓,再到位于上東門和下東門之間的點將臺……其實比起我所熟悉的古城配置,平遙古城對我而言,仿佛更像是一座關城,巍峨的城墻將清朝時期的“華爾街”嚴密地保護在其中,而在城內,以“日升昌票號”為首的商號控制著全國百分之五十以上的金融機構,轟轟烈烈地運轉著。
畢竟是北方,初春時節,城中尚見不到滿目盎然的綠色,游人不多,到處反而都隱隱地沉淀著歷史的厚重感。站在城墻上,差不多能俯瞰古城的大半部分,然而時至今日,已經無從知曉古樸街巷的石板上曾經走過多少車馬,深宅大戶中曾有過怎樣的浩蕩沉浮,只有乍暖還寒的風并不溫柔地撩起發梢,又從耳邊拂過,也許它在固執地對到來者講述著藏在歷史長河里的那些不為人知、又不可磨滅的故事,雖無人能懂,這一刻稍縱即逝的邂逅,大抵也應算是古城穿越兩千多年的時光送給后來者的一個溫柔擁抱了……
所謂“北平遙,南鳳凰”,從平遙南下到湘西,進了鳳凰縣,也就到了與平遙古城媲美的鳳凰古城。與許多人一樣,即使沈從文先生的《邊城》中寫到的“邊城”并不是鳳凰,我從小卻還是先入為主地把這里當成了那個水墨畫一般遙遠卻又平易近人的“邊城”,我很難描述當年對于鳳凰古城的想象到底是什么樣的,只是后來,高中的時候我開始不務正業地嘗試寫小說,最后寫到主角傷心至極需要療傷的時候,我把故事里這個能治愈她的地方,選在了鳳凰。
從開始寫那個故事,到我第一次去鳳凰古城,這中間恰巧經過了整整十年,而我至今仍舊清楚地記得,那天晚上,我站在沱江邊上,發過的那條朋友圈——“十年前我曾寫你們來到這里,十年后我來走你們走過的路。”
枕水而居的鳳凰有著與平遙截然不同的氣質,它飛檐吊角,端莊秀麗,青石小路曲徑通幽,街巷蜿蜒古樸熱鬧,到了夜里,城中并不奪目卻非常精致的燈光亮起來,在樓外,在山間,在水邊,在橋上——照著山,又映著水,琉璃似的剔透,花開燦爛,樹影幽然,沱江兩邊的酒吧里并不同于其他老街的喧鬧,流淌出來的多是些民謠小調,有思念、有頹唐、有不羈的灑脫,也有慵懶的幸福。
三大古城中,最網紅的麗江古城相較于平遙與鳳凰,就“年輕”多了,這里的“年輕”不是指歷史,而是初識它時,它所讓我感受到的氣質。
差不多也是在這會兒,不知道是不是與雪山相距不遠的緣故,麗江古城的空氣里還帶著絲絲的涼意,但陽光已經格外明媚,古城里人不算多,沿街的商鋪卻都開著,從街頭到巷尾幾乎放著同一首歌,伴隨著非洲手鼓和偶爾的吉他彈奏,一路走下去,靠著東拼西湊也差不多可以把那首節奏輕快的《我的小寶貝》聽個完整。
而在麗江古城里,一路走來,仿佛也迎來了春天最盛大的綻放一樣,空氣里帶著春天特有的味道,溫暖的、和煦的,帶著草木萌發的生機與活力,帶著桃李競放的浪漫與甜美,入夜后酒吧街上人聲鼎沸、熱鬧非凡,律動的音樂節拍里,年輕人盡情地尋找著自我,老餮們則充耳不聞地在周圍的各色小店里打卡美食小吃,年長些的叔叔阿姨們則在路過的時候舉著手機將這喧囂錄下來隨手發個朋友圈,大家各取所樂,互不打擾,竟然也意外地和諧。
酒吧街的夜很喧囂,但獅子山上的夜卻很安靜,選一個山上的客棧住下,在夜里坐在客棧的露臺上,看一城的繁華與沉寂,再在古色古香的房間里枕著陽光悠然醒來,仿佛這一冬天的潮濕與沉郁都被這陽光曬干凈了似的,人也莫名其妙地跟著變得朝氣蓬勃了起來。
古城,老街,夜深人靜的古樸與人聲鼎沸的煙火氣,那些念念不忘的地方與回味不已的美食,一切就這么隨著寫寫停停伴著回憶漸深,只是與其去回憶曾經,不如去制造新的驚喜。畢竟春光莫負,趁著即將到來的又一個萬物向暖、春花爛漫的時候,一起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