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人間煙火,印象最深的,是汪曾祺老先生的那句“四方食事,不過一碗人間煙火”,于我而言,一個城市最濃烈的煙火氣,大概都藏在各地的夜市里了。
一入了夜,白天里那條安靜的街道就仿佛活了起來,大大小小的攤位擠在一起排成長龍,煎炒烹炸與靈魂的燒烤攤烘焙出了夜市最獨特的味道,食客們挨挨擠擠,躲在路邊也能大快朵頤,那一刻,好像所有煩惱都被暫時丟掉了,緊繃的神經放松下來,對夜市的情有獨鐘,也就一次次在這樣的情緒里逐漸沉淀、累加,慢慢變成了另一種習慣和執念。
寫這篇稿子之前,我在回憶里挑挑揀揀,難以抉擇,因為去過的每個夜市都有它獨特的一面,后來意外地發現在幾個夜市里,竟然可以湊出個春夏秋冬來,于是便順應這種巧合,想與大家聊聊南寧、西雙版納、敦煌與沈陽的夜市。
那次去南寧正好是個春天,我有同學在那邊,我過去找她玩兒。我剛到的當天晚上,就被她帶去了夜市——我至今仍舊不知道那個夜市到底在哪里,有沒有名字,印象最深的,就是她打車帶著我在一條連路燈都不怎么亮的小巷外面停下來,往里走,昏暗的路燈下就是熱火朝天的小吃攤位,那夜市的規模不大,來來往往基本都是說著方言的本地人,旁邊有直接賣炒菜的推車,老板顛勺的動作行云流水,滿鍋的田螺在不斷的翻炒中發出脆亮的嘩啦聲,那爆炒田螺又鮮又辣的香氣飄到周圍,反復地誘惑著正在隔壁等一碗老友粉的我,只是遺憾我不太敢吃田螺,正在糾結著要不要“挑戰不可能”地來上一份,同學從不遠處帶回來的檸檬鴨就立即代替田螺,吸引了我全部的注意力。
說來慚愧,直到現在回想,我才意識到,跟旅游時喜歡在夜市找伴手禮的親朋們相比,我去夜市的唯一目的就是吃,為了吃這一口,我可以提前查好多個攻略,然后貨比三家,以此保證我有限的胃口能跟得上我剎不住車的嘴,但這種辦法到了西雙版納的告莊夜市,就會發現不好用了,因為真的很難作取舍——我早前曾經寫過,傣族燒烤配小青檸汁和辣椒蘸水,真的隨便一吃都足以讓人回味無窮。
其實去西雙版納是在四月,只是當地氣溫讓我覺得已屬盛夏,好在夜風還是涼爽的,除了能把人肚子撐炸的燒烤外,熱帶水果滿滿當當地擠在小推車的案子上,綠的芒果、紅的蓮霧、黃的菠蘿蜜,各種色彩花花綠綠地彼此映襯著,在手機里留下格外燦爛的光影。我媽喜歡買當地特色的那些小玩意,我陪著她在似乎走不到頭的巨大夜市里漫無目的地瞎逛,至今回想,那簡單又平實的幸福感依舊讓人心里熨帖得很。
而我的印象里,秋天的夜市印象最深的是敦煌的沙洲夜市。去年跟朋友去西北大冒險的時候,從青海到甘肅,一路玩了玉門關和嘉峪關,后來車壞在了西千佛洞外,這么折騰下來,到了敦煌是晚上了,于是放下了行李,就直接奔去了夜市。
除了賣伴手禮和特產的沿街店鋪外,掛滿燈籠的沙洲食驛是我至今仍念念不忘的地方,杏皮水、沙蔥牛肉餅、泡兒油糕——當地的特色小吃在這里都能找到,味道其實沒有吃出來多好,只是成串兒的燈籠在夜里熱熱鬧鬧地亮起來,在西北這個歷史感厚重的地方,蕭瑟的秋風一吹,就隱約有了點穿越之感。那些招攬客人的小店,那些冒著熱氣的特色小吃,像是一條看不見的線,悄悄地勾連起了從古到今的痕跡,與食驛外面的那些做沙畫、烙葫蘆的手藝人一起,于無意之間勾勒出了另一副盛世光景,坐得久了,一時之間,或許就要忘了今夕何夕了。
至于冬天,必須要擁有姓名的一定是沈陽的夜市。那已經是好些年以前了,我剛上班不久,沈撫之間還通著動車,正好趕上周五,我們一個辦公室的四個女生約好了當天下班一起去沈陽看開心麻花的話劇演出。時間太緊,我們完全來不及吃飯,直至話劇結束,我們四個餓狼一樣從劇院出來,直奔彩電塔夜市。印象里,那天冷得快要滴水成冰了,呼出來的熱氣撲在臉上,睫毛轉眼就掛了霜,夏天里人聲鼎沸的夜市在那會兒冷清得不行,小推車不多,來覓食的人更少。小車四周能圍起塑料布擋風的攤主大多把車圍得嚴嚴實實,剩下沒有“風擋”的老板就直接躲進附近的店里取暖。大概是因為實在太冷了,熱騰騰的食物就顯得格外重要,我們從街頭買到巷尾,彼此最愛的炒燜子沒有買到,但每個人手里都亂七八糟地拎著、捧著拿不過來的吃食。我們艱難地把吃食拿回酒店,四個人圍在一起分享冬夜里最有靈魂的麻辣串和烤地瓜,吃吃喝喝笑笑鬧鬧,享受那個周末忙里抽閑的痛快。
柴米油鹽,市井百態,平易近人的夜市大概是最能讓人心里松快下來的地方之一,簡單自在,此間煙火,可撫凡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