課程與生活，既統一又獨立

專家連線1

什么是好的半日活動？“好”的評價標準是什么？半日活動與課程的關系究竟是怎樣的？本刊記者連線專家，與讀者共同走進專家的視野。

當前，幼兒園半日活動普遍存在高控、趕時間、課程與生活割裂等現象，開啟半日活動質量提升之門的密碼就藏在這些現象之后。如何分析這諸多現象則十分關鍵。

是教師有意為之，還是專業能力不足所致？是教師理解不到位，還是理念落實缺少扎實過程？是教師急于求成、急功近利，還是教育管理導向急功近利？

完美的理想的半日活動和有瑕疵的現實之間存在誤差，我們又該如何處理？

完美的半日活動不存在，現實只存在好的半日活動。何謂好的半日活動？孩子玩得盡興，教師支持、引導得投入，環節之間彼此銜接、轉折如水之就低，課程與生活既獨立又統一，一切都自自然然、恰到好處。

記者：從半日活動質量調查結果來看，在不少幼兒園，生活環節的課程價值挖掘不夠，認識還停留在有計劃、設計、組織的內容才是課程階段。作為資深的教育者，請您談談半日活動中生活環節的教育價值和意義？

尤素敏：生活既是課程的源泉，同樣還是幼兒園課程實施的主要路徑。在半日活動中，既不能讓生活教育狹隘到只是管理好吃喝拉撒睡，更不能將生活環節割裂在課程之外。一方面，生活環節固有的“必須性、強迫性”等特點利于養成自立、自理、自醒、自律等生活品質，另一方面，隨著學前教育改革的深入，賦予了生活環節新特性“主動、學習、發展”等利于養成自愛、自主、自強、自信等學習品質。正如陶行知先生所說“沒有生活做中心的教育是死教育，沒有生活做中心的學校是死學校”那樣，“生活是幼兒園課程建設的核心”，具有游戲、學習活動無法替代的教育價值。

在學前教育實踐中，我們應繼續保持和發揚我國學前教育倡導生活環節安全、有趣、美感等優良傳統，同時，應該給予生活環節以“課程”特質，才能夠引發和促進幼兒享受生活、熱愛生活，主動發展。

記者：半日活動中有生活活動和學習活動，二者彼此的銜接一直是大家關注的焦點，銜接不夠緊湊、過渡環節拖沓、消極等待、效率不高，幾乎每個幼兒園都存在這類問題。您怎么看待大家反映的這些問題？

尤素敏：上面提到的這些問題確實存在。不少幼兒園都不同程度地出現了生活活動與學習活動的割裂現象，特別是生活環節主要存在以下四方面的問題。

第一，整齊劃一，消極等待。例如，到目前為止，不少老師在集體活動接近尾聲時，常常用“下課了，現在去上廁所”來結束。這預示著“我上課時你不能隨便上廁所”“我這會兒讓你上廁所，不管你需要不需要，你就得去上廁所”等高控理念和做法。隨著老師的一聲令下，孩子們立馬涌向盥洗室，人為地造成消極等待。

第二，消極控制，幼兒被動。例如，“我數到3，再不上座位的小朋友待會兒別玩游戲了”的控制指令不絕于耳，久而久之，孩子們做任何事之前，都要向老師請示或揣摩觀察老師的態度。

第三，顧此失彼，傷害身心。“先吃完飯的小朋友可以玩積木”等類似的要求經常出現，為了玩積木，孩子們吃飯狼吞虎咽或喝水敷衍了事，身心受到傷害，自然是意料之中。

第四，急功近利，包辦代替。為了趕時間、為了方便清潔、為了獲得所謂“服務好”的名聲等，不少老師剝奪了孩子自己嘗試、自己動手的機會，不停地做著“嘔心瀝血，誤人子弟”的包辦之事。

上面問題出現的主要原因，是人為地割裂了“生活與學習”，沒有將生活與課程有機融合。將生活融入課程，由生活生成課程，也就是教師追隨幼兒在生活環節中表現出來的學習興趣和需要，甚至是存在的問題，通過組織專門的學習活動，豐富和擴展幼兒與生活興趣相關的經驗，為幼兒進一步提高生活能力奠定經驗基礎，真正實現“一日生活皆課程”，促進兒童的全面和諧發展。

記者： 除此之外，活動缺少彈性，存在著“趕時間”的現象。透過焦慮的時間，我們看到了半日活動中大量存在的高控現象，尤其是青年教師。孩子在教師設定的道路上游戲，按時打卡，甚至是按照教師設定步驟在游戲。您肯定也看到了大量類似的現象和案例，除了教師對“安全”“幼兒是有能力的學習者”“環境”擔憂之外，還有其他的原因嗎？

尤素敏：半日活動出現諸如“高控”“機械”“趕時間”等現象，無法真正實施彈性作息，除了教師對“安全”“幼兒是有能力的學習者”“環境”等擔憂之外，影響彈性施教的原因主要有三個方面。

第一，一線教師專業性先天不足。通過與廣大的一線教師接觸交談，不可否認，大多數教師都能在觀念上接受彈性作息，也都紛紛表示主觀上愿意跟著孩子的節拍，順應兒童的主動要求去組織開展理想中的“兒童為主體”的半日活動。但，真正放開了之后，出現不同程度上的混亂、無序現象，教師無法做到收放自如。換句話說，一線教師們都明白“道理上應該放”，但對于“哪些活動該放”“放多久”“怎么放”等尺度把握不住。因為，跟著兒童的節奏組織各項活動的難度系數，遠遠超過了讓兒童按部就班地跟著教師在設定的道路上游戲。現實中，讓幼兒按照教師設定的步驟開展游戲的現象已經較少發生了。教師們都試圖改革過，但游刃有余地實現“以學定教”“先學后教”等的“專業性”嚴重不足，紛紛敗下陣來，無可奈何，又重新走上“我講你聽”“我教你學”“跟著我做”等高控的老路。

第二，管理層的引領統籌不到位。園所的教育改革，勢必需要管理層統籌與引領。缺乏指引的幼師們像無頭蒼蠅般地跟風，一會兒做觀察記錄，一會兒做游戲檔案，一會兒又盲目地做班本課程，到頭來連正常的教育活動都不會組織了。近幾年，園長特別是業務園長們都或多或少地接受了各級教育部門組織的專項跟崗式培訓，轉變了? ? ? ? ? ? ? ? ? 觀念，接受了新的教育觀念，回到幼兒園，并在園所不同程度地開展了二級培訓。但是，那種能夠擼起衣袖、放下管理事務、真正深入班級組織半日活動，運用新理論指導實踐的不多，更遑論創新了。比如，躬身入局引領教師們觀察、理解兒童，一起分析，根據觀察結果確定后續保教目標，尋求教師預定的目標與兒童發展需求的高度默契，探索最優化的促進策略等。大多數幼兒園僅停留在傳達學習會議精神，統籌全園實踐改革力度嚴重不足。D1C0115E-537D-4FAE-BFB4-F85A9E07C641

第三，決策層的減負管理有空間。一方面幼兒園教師的文案任務只增不減，居高不下。幾乎每所正規的幼兒園對老師都有撰寫觀察記錄、教學反思、游戲檔案的要求，數量可觀，還有的園所自行加碼，甚至出現了需要制定“戴口罩方案”等，追求表面材料，一味要求“留痕”，而此類文案常常只停留在應付行政檢查的層面。另一方面，社會性事務太多。如每學期要統計孩子接送車輛的問題，甚至家長有線電視的安裝。盡管近年行政任務雖然已有減少，但還有減負的空間。借這個機會，我要呼吁給幼兒園教師減負。只有專注于保教質量的幼師才能全面地了解兒童并從兒童出發，跟著兒童的需要去“彈性”，去“觀察”，不被打擾，才會實實在在地欣賞，才能一步一步地慢慢來。

記者：解決半日活動中存在的高控現象，不是徹底任性放手不管，而是要在兩者之間找到一個適宜的平衡點。這個平衡點并不好把握，不知道您可以給出什么好的建議和意見呢？

尤素敏：是的。半日活動中幼兒自主行為的培養，絕不能用“教”或“不教”、“幫”或“不幫”等“二元對立”的“非此即彼”思維模式來處理，而幼兒園半日活動的特有屬性決定了教師需要具備“平衡”和“靈活”的教育智慧，才能在指導時游刃有余。當然，在尋找兩者之間的平衡點時，一定要從并且只能從“兒童”出發：幼兒需要是永恒的出發點，教師觀察是必需的基本點。只有通過觀察才能找到適時介入的平衡支點。

這里我提兩點建議：

第一，尋找問題和存在原因。管理者要像要求教師觀察孩子一樣，全方位、全員地去觀察、了解教師，找尋半日活動中存在高控現象的主要是哪些環節，高控的主要原因是觀點的問題還是教師能力的問題，并積極主動真心誠意地下沉到班級，與一線老師們一起分析問題、解決問題。因為同樣的“高控”，在不同的園所、同一園所的不同班級都存在差異，原因也不一樣。這里觀察分析需要更高的延續性和針對性。

第二，自主地逐個解決問題。半日活動的環節很多，我們需要逐個地解決。根據不同的園所，可以借助行政部門或教研部門的力量，每學期解決1～2個問題。我們引導教師們主動觀察同事的活動，自主地發現問題，然后通過討論尋找解決的辦法，并進行沉浸式的相互觀摩，組織交流互鑒，形成解決問題的對策后，再實踐嘗試、審議、遷移，直到真正解決問題。這里的研討是由教師們在尋找相應的政策依據，閱讀相關的理論書籍的基礎上，自下而上指向操作層面的，例如，如何做有準備的環境，提供什么材料，如何改善教師的行為與策略等。

不少研究力量強、教師隊伍整齊的幼兒園也可以鼓勵老師主動發現本園存在的問題，并通過自主抱團或結隊的方法，動員有能力的骨干老師自主請纓，有側重地解決不同的問題，然后在全園交流分享。這樣在解決存在不足的同時，迅速提高全園教師的學習能力、研究能力。

記者：半日活動內容豐富，生活、游戲以及集體活動，活動形式多樣化。如何設計和安排活動，哪些在前，哪些在后，哪些需要結合主題設計活動？我們該如何設計和安排半日活動，需要注意哪些事項？

尤素敏：如何設計和組織半日活動是一個古老而永恒的話題，從幼兒已有的水平出發，追尋孩子的興趣，遵循兒童的學習特點和發展規律，以促進兒童發展為目標是設計和組織半日活動的原則，但是，由于幼師隊伍能力和水平的限制，這些落地變成現實的難度較大。

我認為，那些“不需要預設，直接跟著感覺組織半日活動”，強行要求“取消集體活動”，將一日活動機械地一律要求“圍繞主題設計和組織活動”，人為規定哪些活動在前、哪些活動在后等做法，都是極端的，值得商榷。

為了確保教育活動的順利實施，必須提前預設半日活動方案。即從活動的目的、準備、方式、方法、進度等方面安排一個腳本，可以是詳盡的書面計劃，也可以是計劃好的條文式框架設計。在規劃或預設半日活動時，建議做到以下三點。

第一，心中有目標。預設時，結合《綱要》《指南》等綱領性文件提出的要求，從觀察到的兒童現實水平和未來發展的需要出發，盡可能比較精準地確定具體、可操作、可實現的發展目標，讓教育活動有大概的努力方向。

第二，資源有著落。預設各個環節實施步驟時，應充分考慮到幼兒教育直觀性的鐵律要求，規劃并收集好活動時所需要的一切資源。例如，準備好運動場地、活動的器械、幼兒操作的材料、教師組織活動時演示的課件，收集孩子學習效果的設備、分享作品的展架等。

第三，問題有深度。個人一直倡導重視半日活動中，教師用于揭示課題、引發思考、激發創新、有效指導的問題。問題必須從兒童立場出發，經過深思熟慮后提出，問題必須是開放的，能引發幼兒多維度思考、多通道理解、多角度創新、多層面探究。

高效的活動需要教師的指導，教師適宜的“支架”或指導才能引發、支持幼兒深度學習。因此，個人認為在組織半日活動時，應始終以自由、自主為原則，鼓勵孩子大膽嘗試，同時建議做到以下三點。

第一，眼里有孩子。在實施半日活動時，無論是生活、游戲還是集體活動，教師雖然懷揣預設的活動方案，但始終需要密切地觀察孩子的表現，哪個活動在前，哪個活動在后，只要不傷害到幼兒的身心發展，都可以彈性地安排，隨性地安排。比如，先戶外活動還是先室內游戲，先由教師完整講故事還是先引發幼兒暢想故事情節，先分配角色還是先搭建游戲場景等都由孩子當前的興趣、需要而定。

第二，干預有良機。在活動進行時，遵循“先學后教”的原則，做到“想一想，再出手干預或指導”。只有出現了不健康、不安全甚至危險時，或者孩子興趣減弱不能繼續活動時，幼兒強烈請求幫助時，才給予適度、適宜的指導，并且要能夠適時退出。

第三，評價有深度。為了維持幼兒對各項活動的濃厚興趣，在幼兒的每項活動完滿收官時，需要組織必要的評價。評價的前提是理解接納孩子的不足，評價的主體仍然是孩子，評價的目的是引導兒童發現自己的進步，獲得足夠的成就感，為后續活動的開展注入無限的動力。D1C0115E-537D-4FAE-BFB4-F85A9E07C64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