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函慈
隨著人類輔助生殖技術逐漸成為現代文明發展的重要技術,人類輔助生殖技術干預了人類生命的產生和發展,改變了人們自然繁衍的方式,也使得儒家傳統生命倫理觀遭遇倫理挑戰,儒家倫理作為一種非常有影響力的倫理學理論,對于人的尊嚴給出了明確論述,本文試圖通過重構儒家尊嚴概念的兩重含義及道德要求來論證儒家的尊嚴觀對人類輔助生殖技術的應用可以提供及時有效的價值引導,也為當代生殖干預的倫理問題研究提供一個非常有價值的借鑒方式。
隨著當代生命科學技術的發展,人類生殖的過程在越來越大的程度上受到技術的控制。各種各樣的生命科學技術在滿足人的愿望的同時,也帶來了大量倫理上的困惑,從而出現各種倫理問題——我們是否應當應用技術干預人的自然生殖過程?用基因技術設計出天賦完美的嬰兒是否合法?人類輔助生殖技術的出現不僅關系到生命的自然存在,也關系到生命自然存在的尊嚴。
一、儒家的尊嚴觀念
西方思想通常將人的尊嚴視為一種至高無上的人的內在價值,這是一種不可剝奪的存在,即人們被剝奪了與生俱來的神圣屬性和不可侵犯的尊嚴。儒家思想中也體現了類似的觀點。如孔子認同的觀點:“天生萬物,唯人為貴”[1]。也就是說,人是世界上最珍貴的存在,具有至高的內在價值。這種價值是所有人類個體普遍具有的,因此我們可把這種價值稱為人的普遍尊嚴,或內在尊嚴。這種普遍的尊嚴是人作為生命的存在所不能衍生的核心因素;它不僅是精神資本可以滋養人的生命,也是維持人的發展自由的要素。
在儒家視角下,人的普遍尊嚴根源于人天生具有的道德潛能,如《孟子》中提出,“惻隱之心,人皆有之;羞惡之心,人皆有之;辭讓之心,人皆有之;是非之心,人皆有之。”這里的惻隱、羞惡、辭讓、是非四心就是道德潛能,即道德潛能就是作為主體的人過一種崇尚道德的生活的潛力[2]。人之所以是珍貴的,正是因為在世間萬物之中所有的人類個體平等地擁有道德潛能,所以每個人都平等地具有普遍尊嚴。
世界人權宣言提出人人享有平等的尊嚴。如今平等在現代是尊嚴概念的重要特征。但是在常識和現實中,我們又能夠感覺到人的尊嚴在很多時候是不平等的。在理論上,人是不會失去尊嚴的,但事實上,在具體的行動上人的某些行為有時會為自身贏得尊嚴,有時行為則會導致尊嚴的喪失。因而,儒家的人格尊嚴提出了在基本的普遍尊嚴之外,應當還存在另外一種尊嚴,即人們憑借自身的行為而可以在不同程度上獲取的尊嚴。
在儒家的尊嚴概念中,人格尊嚴是個體通過道德修為而獲得的。雖然每個人都平等地擁有道德潛能,但是每個人在不同程度上將這種潛能發展為美德的方式是不同的,根據相應地在不同程度上獲得的人格尊嚴,儒家有不同的人格劃分。最被普遍認可的就是君子與小人之分:君子是道德高尚的人,擁有更高的人格尊嚴;而小人是道德水準較低的人,擁有較低的人格尊嚴。
儒家倫理鼓勵每個人都應當盡力發展道德潛能,追求更高的人格尊嚴。西方對此也有類似的觀點:人的尊嚴作為人性的具體存在,是在追求人類生活中不完美的事實中實現人性完善的過程,即人性的不斷發展、豐富和完善的過程。將人的尊嚴視為一種通過個人努力、完善自我而獲得的社會認同感,并且認同個體尊嚴會因為主體不道德的行為而受到損害。面對這種強調通過后天努力才能獲得的人格尊嚴,有學者提出,在現實生活中可能很多人會被排除在尊嚴的保護圈之外。然而,通過分析儒家人格尊嚴的含義可以發現,人格尊嚴反而能夠加強尊嚴概念的保護功能。
儒家人格尊嚴認為道德義務是實現人格尊嚴保護的基礎,如通過尊重他人的普遍尊嚴,對他人盡相應的道德義務是實現個體人格尊嚴的重要途徑。相應地,如果我們不尊重他人的普遍尊嚴,或忽略了對他人的道德義務,我們自己的人格尊嚴就會受到貶損。對自身人格尊嚴的追求就意味著要尊重和保護他人的普遍尊嚴。在文明時代,尊嚴升華成一種權利,意味著人們告別叢林和野蠻的狀態,標志著文明戰勝了暴力,時代的人文利益是道德。
二、人類輔助生殖技術是否侵犯人的尊嚴
人類輔助生殖技術的應用打破了中國儒家道德哲學倡導的以夫婦為“原點”自然孕育家族生命倫理理念;輔助生殖技術的發展雖然讓不孕不育不再成問題,極大地提升了家庭幸福感和不育人群的尊嚴,但是隨之而來的就是關于人類輔助生殖技術是否侵犯人的尊嚴相關問題的討論。
在關于生殖干預技術是否侵犯人的尊嚴的討論中,是否合乎自然經常成為人們倫理論辯的主要根據。在許多人的心目中,合乎自然在道德層面是具有重要意義的。相應地,違背自然則或多或少暗示著該行為是道德上有問題的,并且常常會引起人們心理上極度的抗拒[3]。
有學者認為,當代生殖技術的應用違反自然,是對于人性的侵蝕,因而侵犯了人的尊嚴。如在代孕的問題上,恩斯特·本達曾經提出,“母子關系是可以想象的人與人之間最自然的關系,認為通過技術上的操縱阻礙或者割裂這種關系是違背人性的。如果自然賦予人的特性從原則上受到侵犯,就會傷害人的尊嚴。”在90年代以前,生命科學技術對人的侵犯常以侵犯人權的形式表現出來,讓人們贊同反抗壓迫、保護人權是相對容易的,然而在當前,當我們面對著貌似可以更好地維護人的權利、促進人類發展的生物醫學技術,意識到其對人的侵犯就不那么容易[4]。
與此同時,很多學者認為當代生殖技術的應用沒有違反自然,不僅不會影響人的尊嚴,而且有利于更好地維護人的尊嚴。長期以來,人類一直力圖通過人工的技術代替自然過程的內在動力,當前的生命科學技術已經讓我們有可能成為自己命運的主人。更重要的是,對于自然的征服和控制是人的主觀能動性的體現,而發揮主觀能動性就是發展人的本質[5]。
三、儒家尊嚴觀對人類輔助生殖技術的道德規范
在關于人類輔助生殖技術是否侵犯人的尊嚴的討論中,是否合乎自然經常成為人們倫理論辯的主要根據。有些學者以人類輔助生殖技術干預自然生命價值為理由論述該技術對人的尊嚴有所侵犯。雖然輔助生殖技術發展的初衷和目標是最大限度地提高生活質量,但隨著技術的進步和對生命尊嚴的多樣性的日益凸顯,如何最大限度地提高生命質量,就顯得尤為重要。那么,為了維護人的尊嚴,我們究竟應當順應還是改造自然?
(一)人的主觀能動性與人的尊嚴
從儒家尊嚴觀的視角看,人應當發揮主觀能動性,更好地實現自身的價值,但是主觀能動性的發揮不應該破壞人的自然本性,否則就會對人的尊嚴構成威脅。一方面,儒家倫理在一定程度上非常推崇發揮主觀能動性以提升自身的能力,另一方面,儒家認為發揮主觀能動性有一定的界限,這個界限就在于不可以侵蝕人的自然本性。認識和發展人的自然本性就是發揮主觀能動性的終極目的,人要主觀發展有利于自己具備的東西,才可以得到好的結果。由此可見,從儒家尊嚴觀的視角來看,對生殖過程進行干預本身并不是道德上絕對錯誤的。擁有更多、更優秀的后代的目標也符合儒家促進家族繁盛的理想,我們可以適度地通過技術手段追求人類發展的目標。然而,當人們對生殖過程的進行干預,阻礙了人類自然天賦的發展時,人類尊嚴就受到了侵犯[6-7]。
(二)追求完美與人的尊嚴
在儒家傳統倫理觀念中,人的尊嚴是通過體現人自身的的卓越的行為在不同程度上獲得的。一個人在越大程度上將自然的道德潛能轉變為美德,就在越大程度上擁有人格尊嚴。儒家雖然認可通過基因增強獲得的天賦會為人們獲得人格尊嚴提供更多的可能性,但這種可能性還不是現實,主動地利用先天條件成就美德才能讓人最終真正獲得人格尊嚴。基因增強并不能直接提升人的人格尊嚴,人格尊嚴的提升最終依賴個體主動的道德實踐[8]。
隨著科學技術的發展,社會各界對人自身尊嚴的高度關注,輔助生殖技術不可避免地被質疑“踐踏”了生命的尊嚴,因此對輔助生殖技術的應用必須限制在一個合理的“度”內。
四、總結
科學技術是把雙刃劍,人類輔助生殖技術對人類自然出生方式和自然生命的深度干預與技術控制,使儒家傳統生命倫理觀遭遇倫理挑戰,以致儒家生命倫理難以對人類輔助生殖技術的應用提供及時有效的價值引導。人的尊嚴來自于不斷的磨練、積累和內化而產生的深厚而豐富的內在力量。人的尊嚴,以人的本性為基礎,以人的尊嚴為特征,是人的根本。只有堅守生命尊嚴的核心地位,以生命尊嚴為根本關照的基礎之上,才能對輔助生殖技術的應用加以引導和規范。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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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庫爾特·拜爾茨.馬懷琪,譯.基因倫理學[M].北京:華夏出版社,2000.
[5]荀子.安小蘭,譯注.荀子[M].北京:中華書局,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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