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人文主義作為十六世紀文藝復興時期的核心思潮,已經逐步在當時英國作家的作品中得到彰顯,莎士比亞作為這一時期的代表人物,在他十四行詩集中更清晰地展現了他的人文主義思想,即通過以單向線性時間為坐標的現實世界與循環圓周性時間為基礎的詩意世界的對峙,達到在美學思想上的深刻思考,賦予詩神可以永恒存在的神性特質。
關鍵詞:莎士比亞十四行詩集;現實世界;詩意世界
與37部享譽世界的戲劇相比,莎士比亞在英國十四行詩中的藝術造詣,同樣值得人們仔細品味。從意大利彼得拉克體引入英國之后,簡短雋永的十四行詩被人爭相模仿,彌爾頓、華茲華斯和濟慈都是英語十四行詩的代表詩人,而莎士比亞,更是不僅獨創了自己的十四行詩詩體,還在其詩作涉及的文學、神學、時空觀、宇宙觀等方面達到了前人難以企及的高度。
一、單一時空的現實世界
在莎士比亞十四行詩的第15首中,“時間的一切生物,只能繁茂一個極短的時期,而這座大舞臺上的全部演出,沒有不受星象的默化潛移”,星象的推移,時間的流逝,這些都是單向前進無法返回的,所以生物的繁茂、人生的演出,也只能是暫時存在的,在這里,詩人對現世的體會,充斥著必將終結的宿命論觀念,而且人的主動能動因素被弱化,詩句中強調的是宇宙星象對萬物的推演,是人被客觀因素裹挾著碌碌終其一生,人類的所有作為,免不了被上天所鼓舞或者叱責,不管在舞臺上的演出如何精彩,觀眾如何歡呼雀躍,功成名就縱然如煙花般絢爛,都將面臨演出最終的落幕,難逃最終變成虛空的宿命。因此,在恒久存在的宇宙星象面前,在永遠不朽的上天神祇面前,與之成對比的現實世界,是“花無百日紅、人無再少年”,是“天長地久有時盡”。
與之類似,當詩人把愛友比作夏日,就算夏日時光再明媚美好,五月的嬌弱花朵難免被狂風吹落,而烈日也會讓人不得不萎頓,在詩句中的現實世界中,時間具有摧折事物的力量。隨著時光的流逝,自然界中存在的花朵之美、青春之美終會逝去,時間如血腥的暴君一般,會無情地用它的鐮刀摧殘一切美好,死神所代表的時間盡頭會讓一切消失,現實世界是如此殘酷,只能容下美麗容顏的曇花一現。
在莎士比亞這些詩作中,以單向運行的時間為坐標的現實世界是殘酷而短暫的,詩人多次描述自己對這種單一時空存在的短暫性的極度恐懼,用來規勸愛友設法應對。這一點與唐代詩人賀知章的《詠柳》中“不知細葉誰裁出,二月春風似剪刀”不一樣,這首唐詩的中的季節代表的時間只具有孕育新生的力量,而莎士比亞強調的更多是時間的殘忍暴戾,像第19首中饕餮的時間可以吞噬世間一切,可以輕而易舉地磨鈍雄獅的利爪,讓它威風不再;可以讓仁慈的大地母親把愛子吃掉,變成一個嗜血的惡魔;從曾經百獸之王的猛虎口中一顆顆地拔下尖牙,讓它不得不伏低做小。在這世間,時間可以把一切美好的食物隨心所欲地任意處置,愛友的青春與美貌在造化中再讓人驚艷,也難逃額頭被歲月一刀刀刻畫出皺紋的宿命。
二、循環時空的詩意世界
在莎士比亞十四行詩集的前面十四首詩篇中,詩人已然創造出一個還沒有真正出現的循環時空,因為現實世界的流光易逝,詩人極力勸愛友與人締結婚姻,綿延子嗣,如第12首中“身后留子孫跟他作對”,和像11首里,愛友作為造化的圖章,應當“多留印鑒”,以至于不讓自己的美消亡。在這個詩意的世界里,以往現實世界中的如同往前奔騰不息的浪濤一般的光陰,從其在空間中持續向前的線性位移,逐漸轉換為過去、現在與未來循環替換的圓周位移,時間的運動吸取了空間位移的特點,展現了時間巨大的延展性和發射性,與《列子》(先秦)愚公移山的故事有遙相呼應之感,對于移走王屋太行兩座大山這個艱巨的任務,“雖我之死,有子存焉,”再艱巨的任務,在“子子孫孫無窮匱也”的未來世界也可以有能力完成,同樣的,莎士比亞也用自己浪漫的幻想,把現在與無盡的未來共同融合進了自己的詩歌,締造出一個時間可以無限循環的詩意世界。在現實中,愛友還沒有結婚,還被詩人反復規勸生兒育女,即使有了子嗣也不確保其世世代代毫無差池地做到對美的承繼,這里的各種干擾因素和不可確定性,預示了現世無法辦到對美的長久的延續,而在作者詩意世界中,這一切卻可以具備所有需要的條件,愛友的美可以綿延不斷地印刻在他的后代身上,在現實世界的飛速變化作為對比的是,在這個時空可以不斷往復的詩意世界,美也可以循環和再生,永遠沒有窮盡,可以輕松地做到美的恒定不變。
三、雙重時空對峙所產生的詩歌美學
從第十五首詩開始,逐漸顯現了一個新的主題,即用詩句之美對抗自然之美,賦予了詩歌美學的神性和圣化,與凡俗世界產生對比,詩歌所要歌頌的,可以達到不朽,就像圣經中創世紀里上帝那樣,創造出蕓蕓眾生,詩歌也能重新給予愛友以生命,“我的詩就活著,使你的生命綿延”,作者眼中的詩神作為這個詩意世界的最有力代表,可以在這強大的時空變化中永恒不朽,永遠吟唱美的頌歌。這里與柏拉圖對于真與美的體驗有異曲同工之妙。在柏拉圖的理解里,存在著兩個世界:其中一個,是人類的各種感官所能感知到的,由個別事物所組成的“感覺世界”;另外一個,是由人類理智所能理解到的,由普遍概念所組成的“理式世界”。感覺世界在時間的長河中千變萬化、有生有滅,是只能短暫留存終將湮滅的非真實體;理式世界則獨立于時間之外,不生不滅,永遠恒定,是絕對存在的客觀實體。從莎士比亞十四行詩集來看,很顯然,在對文學藝術和詩學的理解上,莎士比亞也深受柏拉圖學說的影響,潛移默化地表現在他的詩作里,
第54首,玫瑰之死:玫瑰的凋零并不是結束,正因為它的死亡,它的芬芳才能提煉。它與野薔薇有本質的區別,這里的野薔薇是一種顏色深紅卻沒有香味的薔薇,盡管野薔薇也有相似的美麗,可這種美麗是短暫易逝的,隨著一季夏風的玩味就不再出現,而玫瑰之美在神而不在形,人們不僅僅可以仰慕它盛開的姿態,還能欣賞它消亡后的香氣,在這里玫瑰之美不是單向線性的,即像河流那樣奔流向前、永不復還,而是循環再生的。莎士比亞巧妙地把玫瑰之美與少年之美類比,即使自然會讓這種美消亡,詩人的詩句卻可以成為它的香氣,無懼時間的鐮刀而持久不散、歷久彌新。
四、結語
“莎士比亞的十四行詩同彼得拉克的十四行詩相比主題更為鮮明豐富,思路更為曲折多變,起承轉合運用自如”,在眾多的詩集中,莎士比亞的十四行詩獨樹一幟,濃縮了其文學的精深造詣。表達了他作為歐洲文藝復興時期一代大家,在人文主義思想方面所追求的至高理想,如詩句所示,“真,善,美,就是我全部的主題”到詩尾的主題的升華,“三題合一,產生瑰麗的景象”,與圣子、圣靈、圣父的三位一體遙相呼應,把現實中無法實現的美學映射,在詩意世界中達到了恒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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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陳曦,女,1982年生人,籍貫四川省巴中市,西南大學外國語學院英語語言文學專業、英美文學方向碩士研究生生,2005年任綿陽師范學院外國語學院專職教師至今,講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