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表現主義繪畫的內容、形式與內涵

一、引言

愛德華·蒙克被譽為表現主義之父，他的繪畫作品對近現代的藝術發展和審美都產生了深遠的影響。其所推動誕生的表現主義對美術史的發展更是具有極為重要的意義。表現主義美術的產生符合時代發展潮流。愛德華·蒙克的美術作品是研究表現主義繪畫的重要材料之一，研究其主要作品對于分析、理解和使用表現主義繪畫的藝術語言具有十分重要和積極的意義。在蒙克眾多優秀的作品當中，最為成名且最具代表性的作品便是《吶喊》，本文以蒙克的名作《吶喊》（圖1）為例，從作品的基本內容、基本形式、精神內涵三個方面出發，對表現主義繪畫的基本特征進行簡要分析。

二、表現主義繪畫的基本內容

隨著工業革命的發展，傳統的生產模式也隨之發生了巨大的變革，人們生活方式的改變使得人的精神世界也受到了重大的影響，促使審美的變革以及新的精神需要的產生。表現主義藝術是在19世紀末至20世紀初期，整個世界由農耕文明向工業文明繼續迅速轉化的產物。在20世紀初期，表現主義在這種特定的條件和需求下應運而生。在劇烈的社會變革中，人類的思維往往容易處在一種動蕩不安的緊張環境中。這種濃厚的不安情緒，也體現在生活于這一時期的畫家筆下，由情緒所引導的畫面內容必然受到極大的影響。情緒也通過形式的豐富而表現出來，這一時期的美術創作已不再像17世紀和18世紀初興起的巴洛克美術以及洛可可美術那般氣勢恢宏，或矯揉造作。每一個時代都有其獨特的藝術特征，其獨特的藝術特征又反映出當時人們的主流審美和心理認知。如果說盛行于17世紀和18世紀的巴洛克藝術和洛可可藝術反映的是大貴族和小資產階級的審美情趣，反映的是他們對世俗欲望和美好生活的向往，那么，出現于19世紀末的表現主義藝術，則反映了被資本主義所物化的都市文明人的內心的焦慮、痛苦和掙扎。隨著工業革命的開始，人類的物質文明得到了極大的豐富，但豐沛的物質條件不意味著人類的精神世界也能得到相應的滿足。令人感到諷刺的是，隨著資本主義的發展，被社會分工所細化的人們在精神上顯得愈發貧瘠，人們被繁復而枯燥的生活所奴役、物化，變成了大工業大機器生產上的一顆螺絲釘，這些都為人內心的驚懼不安埋下了伏筆，也為表現主義藝術打上了深深的烙印。如果說畫家帶著一種非常糟糕的心情去作畫，將其所經歷的絕望和憤怒表現在畫布上，那么這一幅畫我們就可以稱它為表現主義。所以，通俗地說，表現主義是一種宣泄的藝術，是一種表達情緒和傳達自我的藝術。表現主義的作品不是為了讓觀者去理解它的具體含義，觀者看到的所有形象，所有色彩，都是情緒和自我的載體。

愛德華·蒙克最初受到挪威自然主義的影響，之后受到法國印象派的影響，最后則成為現代繪畫表現主義的先驅。蒙克不僅僅是挪威最負盛名的版畫家、油畫家，同時也是北歐表現主義的前鋒。他的畫作都有著濃郁的精神情感，這是和這位藝術家自身的生長環境和生命遭遇密不可分的。蒙克最具標志性的油畫杰作是《吶喊》，這是一幅表達人性苦悶的現象級藝術作品，它像蒙克的很多其他畫作那樣，他畫了各種版本的《吶喊》。這張畫充滿令人顫抖的顏色，隱約的天空和伸展到天邊的無止境的道路，枯槁的人物將手擺在耳朵上聲嘶力竭地高聲呼喊。1893年所創作的《吶喊》通常被看作是第一幅新表現主義繪畫，它是蒙克對心靈作畫這一理論概念最極致的反映，表達情感的途徑則更多依靠著畫家的力量，強烈顏色和大膽線條的運動，產生令人震驚的效果，其中體現著當時社會中人的極度寂寞與苦悶的情感狀態。這幅繪畫在思想內涵上雖不豐富，但卻具有深厚的心理隱喻與暗示，整個畫面塑造了一位讓人感到毛骨悚然的人物形象，他捂著耳朵，露出黑洞洞的眼睛，張大的嘴巴，似乎正在高聲尖叫。極為簡略的畫面內容，反而使得畫面具有高度的隔離感，使人陷入深度的焦慮與恐懼。

從表現主義繪畫的代表作品分析中，我們可以得知，表現主義繪畫在創作內容上，開始表現畫家內心的精神世界和情感，反映工業革命后的社會生活場景，而較少描繪大自然的美景或人的具體形象，忽視特別具體對象的描繪，而著眼于對情感的宣泄。《吶喊》源自蒙克內心恐懼不安的情緒，表現的是人類內心深處那些永遠無法言說的絕望與不安，其題材的深刻性始終影響著觀者的視覺神經，而更為不可思議的則是，其作品放在當代仍然具有強烈的現實意義。

三、表現主義繪畫的基本形式

表現主義繪畫在形式上與美術史上其他流派的差別巨大。這種巨大的差異，使得表現主義繪畫極具特色，其高度的辨識性，使得表現主義的繪畫幾乎能夠使觀眾立刻辨認出來，并給觀者留下深刻的印象。這種形式上的巨大差異，也和社會的劇烈變革有關。在鋼筋混凝土的城市生活中，疏離感和迷茫感是大眾能夠廣泛感受到的情緒。人們在探索生命意義的過程當中，卻不得不被生存的壓力所桎梏，那種原始的自然的生命情緒，生機勃勃的創造力，早已在高壓的大工業生產中被消磨殆盡，取而代之的是對生命意義的迷茫和對未來的不可名狀的恐慌。傳統的藝術形式很難再反映出普通人心中的焦慮和情緒，在藝術上，人們急需要通過一種富有情緒化的手段來抒發自我的感受。表現主義藝術審美的發展正是適應了這種劇烈變革的需要。

以蒙克的《吶喊》為例，抽象而簡練的線條勾勒出人的形象，畫面中的人物并不具象，而有濃重的漫畫感。彎曲柔和的線條和筆直僵硬的線條同時出現于畫面中，形成強烈的沖擊對比，使得畫面具有驚人的動感。在用色上也飽滿而具有強烈沖擊力，給人以深刻的印象，它直接而大膽地運用了高飽和度的色調，在顏色關系上形成了冷色與暖色的強烈對比，從而營造出不安與緊張的心情，對色調關系的大膽使用與詮釋，達到了過去的藝術家或其他各藝術流派難以企及的高度。他通過夸大、變形等藝術手段，幾乎讓人不再關心人物圖像在畫面中的形體和顏色，而是可以直接看到人物圖像畫面的精神內涵。蒙克曾如此形容：“我和好友結伴散步，陽光快要落山時，忽然間天色變得血一般紅，一陣憂愁忽然涌上心頭，深藍的海灣和都邑之間是血與火的間隙，友人繼續前進，我自己站在那兒，忽然感覺了難以名狀的觳觫和恐慌，自然中似乎傳來一聲震動寰宇的呼吼。”蒙克以非常果敢的筆法塑造了一位變了形的尖叫的人物形象，將人們極度的痛苦與寂寞，以及那種在無垠宇宙世界當中顯得格外渺小的恐懼之心展現得淋漓盡致。

蒙克在這里反映了死亡對于他的困擾。他的筆觸粗獷而扭曲，筆刷的動作本身就是情緒化的，描繪扭曲風景的曲線，就是吶喊的象征。藝術家還顛倒了天空和大地的顏色，似乎想撼動觀眾，強調吶喊的感覺。至于畫面的主角，蒙克或許只是將一種恐懼和不安進行具象化，它所代表的很明顯并不只是一個“人”。從這些方面我們不難看出，表現主義顯然已經摒棄了傳統繪畫觀念中所要求的具體的反映客觀對象，而偏向了通過扭曲和夸張，塑造出充足的氛圍和情緒。甚至可以說，藝術家通過這種形式，不是在反映客觀世界，而是在創造一個屬于他們的世界。

這一時期的表現主義畫家幾乎很少表現輕松愉快的主題，而著重通過對比、扭曲、抽象和夸張等方法，突出表現作者內心的緊張和焦慮的情緒，而忽視對客觀對象具象而精細的描摹。表現主義繪畫在塑造形式上的重大變化，也是其在美術史具有重要貢獻的原因之一。

四、表現主義繪畫的精神內涵

表現主義正如同它的名字一樣，對于情感的表達是貫穿始終的，并且對情感的宣泄是極為強烈的。表現主義畫家并非是要反映現實存在的世界，而是創造出一個前所未有的、獨一無二的精神世界。在工業革命后所產生的巨大社會變革下，他們所反映的精神世界往往是不安和焦慮的，這從蒙克的作品《吶喊》中可以得到強烈的體現。

在美術史上，表現主義的主要代表人物，蒙克的藝術作品往往被灌注著某種沉重與苦悶的精神，其創作中常常流露出某種極端焦慮和壓抑的情感，使其具有一種悲觀現實主義色彩。蒙克始終都在為自己的生命和情感尋求一種宣泄的渠道，蒙克的畫作總是真切地反映著他的內在情感，每一幅畫作中都滲透著敏感而又矛盾的性格。蒙克本人曾說過：“我的藝術作品給我的生命賦予了含義，我透過藝術作品不斷對光展開探尋，我的藝術作品是我所必須支持的一條拐杖。”正是因為蒙克始終在使用藝術作品來減輕生命所造成的災難，所以假如人們認真研讀蒙克的話，就不難看出藝術作品題材的真正意義，因為蒙克很擅長表達以“消逝”和“愛情”為題材的藝術作品。“我必須刻畫有呼吸、有感覺，并在苦難與愛情中生存下去的人類，而透過人的神經、心靈、大腦與眼睛，所展示出的繪畫形態就是藝術。”他們的作品往往與恐懼、愛情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滲透著人們生活中不安的方方面面，這顯然也與畫家自身的社會環境和成長經歷有重要的聯系，但表現主義繪畫所反映出的并非僅僅局限于畫家本人的痛苦或內心的掙扎，而是表現出了特定時代下人類群體所共同面臨的精神危機。這使得表現主義的精神內涵，再上了一個臺階，從人類共同的精神危機上的反映，在側面上也體現出了對于人性精神層面上的關懷，使得人們開始更多注視著自身的精神世界。這種畫家對于表達自我而產生的偏執和對情感的宣泄，反映出了在社會變革的過程中，人類所產生的一系列困頓迷茫。

表現主義藝術家所創造的一系列優秀的藝術作品，時刻叩擊著人類靈魂的深處，是美術史上的一座里程碑，并對現代藝術影響深遠。蒙克就曾講過：“孤獨，因為強烈的痛苦與觳觫，我開始就意識到一種發自人類的沒法抑制的呼喊。”這也就不難理解，為什么蒙克能夠創造出《吶喊》這一優秀的美術作品。

五、對表現主義繪畫創作的進一步思考

以蒙克為代表的表現主義繪畫流派為世界美術史的發展開啟了嶄新的篇章，值得注意的是，蒙克以及他所代表的表現主義的成功，是在特定的時代背景下，順應著時代發展和社會變革潮流而出現的，他們所創造的輝煌歷史，是不可阻擋的。對現實和未來的關切，對人生和價值問題的思考，使他們往往處于彷徨和困頓狀態中。在這個“世紀末情緒”的籠罩下，將一些油畫家長年抑郁的心理情感變本加厲地傾瀉而出，是對人性的吶喊，是對人性情感的大膽表達。蒙克的畫面坦率地向人們傳達了對現代社會和科學進步的質疑態度，并帶有人道主義情節。

藝術的重要特點就是強調個人內在的心理主觀感受，并對其進行描述，表現主義畫家通過視覺的藝術手段，對人的心靈狀態進行了真實的描述，他們是人類心靈的開拓者和傾訴者。當我們看到蒙克的《吶喊》時，我們應該知道這并不僅僅是畫家本人的吶喊，而是整個時代的吶喊。優秀的藝術作品是一個時代集體情緒的反映。在這樣的基礎上，當代的藝術工作者可以從表現主義以及蒙克身上得到許多啟示，例如藝術創作不僅是反映客觀現實，更重要的是創造精神世界。創造出的精神世界，最好能夠與大眾產生廣泛的共鳴。一個人的吶喊聲是弱小的，千千萬萬的吶喊聲，將會匯聚成時代的洪流。

六、結語

不同的時代都有獨特的藝術形式或藝術理念，它們是伴隨著時代的發展而出現的，它們也是不同時代大眾集體情緒的生動表達，也凝聚著這個時代大眾對世界觀、人生觀和價值觀的思考。無論形式或藝術理念如何變化，一件優秀的藝術作品，必然引起人們廣泛的情緒共鳴。如果說每個時代都有各自時代的典范藝術，那么表現主義便是20世紀的典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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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羅易，男，碩士研究生在讀，新疆師范大學美術學院，研究方向：油畫）

（責任編輯 王瑞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