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宇佳
關鍵詞:奇幻小說 道家思想 道教 風之名 真名
《弒君者傳奇》是美國作家帕特里克·羅斯福斯創作的史詩奇幻小說,共包含三部:《風之名》(2007)、《智者之懼》(2011)、《石之門》,其中《石之門》還未出版。該系列獲得了厄休拉·勒古恩、羅伯特·索耶等西方奇幻文學大師的一致肯定,而其中的道家思想也受到中國讀者的關注。
中國學界并無關于帕特里克·羅斯福斯奇幻小說中的道家思想的相關研究,一方面是因為作家知名度不高,作品是首部作品,且未完,未獲重要大獎;另一方面,《弒君者傳奇》是西方奇幻文學的新作,近幾年譯介到國內,不如老牌奇幻小說對研究者更有吸引力。奇幻小說大師厄休拉·勒古恩作品中的道家思想則在國內引起廣泛關注,被譯介成中文的寥寥數作,每部都被研究者數次分析闡釋過,與帕特里克·羅斯福斯的境遇形成鮮明的對比。但這并不代表帕特里克·羅斯福斯的作品厚度不足,或思想不豐富。
帕特里克·羅斯福斯《弒君者傳奇》中道家思想的來源主要是兩方面:一是對厄休拉·勒古恩作品(主要是《地海傳奇》)中道家思想的繼承,二是作者本人學習道家思想的結果。帕特里克·羅斯福斯大學讀了九年,廣泛選修哲學、東方戲劇、人類學、社會學等課程,《弒君者》雛形就在這個過程中逐漸形成。a他廣泛閱讀奇幻小說,作品中對同樣鐘愛、研究道家思想,并將其貫穿于作品中的厄休拉·勒古恩的著名小說《地海傳奇》多有借鑒,而作者本人并不否認這點。b他接受中文版譯者采訪時表示,自己學習過道教在內的很多哲學和宗教,學過東方武術,包括太極,書中的阿岱姆哲學里有一部分源自道教。c筆者試從“真名”設定對厄休拉·勒古恩《地海傳奇》系列的借鑒,與對阿岱姆人遵從的“勒撒尼”的意義、現實反映、實際操作幾方面的分析,闡釋《弒君者傳奇》中的道家思想。特別值得注意的是,在一般西方語境中,“Taoism”同時指道家和道教,兩者之間不做區分,與中國不同。這個問題在研究厄休拉的作品時并不明顯,因為她的作品基本只涉及了道家思想,而帕特里克的作品中既有道家思想,也有道教思想。本文為了學術研究的統一,統一用“道家思想”代指“Taoism”和文中少數涉及的作為道家思想發展的道教思想。
一、“真名”設定的繼承
西方現代奇幻文學對中國道家思想的汲取,其源遠流長、一脈相承之處,集中體現在“真名”的設定上。“真名”設定的創立者是美國作家厄休拉·勒古恩(1929— 2018),她是西方現代奇幻文學的基石之一,作品多次榮獲星云獎和雨果獎等世界科幻大獎。她出生在一個人類學家的家庭中,在非常年輕的時候就閱讀了《道德經》,并成為一名道的信徒,其后還與人合譯《道德經》。
從某種程度上說,“真名”的設定即來源于西方作家對道家思想,或《道德經》的誤讀。在厄休拉·勒古恩《地海傳奇》第一部《地海巫師》中,對“真名”的解釋是這樣的:“任何人或東西都有不同的名字和稱呼,但只有一個真名,魔法就蘊含在真名中。知道了一個東西的真名,就是明白它存在的本質,可以完全掌控它。真名來自遠古創世之初的語言。”正如她翻譯的《道德經》第一章:“你能去走的路,就不是真的路,你能說出的名字,就不是真的名字……名字是萬物之母。”第三十二章:“去命令,去統治,就是開始了命名。”d正如作者自己所說,道家思想貫穿于她的作品中e,“真名”這一設定自然也受《道德經》啟發。其有關名字的設定也可能受到人類學的影響,但這應該不是主要方面。
然而這種啟發是建立在誤讀的基礎上的。厄休拉年輕時一直閱讀的譯本是1898 年Paul Carus 翻譯的版本,而據她所說此版本的翻譯并不令人滿意,有很多錯誤的地方。而她自己的翻譯,沒有參照任何一個主流中國注家的翻譯,是“西譯西輔”的典范f,她參考了7 個西方人譯本,其中兩個譯本有華人的參與,大部分譯本質量參差不齊,并在漢學家Jerome P.Seaton的幫助下完成了譯作。這樣的譯作本來內容的可靠性就值得懷疑,但譯作本身完整展現著她對道家思想的理解、誤讀與誤讀基礎上的再創造。如“真名”設定的來歷,前文所述《道德經》第一章“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中國歷代注家對“常名”的“常”的解釋為“永恒的、絕對的”,而并無“真假”之意。下一句的斷句方式則有兩種:“有,名萬物之母”或“有名,萬物之母”,現在多取第一種,厄休拉最終按第二種斷句翻譯,是按自己對“真名”的期待視野選擇的結果。作者在后記中也說自己的版本是一種“演繹”,而非“翻譯”,雖然自己的翻譯依賴學者的判斷,但她更重視審美、智力、精神上的感覺,這也正是她的譯本雖然在內容上有主要的缺陷g,卻以詩意優美的語言受到專家、讀者青睞的原因。
帕特里克·羅斯福斯的《弒君者傳奇》明顯繼承了厄休拉在《地海傳奇》中創造的“真名”的設定。《弒君者傳奇》第一部《風之名》講述的就是主角科沃斯尋找“風的真名”的故事。在第二部《智者之懼》中,他與更多人一起尋找事物的“真名”,并完全掌握了“風之名”。書中對“真名”的解釋是這樣的:“名字是世界的形狀,能說出名字的人就能獲得力量。名字意味著控制,知道某件事物的名字,你就能控制它,而能喚起一種事物的名字意味著真正理解它。”這與厄休拉的設定基本一致。此外,自己的“真名”不能隨便告訴別人,通過仔細觀察聆聽才能找到“真名”,古代知道“真名”的人很多,現在漸漸變少等設定也高度一致。帕特里克在厄休拉的基礎上,將“真名”這一設定完善發展,使其形成了一個更豐富的體系。同時,他們都注重靜默,厄休拉還將道家辯證、陰陽合一思想融入文學中,而帕特里克加入了更多對“道”的闡釋、修煉方法的內容。
游戲《上古卷軸5》、電影《千與千尋》中也有對“真名”設定的運用。《上古卷軸5》中出現了《風之名》中的經典臺詞與怪物,玩家在學習龍語、獲得龍魂后,會得到“叫喊”(“龍吼”)技能,從而控制物體,這類似于科沃斯呼喚風之名的方式。不過“叫喊”可能與《地海巫師》中的設定更接近,在《地海巫師》中,龍語就是太古語,其中蘊含著“真名”。游戲中龍語的拼寫方式也與《地海巫師》中的更接近。《千與千尋》中男主角白龍被湯婆婆拿走了真名,湯婆婆也獲得了控制白龍的權力,經常派他去做壞事,而在白龍想起了自己的真名“賑早見琥珀主”之后,獲得了對自己身體和精神重新控制的權力。事實上,宮崎駿是厄休拉的粉絲,之后吉卜力工作室改編了《地海傳奇》。
總而言之,西方奇幻藝術中“真名”的設定本是一種由于語言、民族距離產生的誤讀,卻產生了奇妙的結果,正因此中國的科幻小說家反而無法創造出這種由于距離而產生的厲害的奇幻設定。因為他們太熟悉文本,也太熟悉正確的、各家的解讀方式。
二、“勒撒尼”哲學對道家思想的汲取
《弒君者傳奇》對道家思想的汲取,最富創見之處,就是構建了阿岱姆人的“勒撒尼”哲學。
(一)“勒撒尼”是什么
所有阿岱姆人都學習勒撒尼,他們“為勒撒尼戰斗,以勒撒尼戰斗,在勒撒尼里戰斗”。一般阿岱姆人自稱不懂勒撒尼,也無法向別人解釋,但這只是保守的說法,也恰恰證明了勒撒尼的復雜、深刻與多變。他們對勒撒尼有這樣的描述:
勒撒尼能讓人變得強大。如果你了解勒撒尼,你就不會輸。
勒撒尼是一種理解。勒撒尼是……很多東西。但不是摸到或指出的東西。
勒撒尼是過山的正確道路,但勒撒尼也是知道正確的道路。兩種都是,山不只是山,山可以代表一切東西。
(遵從勒撒尼)每一刻,每一個選擇都不一樣
這與道家哲學中對“道”的描述非常符合。如前所述,作者本人并不否認阿岱姆人的哲學中有源自道教的部分。“道”精微深遠(“道之為物,惟恍惟惚”),無法被說出(“道可道,非常道”),沒有名字(“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永遠在變動中(“反者道之動”)。“道”不是具體的一條“路”,而是“知道做正確的事及其方法”。如果實踐“道”失敗了,“道”還是“道”。為“道”者永遠不敗(“知常容,容乃公,公乃全,全乃天,天乃道,道乃久,沒身不殆”)。
阿岱姆人經常討論“勒撒尼”,有的阿岱姆人一生思考勒撒尼。在科沃斯與阿岱姆人反復討論的對話中,也閃現著道家的光輝。如阿岱姆大師夏恩與科沃斯討論劍樹“美的原因”,答案只是“它存在”。這頗似莊子筆下的樗樹。科沃斯曾說:“勒撒尼源自產生大笑的地方。”這近于禪道。而阿岱姆小姑娘認為“勒撒尼在哪里都一樣。它不像風,變來變去”,科沃斯則以“勒撒尼。它本身不會變,但會隨著場所不同而改變形狀。它既是河流,也是雨水”相對,體現了“勒撒尼”(“道”)柔弱如水,卻恒常變化的特點。
勒撒尼最初的來源是智慧的瑞斯在垂死的三天中講的九十九個故事,就像老子出關前留下的八十一章一樣。所有阿岱姆人都學習勒撒尼,特別是進了學校的人,只是程度有所不同。盡管如此,勒撒尼有很多種闡釋方式。一派緊抓不放的,另一派則嗤之以鼻,這類似于道教的派別。
(二)“勒撒尼”的反映
1. 語言
“阿岱姆最重要的特質就是靜止和沉默。這也反映在我們的語言里。”這是阿岱姆大師薇舍特糾正科沃斯語言問題時做出的解釋。不發言、“希言”“不言”,也是禪與道家學說的重要組成部分。《道德經》中,圣人“行不言之教”(2)、“多言數窮”(5)、“希言自然”(23)、“大音希聲”(41)、“知者不言,言者不知”(56)等格言,說明了智慧深澈的人超脫語言。多話的人就不是智者,無聲的語言是自然,體現了道家哲學少言靜默的特點。科沃斯在阿岱姆語不精時常被指責“話說得太多,聲音也太大”。大多數阿岱姆人沉默而面無表情,非阿岱姆人則被他們稱為“野蠻人”,“野蠻人”的說話方式在他們看起來像“口若懸河的神經病”。
“停頓”則成為阿岱姆語言的顯著特征。科沃斯與阿岱姆人交流時總要停頓足夠長的時間以示尊重,這一設定多少借鑒了《地海巫師》:“‘要說一個字,’格得慢慢回答,‘必須先有寂靜。說之前和說之后都要有寂靜。’”h《智者之懼》從這句話衍生出了阿岱姆人的語言設定,并將這段話發揚光大。科沃斯堅持給自己在阿岱姆獲得的劍命名為“希蘇亞”,“希蘇亞”是古汶塔斯詩歌里的停頓,他認為這把劍“是一行詩句中突兀的停頓,是屏住的呼吸,光滑而鋒利,迅速而致命”,就像“道”,在沉默中顯示著力量。
阿岱姆語言不是非常準確直接,卻充滿暗示,一個詞可以有多重含義。充滿暗示的語言使他們更容易理解那些難以詮釋的事物,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勒撒尼。“阿岱姆語就像一口深井,詞的數量沒那么多,但每一個都具備幾種不同的含義。”“阿岱姆語里的句子則是蜘蛛網,每一根絲都有自己的含義,織在一起又組成了更高級、更復雜的內容。”如同《道德經》中,“道”有多重含義;“一”可以表示數量,也可以表示“道”,也可以表示“大”,可以表示“原始”,可以表示“無限”。
2. 建筑
海爾特是阿岱姆的一個小鎮,但看起來甚至不像一個城鎮。“這里房子很小,到處都是碎石,偶爾能見到圍欄里栓著頭山羊。”“所有的建筑都被隔得很開,形狀古怪,依照自然地形而建,仿佛要努力躲起來不被人看見。”這讓人聯想到《道德經》中“雞犬之聲相聞,民至老死不相往來”的“小國寡民”的理想社會。
這些房子仿佛與自然融為一體,是為了避開風暴的侵襲。“有些房子建在山腰的凹陷處,有些則搭在受到山壁或懸崖庇護的背風處。有些房子一半埋在地下,有些則建造在石壁上開鑿的洞穴中。還有些房屋如此隱蔽,不到門口根本發現不了。”這里常見強烈的風暴,突如其來、形狀不定的強風會吹壞一切拔地而起、形狀規則的建筑。但這些房子內部卻十分溫暖舒適,它們以低調實用的方式顯示著自己的繁榮。將建筑巧妙地融于自然,順應自然,“道法自然”,順勢而為,才能永遠立于不敗之地。
3. 價值觀
阿岱姆人天性勇敢而擅長戰斗,有自己一套獨特的戰斗訓練的體術,但他們極度厭惡戰爭、厭惡使用兵器解決問題、厭惡自己使他人受傷或死亡。在阿岱姆,拿到血衣,成為雇傭兵是非常受人尊敬的。但他們只遵從勒撒尼而戰,而不是為了傷害別人。戰斗訓練的目的是控制,而非傷害。“首先你要學會控制自己,然后你就可以逐漸控制周圍的環境,最后控制你的對手。這就是勒撒尼。”傷害別人不是勒撒尼,不會給他們帶來快感。《智者之懼》中,沉默而面無表情的阿岱姆人為數不多的幾次生氣,就是因為科沃斯流露出為對戰而快樂、認為訓練劍術的目的是讓人受傷、認為佩劍就是為了用它的情感,這讓阿岱姆人覺得他違背了勒撒尼,覺得他內心深處有比勒撒尼更深的陰沉殘忍。
道家思想中也有非常明顯的對戰爭與兵器的厭惡。“夫兵者,不祥之器,物或惡之,故有道者不處。”“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不得已而用之,恬淡為上,勝而不美,而美之者,是樂殺人。夫樂殺人者,則不可得志于天下矣。”(31)兵革是不祥的東西,人們都憎惡它,有道的人都不靠近它。如果君子萬不得已使用它,最好淡然處之,勝利了也不要自鳴得意,如果自以為了不起,那就是喜歡殺人。喜歡殺人的人,就不可能在天下得到成功。科沃斯即有這種傾向,而阿岱姆人非常警惕這種傾向。“戰勝以喪禮處之”,打了勝仗也要用喪禮的儀式來處理,這正是阿岱姆人坦皮不容易地殺了兩個人之后的做法。
(三)“勒撒尼”的修煉和體術
這一部分是與道教結合最緊密的一部分,對道家思想多有發展衍生。在趕往海爾特的途中,阿岱姆人坦皮和科沃斯跑步,做一遍凱坦體術,討論勒撒尼,然后趕路,如此循環。在海爾特時,科沃斯學習凱坦體術或瑟里恩對戰,練習阿岱姆語和勒撒尼,練習劍術,如此往復。在中國的很多道觀中,道士們上午打坐修道,下午練習太極,或完成早晚課、殿堂值日、打坐修煉后,練習太極拳、太極劍,強身健體。排空內心的內修,與強健身體的外修結合,是兩者十分相似的地方。
1.“旋轉落葉”
“旋轉落葉”是科沃斯在坦皮高強度的訓練下,身體極度疲乏,大腦放棄思考,頭腦陷入的一種奇特而清晰的狀態。因為在這種狀態下,他的頭腦思維清晰,運用自如,感覺就像隨風飄落的樹葉。他就把這種古怪的狀態命名為“旋轉落葉”。“旋轉落葉”是一種放松狀態,能讓他的頭腦變得清醒而空蕩,然后隨意想著各種各樣的事情,能讓他自然地回答坦皮提出的關于“勒撒尼”的問題。只要在頭腦里做些準備,就能沉入“旋轉落葉”。這種放空的狀態與體道狀態相同。“為學日益,為道日損”(48),由于大自然真理是無分別性的,而人的主觀意識和思維見解都有分別性、局限性,在尋求真理的路上會成為障礙,所以修道是做減法,一步步損掉對外物的欲望與追求,一層層去除表面的偏見、執著、錯誤,排空心中雜念,與天地相連接,穿透到玄妙的深層去。
這其實是一種對頭腦的訓練,就像后來阿岱姆大師薇舍特所說:“我從某些流派聽說過類似的東西……它就像針對頭腦的凱坦,一套思維的套路動作,用來訓練你的頭腦。”“你用這種方式揭露了頭腦深處所潛藏的東西。”道教中打坐修煉、坐圜守靜也是此理。亦如《道德經》中所言體道工夫:“滌除玄鑒”(10),清除雜念而深入觀察心靈,“致虛守靜”從而達到“澄明境界”,達到無為無欲無私的境界。不追求正確答案,正確答案卻會浮現在你的腦海中,因為答案就在內心如生命起點赤子嬰孩的深處。在這種無欲而平衡的境界中,科沃斯說出了“勒撒尼源自產生大笑的地方”;在頭腦敞開而空蕩的狀態下,他清晰地看見了風流動的軌跡,穿過了隨風而舞的劍樹樹葉,通過了阿岱姆人大學的入學測試。
值得一提的是,2012 年的奇幻動畫片《科拉傳奇》第一冊“氣”的第二章“風中一葉”使用了相似的橋段。御氣術的基礎訓練是穿過被風吹轉的屏風陣,訓練者須順勢而動,調整步伐和姿態,像“風中一葉”一樣,這與“穿隨風而舞的劍樹”有異曲同工之妙。本族小孩輕松穿越而主角屢屢碰壁的情節也一樣。而且“氣”與“屏風”本來就是帶有強烈東方色彩的元素,訓練者穿越時姿態則模仿了太極的招式。不同之處在于科沃斯的“旋轉落葉”更傾向于頭腦修煉,而科拉的“風中一葉”傾向于行動的順勢而為。這從某種程度上講,也是一個在西方奇幻藝術中,融合西方式的東方元素,帶有傳承性的經典設定。2021 年的漫威電影《尚氣與十環傳奇》也有類似的片段。
2. 凱坦體術
凱坦體術是阿岱姆個別流派傳授的一種體術,書中描述的主要是“拉坦撒——劍樹”流派的凱坦。凱坦體術的對應物應該是太極拳。書中描繪是“手臂的慢動作讓人想起打拳,非常緩慢地抬起腳則像要踢人”,“雙臂彎成一個圓圈,向前邁了一小步”,“整套凱坦包含著上百個姿勢和動作”,“那動作緩慢流暢地就像蜂蜜在桌面上流淌。隨著速度的放慢,凱坦的難度會增加,但她做得完美無暇”,等等。可見,凱坦與太極何其相似。凱坦的一大特點是“慢”,另一大特點是每套動作姿勢眾多,且步伐復雜,每次變換都包含著重心的轉移。作者曾說,自己學過幾種武術,包括太極,這可以作為凱坦收到太極拳法影響的事實材料。
凱坦作為勒撒尼外在的修煉手段,體現了舍繁就簡、舍快取慢、舍動取靜的特點,為阿岱姆——勒撒尼完整體系的形成補完了最后一塊拼圖。正如道教有打坐作為內修,有太極拳、八卦掌、形意拳作為外修手段一樣,共筑修身養生之道。
凱坦體術的每個招式都有名字,正如太極一樣。《智者之懼》中出現了破獅、燕擒鷹、虎攀、轉磨盤、捕雨、扇水、打谷等三十余種招式,與太極拳中云手、打虎、攬雀尾等招式相似,與道教形意拳如燕子抄水、猛虎撲食也有相似之處。
凱坦體術與太極拳不僅有動作特征相似,招式名相仿等外在的相似,在追求境界、發力方式等內在意蘊上也非常一致。“薇舍特這一下雖然用的是手,背后卻凝聚了她整條胳膊的力量,那后面是她的肩膀,再背后則是她復雜的身體結構,包括作為支點的臀部和穩穩踏在地面上的健壯雙腿,在這一切后面則是她腳下的大地。她整個人融為一體,通過她的手掌打了我。”這是典型的中國武術里的“寸勁”,近距離攻擊對手,動作發出時牽動全身肌肉的力量,加上腰腿的協助,發出短促、剛脆的爆發力量。看似只用手,近距離平淡一擊,其中卻蘊含了超越全身的驚人力量。科沃斯認為自己之所以沒有殘疾,是因為薇舍特即使在盛怒之下也對自己出手有著完美的控制。
而凱坦體術與太極拳同樣追求行云流水卻并不多余的動作,以最少最輕的動作,達到最大最好的效果。無論是夏恩還是坦皮,動作都恰到好處,絕不多余,也總是以自衛為本,以不傷人為度。正如《道德經》中的“守中”“善行,無轍跡”,一切都恰到好處,沒有多余的賣弄,只有平靜與謙和。
綜上所述,“勒撒尼”是阿岱姆人哲學的核心,與中國道家思想中的“道”相呼應。“勒撒尼”影響阿岱姆人的世界觀,塑造他們的方法論,但未上升到如“道”一般本體論的高度。正因為阿岱姆人遵循“道”而戰,才永遠做出正確的決定,順勢而為,恰到好處,在世界各地留下了“不敗”的傳說。阿岱姆人的哲學主要受道家思想影響,也受到日本武士道思想、女性主義思想等影響,眾多思想一起,構成了阿岱姆人獨特的“勒撒尼”哲學。
三、結語
帕特里克·羅斯福斯的《弒君者傳奇》吸取道家思想與道教元素,完美地為我們勾勒出一個奇幻而真實的阿岱姆世界。阿岱姆人善戰而不好戰,沉默而心中有大道,種種矛盾對立統一,辯證地融合在他們的性格中。《弒君者傳奇》不是傳統意義上西方“巨人軍團與龍”的奇幻小說,而是融合東方哲學、東西交融的一部新奇幻小說。東方哲學與武術的神秘氛圍自然地為書中世界提供了有距離感的異域環境與比較成熟真實的世界體系,吸引著陌生的西方讀者。而東方讀者也會因對書中阿岱姆世界感到熟悉,而更容易理解世界體系。《弒君者傳奇》對道家思想的借鑒以不同角度吸引著東西方讀者,為奇幻文學世界添上了重要的一筆,為各國奇幻文學發展提供了良好的啟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