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澤坤 葉曉嫻 陳夢




摘要:文章從蘇州園林的塑雕入手展開研究,分析蘇州園林塑雕形式美感及表現形式,主要從對稱與平衡、對比與調和、條理與反復、節奏與韻律四個方面探討蘇州園林塑雕的豐富內涵,展現塑雕內容和精神之間的關聯性,闡釋蘇州園林塑雕的多樣統一性,揭示其形式規律特征,進而聚焦塑雕形式法則應用,旨在創造出更多有地域特色的現代設計作品。
關鍵詞:蘇州園林;塑雕;形式美
中圖分類號:TU986.5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9436(2022)04-0-03
1 蘇州園林的塑雕
被世界遺產委員會評價為“在咫尺之內再造乾坤”的蘇州園林,是集石作、瓦作、木作以及鋪地為一體的中國建筑藝術領地。磚雕、石雕與堆塑作為建筑裝飾的可視形象,是建筑美的象征。
塑雕作為中國建筑藝術的具體表現,是古典園林的裝飾內容之一。主要包括巧奪天工的堆塑、娟秀高雅的磚雕(俗稱“硬花活”)以及結構精巧的石雕。其圖案與造型相適應,外在的形式與豐富的內涵完美融合,如石雕裝飾題材中的“扼虎救父”“孝感動天”等二十四孝故事,均表達了園林主人對傳承、孝道、仁義等理想觀念的追求。其形體建設注重形象,具有重要的教育意義。蘇式塑雕向世人展示的是三維空間形象藝術,圖案藝術精絕于世,是蘇州香山幫的智慧結晶。相較于其他園林塑雕,蘇式塑雕工細而不庸俗,文人之風彌漫,且民俗氣息濃厚,有“凝固的舞蹈”“凝練的詩句”之稱。
在裝飾技藝方面,其表現手法多樣,展現了三維空間形象藝術,有浮雕、鏤空雕、立體多層次雕、陰雕、陽雕、圓雕、淺雕等各種表現形式。磚雕、石雕以及堆塑所用形式最多的是浮雕、透雕、圓雕這三種。此外,塑雕的裝飾內容與木構建筑裝飾不同,由于木構建筑易受火摧殘,因此堆塑裝飾會采用奇獸仙人形象,以寄托蘇州人民祈福消災、安定生活的美好意愿。
2 蘇州園林塑雕的形式美
圖案的產生是為了表達美,中國的圖案美既包括內涵美,也包括形式美,是兩者辨正統一的存在。從美學概念上說,客體物所具有的自然屬性和組合規律產生的情致意味使主體產生美感,這種審美屬性與審美心理相互作用的結果即形式美的產生。探究形式美對設計者從事設計工作助益頗豐,通過使用美的標準衡量客體,有助于觀者產生美的感知力去展示美的形式與內容,進而高度促進內容與形式同一性的產生。
中國圖案更加注重內涵意義的表達,其創造的圖案形象不是僅對客觀事物的摹寫,更要求形式與內涵相互滲透并構成于物質與精神的構架中,成為互相作用的有機整體[1],此特性決定了形式美在表達上需以特定的形式傳達物質的精神意義及內涵意義。這一表現特征的具體形成手法如下所示。
2.1 象征寓意
《中國象征文化》對象征所作的描述是:“象征方式由人的生命本質—固有的思維活動方式如邏輯思維、抽象思維、創造性思維和心理活動方式如聯想、想象、暗示而形成,是人類理性與非理性思維、心理活動的結果……借助象征視角,可以幫助我們由表及里,完成從現象到本意的認識過程。從而完整認識文化的全部涵義?!盵2]象征作為一種普遍意義上的文化現象,包含圖形符號、口頭語言、行為動作等表現手段,是一種將人的意識及觀念表現變為外部形態的產物。蘇州園林塑雕的形式美呈現在象征裝飾中即圖形符號的巧妙運用,如鴟吻脊飾的運用就深刻體現了此點,早期的鴟吻帶有鎮降火災的寓意,后期衍化為區分身份貴賤的標志。龍紋脊飾與魚龍紋脊飾等在蘇州園林殿庭筑脊樣式中所用頗多,而甘蔗、風頭、哺龍脊飾等在廳堂使用較多。其中龍吻脊飾等級較高,在明清時期象征皇權、神權,而蘇州園林多為辭官隱退者和商人的宅園,沒有資格使用龍吻脊飾,太平天國時拙政園忠王府前殿使用了龍吻脊飾,象征著忠王李秀成的身份地位。
不同于西方規整式園林體現的對理性的幾何秩序的追求,中國園林體現的是對自然情趣的追求。中國人傳統的思維模式常以直覺經驗為基礎,對事物的摹寫與認識滿足于對現象的闡釋。至于藝術,更為明顯,不愿打破自然的原始狀貌,用“只可意會”的方式傳遞情感,借物托意由此而來。象征與寓意正是借物中的“物”與托意中的“意”的關系的體現,物的跡象與特征透過他物顯現,在他物中寄托觀者的實時感受。此手法最為典型,注重內涵意義的表達,并非止步于表面的釋義,其背后摻雜了歷史、文化、習俗等教育理念或延伸意味。當然,不能說塑雕裝飾背后必有一定的特殊的象征意義,這句話也不代表裝飾行為本身是沒有意義的,事實上,任何塑雕裝飾題材如器物、人物、紋樣、文字、祥禽瑞獸、花卉草木等都是集體認同下的指代物。如“丹鳳朝陽”象征吉祥如意,是民間富貴的象征;“乘鸞跨鳳”是人們對求得佳偶的寄托,鳳因此也是婚姻美滿的象征;“麒麟送子”則寄寓著人們對喜得貴子的良好寓意。
2.2 變化統一
張道一先生在《造物的藝術論·裝飾的法則》一節中引用了陳之佛先生的一節手稿,寫道:“如果我們能注意自然現象的動態,就可知道自然現象中存在著這個原理—統一與變化 ……怎樣叫做變化?變化是由性質相異的東西互相連接而起的。形狀、色彩、排列順序等的差異,即變化……什么叫統一?統一是收容于一定的妥適的計劃之內的作用,常常表現一貫的心意。故變化是遠心的,統一是求心的?!盵3]中國圖案強調對比統一性,無論是組織結構、紋樣造型還是色彩均如此。從對比中尋求統一性,利用一定規律和方法組織起來,使其和諧。中國傳統的太極圖造型是對立統一含義的完美解釋,這種陰靜陽動的態勢,相互環抱,達到了“彼中有你,彼中有我”的境界。
張道一先生將形式美的規律劃分為整齊劃一和多樣統一,這兩條規律展示了美的單純和繁復兩大特征,也是變化與統一的辯證關系的體現。蘇州園林塑雕裝飾中不乏此類表現(見圖1),拙政園的蝙蝠墻飾中5個蝙蝠動作相異,并呈對稱式的構圖環繞一個“壽”字。造型上,圖中的蝙蝠雙翅舒展,頭朝下,大小形似,但展開動作相異,于變化中實現統一的節奏。且蝙蝠的“蝠”字與“?!蓖簦c壽字的“壽”在一定意義上形成了概念呼應,圖中的“壽”字也是由松鶴及各種變體文字組成,這些元素的集合向觀者傳播了吉祥如意、福壽安康等美好寓意。
蘇州園林的塑雕包含磚雕、堆塑及石雕三類,無論是從類別、表現手法還是裝飾題材入手,均可探究其間的依存關系。形式美是塑雕精神內涵的表達,塑雕作為形式美的承載物,是精神或形式的物化體,通過中介的形式向觀者傳達背后的歷史意蘊、風俗習慣、文化傳承等觀念。從塑雕各類別的裝飾題材來說,這些內容主要反映了大眾祈福消災、寓教于義、平安延壽、多子多福、喜得良緣、保家衛國等美好意愿。
3 蘇州園林塑雕的形式規律
德國美學家費希納說:“藝術造型為了給視者以舒適的美感,必須具有多樣性統一。”[4]和諧作為圖案設計者首要遵循的表現特征,是變化與統一辯證關系的闡釋,指同一事物兩個方面的對立統一,同時也是形式美法則的性質表現。
3.1 對稱與平衡
對稱,也意為均齊,在數理關系上是指雙方在大小、形狀、距離及排列等方面產生等量的關系,形成視覺上的穩定與平衡。例如西方古希臘、古羅馬時期的建筑式樣,大都為對稱的形式,音樂與詩、工藝美術以及文字設計中也有此特點。這種對稱的關系是美的典范,并非呆板、單調,而是帶給人完整美的舒適感,這種完整美表現在塑雕圖案中,是生命力的象征,是對自然中“花好月圓”的深情希冀。如拙政園的“吉祥如意”墻飾(見圖2),左右兩端圖案均為如意頭祥云紋和壽字紋的變體,創作者在畫面中利用對稱的表現形式,不僅呈現出強烈的裝飾意味,視覺上也產生一種富于變化的律動感,就像一條帶有生命力的流動的線,在轉折與回旋中穿梭。
3.2 對比與調和
當同一空間內出現兩者及以上數量的形狀、色彩、肌理、結構等性質不同的并置物體時,其便在觀者眼中形成反差對照效應,它們之間差異性的強弱考量也成為對比與調和的定義分界線,這種分界并非絕對的。對比是事物矛盾的表現方式,調和則是統一的體現,對比與調和均存在“度”的考究,對“度”的把握正是掌握和諧的關鍵點。在對比與調和這一形式法則中,要求雙方互相滲透,避免對比失調、缺少變化等弊病。蝙蝠、銅錢、仙桃以及如意頭造型的大?。ㄒ妶D3)形成較大的差異,且構圖位置有所側重,這種形象組合上的大小對比、構圖的主次對比增強了視覺沖擊力,既不過大,也不過弱,絲毫不會產生炫目之感;與此同時,蝙蝠翅膀的展開弧度以及如意頭的彎曲程度之間存在一定的呼應,這種線條形狀的流動感恰好彌補了各個部分的大小差異性,使之歸于平衡,并在此四者的相互作用下,共同傳達吉祥、幸福的美好意蘊。
3.3 節奏與韻律
作為條理性與反復性的后天結果,節奏與韻律展示了圖案的整齊美及其運動感。在視覺審美中,節奏常給人以機械感,或是急促與緩慢、單數與雙數、向心與離心,或是均勻與不均勻,這種重復交替性的運作給人強烈的節奏感。關于韻律,《舊唐書·元稹傳》曾記載:“思深語近,韻律調新,屬對無差,而風情宛然?!庇嘘P“韻律”二字的使用常見于詩詞或音樂中,其主題講究和諧與統一性,且在變化中尋求秩序感。拙政園的擬日紋(見圖4)圖案中央為異形旋轉拼接而成的圓形,周圍飾以7個形狀相同且重復旋轉的云紋,整體視覺效果上呈現出舒緩有序的流動感。且構成要素簡單,無雜亂之感,較好地詮釋了節奏與韻律這一形式原則。
4 結語
文章通過對蘇州園林塑雕形式法則以及規律的探究,加深觀者對塑雕紋樣題材與裝飾內涵的理解,從而引申出背后的圖案意蘊和人類對未知過程的探索緣由等內涵。在此過程中,得出的結論如下:蘇州園林塑雕裝飾符號與大眾日常生活、文化底蘊相關聯,是對人格崇拜、自然崇拜以及生殖崇拜等的反映,是內心意向的外化結果,體現了蘇州人民對美好生活、祈福消災、延年益壽的美好寓意。圖案的背后是文化、生活、設計的相互聯系,傳統圖案在文化的表達上分為有形和無形兩種。“有形的圖案”在歷朝歷代中比比皆是,如彩陶紋、饕餮紋、纏枝花紋、卷草紋等,受到等級制度、宗教信仰等因素的影響,圖案在一定程度上也成了人們的心理暗示物?!盁o形的圖案”承載了人們的精神內涵,是即時即景的意境表達。此外,圖案的發展與生產力水平、意識形態息息相關,是日常生活場景再現的藝術表達,同時也是一種自然、文化、歷史、生活現象的呈現。面對如今的物質生活需求,現代設計應摒棄圖案本身的功能性,更新圖案多元化的理念,探究深層次的審美意義。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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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陳洪偉.略論構成美學與園林設計[J].文藝評論,2008(3):90-92.
[4] 張道一.造物的藝術論[M].福州:福建美術出版社,1989:205-206.
作者簡介:武澤坤(1997—),男,河南平頂山人,碩士在讀,研究方向:視覺與媒體設計。
葉曉嫻(1984—),女,上海人,博士,教授,研究方向:影像檔案修復、影視理論與美學、媒體交互理論。
陳夢(1998—),女,江蘇宿遷人,碩士在讀,研究方向:設計教育與理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