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曉鳳
文科的本質,是人性的力量,構筑家國情懷、實現民族復興,離不開文科教育的滋養與激蕩。文科的功用不在于文辭的灌注,而是培養君子不器的胸懷。科學技術高度發達之后,文科豐盈精神的獨特作用愈發彰顯,已然到了亟須人文涵養的重要節點。學科交叉、綜合是大趨勢,各學科的畛域日漸模糊。文為道,理為器,道器合一。講好中國故事、構建屬于中國的話語體系,需要更好的文科來呈現。新文科建設就是要構建“大文科”的視野。對此,我們采訪了歐洲科學院外籍院士、上海交通大學人文學院院長王寧教授,他從全球人文的角度深刻地詮釋了新文科建設。
新文科建設需要培養具有寬口徑多學科知識、創新意識和潛力的人才
“新文科就是要突出一個‘新’字,它與傳統的文科不同:從以前過細的專業劃分過渡到一種大文科的廣闊視野,在教學模式上力求創新,而不是守陳。運用科學的方法促進不同學科之間的交叉,以便在人才培養方面打破過去那種僅培養某一領域專家的陳舊模式,要培養具有寬口徑的多學科知識,同時又在本領域具有創新意識和發展潛力的人才。”王寧表示。
他認為中國的新文科建設應該同時具有“國際性”“跨學科性”“前沿性”“理論性”四個特色。國際性與“全球人文”概念相關,中國的人文學者不僅要在國際上發出聲音,也要就全人類共同面對的普適問題貢獻中國智慧,提出中國方案。這就過渡到跨學科性。跨學科性不僅體現在它與其他人文學科分支的交叉和相互滲透,與社會科學的相互影響、相互滲透和交叉關系,還體現在人文學科與自然科學以及技術的相互滲透與關聯。當前在中外學界廣為人們熱議的“數字人文”就是這種自然科學技術與人文學術交叉的一個結果。
此外,新文科的前沿性在于它必須突破傳統的人文學科的人為性和主觀性,加進一些科學技術的成分,使之成為名副其實的、可以經得起評價的學術學科,同時也為理論家提出一些跨越學科界限和民族/國別界限的具有普適意義的理論課題鋪平道路。
因此,新文科理念的提出為人文學者的理論創新奠定了基礎。在新文科的廣闊視野下,無須擔心我們提出的理論概念的學科屬性,而完全可以將一些新的理論概念置于一個更為廣闊的語境之下,從而使之具有指導人文學科各分支學科教育和研究的意義。
王寧強調,在新的內涵和外延下,新文科在專業設置、教學模式、科學研究及師資培養等方面都應該做一些調整和轉變。在專業設置方面不要過早地讓學生進入狹窄的專業領域,而是讓他們在類似有些學校設立的(大)文科平臺廣泛涉獵人文社會科學及其相關學科知識,一年以后再通過雙向選擇進入系科和專業;同時,教學模式也應相應調整,由來自文科不同院系的教授組成教學團隊,向學生提供不同學科的知識,使他們在一年之內對人文學科,甚至一些社會科學和自然科學的學科,及其研究方法有大致了解,為今后的精深研究打下寬廣堅實的基礎;有了這些基本條件,學生就可以跟著導師從事學術研究,并且通過直博或碩博連讀的途徑得到更高端的培養。總之,新文科的理念為我們的人才培養及師資都提出了更高要求。我們不僅是向學生灌輸知識,更要注重培養學生獨立從事科研的能力,同時培養他們將來面對復雜社會問題的應變能力。
新文科建設需要培養出具有國際視野的高端人才
王寧一直專注比較文學領域,正好是文學理論和文化理論交融最深的分支學科,通常需要學貫古今和融會中西的學養基礎,對人才培養的要求非常高。在新文科建設之下,對于文學和文化方面的創新人才培養要如何適應社會的發展,王寧提出了自己的見解。
他認為,作為中國的比較文學學者,要求從事這一領域教學和研究的教師做到學貫古今和融會中西,這樣才能培養出相應的高端人才。在國際學界,一般認為,從事比較文學研究的學者至少應掌握除去自己母語的一到兩門外語,此外還應具備較高的理論素質,這樣才能嫻熟自如地從事比較文學研究。實際上,許多國際比較文學界的大師級學者都在這方面作出了卓越建樹,他們的實踐為我們今天在中國語境下從事新文科建設奠定了國際化和跨學科的基礎。老一輩學者朱光潛、楊周翰等人的學術研究就具有這樣一些特征,他們所產生的影響超越了文學研究領域,甚至輻射到其他學科領域。雖然成長于20世紀五六十年代的大多數學者都未能嫻熟地掌握一兩門外語,并且專心致志地在某一學科及其相關學科深入研究進而達到國際前沿水平,但少數更為年輕一些的學者卻以其深厚的學養和理論功力著書立說,在國內學界獨樹一幟。有些甚至直接用英文著述,或通過翻譯的中介使自己的著作被譯成西方的主要語言,從而進入國際學術前沿。有些成就卓著者還當選為歐美發達國家的科學院或學術院的院士,在這其中比較文學學者占據了較大的比重。這與比較文學這門學科的國際性和跨學科特征不無關系。因此,在當前的新文科建設和人才培養模式推廣過程中,還會有更多的青年才俊脫穎而出,迅速地進入國際學術前沿并為比較文學“中國學派”的建立做出貢獻。可以預見,真正“三足鼎立”(歐洲、北美和中國)的國際比較文學新格局將在不久的將來形成。
新文科建設需要通過中外人文交流發出中國聲音
近年來,世界呈現出逆全球化的趨勢,全球文化的交流也在某種程度上呈現出一定的障礙。在此情境之下,新文科建設要如何打開視野,貢獻中國話語正是我們要思考的問題。王寧解釋道,“全球化作為一個不斷引發人們興趣和討論的新理論概念最早出現在英語世界,大約是20世紀80年代左右。美國出于開啟所謂的‘星球大戰’的需要,迅速推廣,并一度以全球化的領導者自居,試圖在一切方面推廣美國的價值觀念、發展模式和國家體制。盡管中國經過多年的艱苦談判,最終于21世紀初加入了世界貿易組織,也即全方位地進入了全球化的運作機制,中國在進入全球化的機制后迅速地調整了自己的經濟結構,很快便適應了世貿組織的各項規則,并且充分利用全球化帶來的契機大力發展經濟,從而使自己的經濟騰飛,在一個不太長的時間內成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這是全球化在中國取得成功的標志。如果單從經濟和金融方面來說,歐洲和美國應該是這方面的主導者,而中國則是一個后來者,但后來者亦有其后發優勢。”
對于文化的全球化,王寧娓娓道來,因為這正是他這些年研究的方向。他繼續追溯:從文化全球化進程來看,中國古代的絲綢之路應該是最早的實踐。1492年哥倫布發現美洲新大陸是全球化進程的開啟。后來,由于美國綜合實力日益強大,全球化領導者的角色落到美國肩上。因此全球化率先發生在西方世界,但是發展進程中,為一些發展中國家,尤其是中國,帶來了難得的發展機遇,并且經過中國的“本土化”實踐,在短短的十幾年里取得了巨大的成就。在新文科的視野下,我們應該發揮人文交流的長處,率先在人文領域內取得突破。通過中外人文交流發出中國的聲音。
王寧強調,特別是在新型冠狀肺炎疫情仍然嚴峻的態勢之下,文科思維能為人類當下的命運提供一些選擇和撫慰。近兩年的時間,中國遭受了新型冠狀肺炎病毒的侵襲。它是波及整個世界的一個突發的公共衛生事件,從根本上解決這一病毒的蔓延需要采取“全球治理”,超越國界的事件必須由多個國家乃至整個國際社會共同努力。中國抗擊疫情已取得成效,疫情對中國經濟的影響是暫時的,不改中國經濟長期向好的基本面。疫情激發了中國線上經濟、智能經濟熱潮,孕育著未來增長潛力。可見,遏制甚至根除新冠病毒只有采取全球治理的方法。這也給了人文學科一個啟示:我們應充分利用面向全校各學科學生開設的通識課來擴大學生的知識面,使他們能夠對一些全世界人們共同面對的問題提出人文學者的思考。
承繼民族傳統、堅定文化自信,離不開文科教育的依托。“文章合為時而著”,面對世界百年未有之大變局,構建中國話語,樹立文化自信,講好中國故事,新文科大有可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