閏然
前1%的人群,總體財富從2020年第一季度的30.7萬億美元,增加到2021年第四季度的45.9萬億美元。然而,底層50%的人群,總財富從1.86萬億美元僅僅增加到了3.73萬億美元,差距過于懸殊。
當大量貨幣流入市場,帶來了超速的經濟增長,也帶來了價格的失衡。一切表面上“強勁”的數據,都未給現階段的市場帶來太多的樂觀情緒。畢竟,普通人正在經歷一場史無前例的危機。
在疫情第三年,多國GDP都創下了歷史新高。隨著荷蘭GDP歷史上首次突破1萬億美元大關,共有17個國家的GDP總量超過了1萬億美元。
美國在2021年GDP成功突破23萬億美元。歐盟的成績也不錯,突破了17萬億。歐盟成員國中,德國GDP歷史上首次突破4萬億美元,法國達到2.94萬億美元。中國在2021年的GDP為17.73萬億美元,已正式超越歐盟。
總體來看,根據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的數據,2021年全球GDP按現價計算為96.29萬億美元。其中,35個發達經濟體GDP為56.09萬億美元,同比增長5.19%。154個新興市場和發展中經濟體GDP首超40萬億美元,同比增長6.78%。
全球經濟都不容樂觀,相關數據為何會創下“新高”?
一方面,疫情暴發初期的2020年全球經濟觸底,在2021迎來了較大幅度的反彈。另一方面,為挽救市場,各國央行給受疫情影響最大的個人和企業發放救助津貼和福利,同時通過低利率或零利率的寬松貨幣政策,給市場釋放更多資金流動性。
瘋狂印鈔,推高了各國“名義經濟增速”。在這個過程中,多數新興市場國家無法像發達國家一樣提供大規模的救助補貼和信貸方案,它們的財富總量增長,主要還是得益于錢“印到”了資產價格上。
2021年7月1日,英國桑德蘭,英國首相鮑里斯參觀日產汽車工廠
中國在2021年的GDP為17.73萬億美元,已正式超越歐盟。
龐大的經濟刺激計劃,不僅僅是在短期,也一定會在中長期對各國經濟產生深遠影響,甚至是強烈的副作用。其中,就包括貨幣貶值帶來的物價上漲,另外,匯率波動也影響著各地區的財富增長情況。
以拉美為代表的第三世界國家,2020年貨幣平均對美元貶值9.6%。這導致其財富總量減少10.1%。如果不考慮匯率,拉美的總財富這一年僅減少1.8%。
但在部分國家,即使GDP增速為負值,家庭財富依然在穩定增長。瑞士信貸發布的《2021全球財富報告》顯示,比利時、加拿大、新加坡和英國,盡管屬于受影響最嚴重的一類國家,平均GDP損失7.1%,但它們的財富增長卻異乎尋常地高,平均為7.7%。
這也進一步表明,疫情使全球范圍內發展中地區與發達地區的差距加大了。
同時,發達地區也面臨著非常大的滯脹風險—通脹高企和經濟增長放緩。滯脹危機已經逼近了英國,英國國家統計局今年5月發布的數據顯示,4月CPI同比上漲9%,創下40年來最高紀錄。英國央行則警告稱,10月通脹率預計將達到10.2%。
美國的通脹也達到了40年來的高位。在各種令人觸目驚心的數字中,失業率本是美國引以為傲的“低位”—根據美國勞工部的數據,今年4月美國整體的失業率為3.6%,是2020年2月以來的最低水平。
實際的美國勞動力市場,遠比這一數字混亂。路德維希共享經濟繁榮研究所發布了一個新的勞動力市場指標,研究結果顯示:今年4月,美國勞動力市場中約有23.1%的人處于“功能性失業”狀態。
美國面臨著非常嚴重的勞動力短缺問題,失業率和辭職率卻居高不下,尤其在低端工作崗位,比如餐飲、酒店、零售等行業。失業勞動力并沒有回到勞動力大軍中,令人匪夷所思。
勞動力短缺的原因,還是與“撒錢輸血”有關。那些收入最低的美國人的銀行儲蓄,幾乎達到了疫情前的兩倍。《華盛頓郵報》援引了一項調查的數據發現,政府福利在刺激消費支出的同時,也讓更多的美國人不愿重返工作崗位。尤其是退休賬戶和住房價值的飆升,使得大量中老年勞動力選擇提前退休。
隨著福利的取消,更多美國人去找工作,可能帶來勞動力市場嚴重過熱的情況。美國銀行也在日前發出警告:美國經濟明年有1/3的概率陷入衰退。通脹已經顯示出持續的跡象,隨著美聯儲收緊金融環境,經濟很可能會“顛簸著陸”。
疫情使全球范圍內發展中地區與發達地區的差距加大了,也使同一個國家內,窮人更窮,富人更富了。
瘋狂印鈔刺激經濟后出現的局面,就是實體經濟很差,股市卻在猛漲。因為有很大一部分資金流入了金融市場,而富人持有的金融資產更多,進一步拉大了與窮人的財富差距。
國際慈善組織樂施會(Oxfam)預測,2022年全球可能有2.63億人陷入極端貧困,相當于每33小時就有近100萬人陷入極端貧困。
那么富豪增加了多少呢?美國商業內幕網(Business Insider)稱,美國億萬富翁在過去兩年里財富增加了62%,而工人工資僅上漲10%。樂施會今年的報告也指向了“富豪增多”這一結論:相比2020年,全球億萬富翁人數增加了573人,達到2668人。
疫情期間,億萬富翁的總凈值飆升了3.8萬億美元,達到12.7萬億美元,增幅為42%。其中,疫情第一年財富增幅最大。這一增長在很大程度上就是由股市上漲推動的。
根據《福布斯》排行榜數據,在2020年3月18日至2022年4月5日期間,埃隆·馬斯克的財富增加了2660億美元,增幅為1080%。在這期間,杰夫·貝佐斯、比爾·蓋茨、拉里·佩奇等世界上最富有的7個科技大佬,財富增加了6452億美元。
他們的財富,大部分來自在科技公司的持股。當錢流入金融市場以后,人們會跟著各行業的龍頭走,尤其是引領技術變革的科技行業,投資它們成為了優先選擇。用經濟學家陳志武的話說,現代經濟實際上是贏者通吃經濟。
2022年3月14日,紐約街頭的流浪漢
2022年5月5日,保加利亞天然氣壓縮機站內的管道。石油、天然氣和煤炭行業的資產凈值,自2020年以來增長了24%
杰夫·貝佐斯、比爾·蓋茨、拉里·佩奇等世界上最富有的7個科技大佬,財富增加了6452億美元。
另一部分的造富機會,來自食品行業和能源行業。目前,很多國家CPI處于高位的兩大因素,就源自食品價格和能源價格的飆升。
糧食巨頭在這場危機中財富激增。被稱為“四大糧商”的公司,掌控全球75%至90%的糧食交易。尤其是嘉吉公司,近期嘉吉家族中就有3人新加入了彭博社評選的全球最富有500人名單,使這份名單中的嘉吉家族人數達到了5人。新增加的3人的凈資產,自今年以來增加了20%,目前各自擁有約53億美元。
能源礦業方面億萬富豪的表現,也非常突出。石油、天然氣和煤炭行業的資產凈值,自2020年以來增長了530億美元,經通脹因素調整后增長了24%。
2021年榜單前100位富豪中,有8位來自金屬和礦業,到2022年增加到了14位,包括印度大亨穆克什·安巴尼、澳大利亞“礦老板”吉娜·萊因哈特、俄羅斯礦業巨頭弗拉基米爾·波塔寧。
疫情期間,位于抗疫前線的制藥業也新增了40名億萬富翁。
從地區來看,根據Knight Frank的2022年《全球財富報告》,超高凈值人群增長最多的5個國家和地區,為美國、英國、法國、日本和中國大陸。其中,英國增長率達11%,僅次于美國的13%。調查中,83%的受訪者預計其客戶的財富將在今年進一步增長。
財富越來越集中。隨著全球出口達到創紀錄的水平和跨境房地產投資的增加,私人資本方面的“全球化”正處于上升階段。雖然國際機場抵達人數與疫情前水平相比暴跌了72%,但大約15%的超高凈值人士正計劃申請第二本護照或新的公民身份。
發達經濟體的股市、樓市以及其他資產,對于全球的投資者來說都極具吸引力。2022年1月,聯合國貿發會議發布了最新一期《全球投資趨勢監測報告》,顯示2021年全球外國直接投資(FDI)流量強勁反彈,從2020年的9290億美元增長77%至約1.65萬億美元,超過了新冠疫情前的水平。
2021年外國直接投資最大的特點,就是發達經濟體的增幅達到了新高。尤其是美國,在2021年引入的外商投資增長了114%,大幅攀升至3230億美元,成為全球吸引外資最多的國家。除了美國外,2021年流入加拿大、澳大利亞、韓國等發達經濟體的外資,也增長強勁。
大量印鈔,釋放無限流動性,本身就違反了資本主義市場經濟的主要原則。
美國糧食巨頭嘉吉公司
總體來看,2021年全球外國直接投資流量總增長7180億美元,發達經濟體占比近3/4,超過5000億美元。相比之下,發展中經濟體吸引外資的增速為30%,就顯得溫和了。
其中,流入中國的外國直接投資達到創紀錄的1790億美元,增幅達到20%。東亞和東南亞的吸引外資增速也超過了20%。西亞的流入量也有所上升,拉丁美洲和加勒比地區則恢復到了疫情前水平。
今年5月,瑞士達沃斯的一場名為“全球化的未來”的分論壇上,面對“全球化是進步了還是倒退了”的提問,多數參與者選擇了后者。世界經濟論壇預測,2022年全球經濟活動縮減、通貨膨脹攀升、實際工資水平下降、糧食不安全加劇……經濟碎片化正在對人類造成破壞性后果。
全球產業鏈不會在短期內得到恢復,越來越多的國家和地區在尋求建設更獨立的供應鏈。在封控政策的背景下,福耀集團董事長曹德旺認為,疫情不只是改變著微觀企業的命運,也在重構全球經濟政治的秩序,全球產業鏈“去中國化”是一個趨勢。
2020年疫情最嚴重的時候,日本也擔憂產業過度依賴中國,專門撥出22億美元,鼓勵日本企業將制造生產能力遷移出中國,特別是將零部件生產能力轉移到東南亞相關國家。
近日,美國總統拜登訪問日本,宣布啟動《印太經濟框架》(IPEF),成員包括了美國、日本、韓國、澳大利亞、印度、越南等14個國家,沒有中國。這一供應鏈協議,本質就是要將投在中國的供應鏈分散到其他成員國去。
理論上,跨國企業會自然地選擇成本洼地,但人為強行地制造一種產業斷鏈,給疫情之下脆弱的全球經濟又增加了一定的壓力—供應鏈重構將進一步推高各國經濟成本。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的研究估計,僅技術分裂就可能導致許多國家的GDP損失5%。
世界的確處在國際合作困難的時刻。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約瑟夫·斯蒂格利茨認為:“人們指責全球化帶來一些問題,其實并不是全球化造成的,而是資本主義本身?!贝罅坑♀n,釋放無限流動性,本身就違反了資本主義市場經濟的主要原則,尤其還要進一步打破全球經濟秩序。
面對這種情況,很多人開始懷念弗里德曼的話:“政府官員總是能為通貨膨脹的發生找出種種借口—企業家的貪得無厭,工會的得寸進尺,消費者的揮霍,阿拉伯人提高了石油價格,氣候問題,或者其他一些更不著邊際的理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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