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力

澳大利亞新南威爾士州,游客在邦迪海灘享受夏日時光
“等賺夠了錢就去環游世界?!北в羞@種幻想的絕大多數人,直至退休也沒能把錢賺夠,并最終應了那句歌詞—“世界那么大,我只去過東南亞”。
1997年,日本半導體學者牧本次雄和英國《電子周刊》作者戴維·曼納斯首次提出了“數字游牧/電子游牧”的概念。彼時,電子郵件正在顛覆傳統書信,諾基亞還統治著手機世界,一切正處于互聯網時代的前夜。但之后的事情大家都看到了:全球部署5G基建,馬斯克高調宣布星鏈計劃。
如果再問“要工作還是要生活?”這一代人的回答將是:小孩子才做選擇,成年人都要。
利用電信設備和互聯網從事遠程工作,就可以去任何想生活的地方。
“早上在米蘭大教堂旁的文藝區找間咖啡廳寫文章,搭配可頌和卡布奇諾,下午拿著意式冰淇淋漫步在米蘭大教堂,又或在前往威尼斯面具節的火車上,趕在截稿日前交出最后一篇稿。”這樣的描述,可謂是電子游牧族理想中的一天。
電子游牧族不同于一般的環球旅行者,旅途中至少要做到收支平衡方可持續。這就導致了目前電子游牧工作地和生活地的分化特征:電子游牧族大多來自人力成本較高的歐美發達地區,并在當地積累了一定的客戶資源后,遷徙到物價較低的地區生活。
比如,美國的生活成本高達3000美元/月,而在泰國,可能不到1000美元就能過上同等體面的生活。剩下的2000美元對于年輕人來說,意味著旅行、學習的開銷,也意味著一定程度上能夠負擔起探索人生新可能性時伴生的失敗與風險。
2017年,愛沙尼亞的新電子居民人數已經超越出生人口。
另一方面,電子游牧族也不同于遠距離工作者,所以你還需要手持一本好用的護照。若是持一本非洲護照,會比一本德國護照少100多個免簽國,光是填表申請就能將你的浪漫消磨殆盡。
除此之外,“筆電在手、工作不愁”者在勇闖天涯時,還需要考量當地的網速、安全指數、醫療和包容性,甚至夜生活、教育等各種非常實際的狀況。
德國柏林一家專為電子游牧族提供目的地推薦的公司Nestpick統計:澳大利亞墨爾本高居全球電子游牧族宜居排行榜第一,顯示除了互聯網基建過硬,陽光、沙灘和海岸仍是人類本能的向往;阿聯酋和迪拜則因為免稅高居第二。
總之,對于電子游牧族來說,既要享受自然,也不能舍棄現代文明的物質福利,但若為自由故,兩者—皆不可拋!
當電子游牧族增加,并展現出巨大消費力和生產力后,一系列為之服務的小眾產業也隨之誕生。一些人對此的寄望不只是重塑旅游業,而是逆轉國運甚至整個未來世界。
比如愛沙尼亞,這個人口僅有130萬且老齡化嚴重的波羅的海三小國之一,有意吸引這類來自全球的高收入人群(彼時“電子游牧”的概念尚未誕生)。
2014年,愛沙尼亞正式決定成為無國界國家,推出“電子居民計劃”。任何人都可以以電子方式簽署文件,申請在愛沙尼亞遠程創辦公司,獲得專業銀行服務并使用國際線上支付系統,以及取得電子居民身份證。整個過程要價100歐元,最快20分鐘搞定。
今天,愛沙尼亞已經是全球數字化程度最高的國家之一,入學、買房、醫療電子處方、文件簽署等,90%以上的公家服務都可以直接在手機上辦理。換言之,除了結婚、離婚、土地買賣需要親自到場之外,其他一切皆可透過網絡憑借“數字身份證”搞定。2017年,愛沙尼亞的新電子居民人數已經超越出生人口。
2019年,電子居民計劃為愛沙尼亞經濟貢獻1400萬歐元,并催生出一萬多家企業,包括上千家新創企業和四家獨角獸企業,例如全球通訊軟體Skype、線上付款服務業者TransferWise、叫車服務業者Taxify等。
如果說“電子居民計劃”促進全球高級人才為愛沙尼亞工作,那么2020年6月愛沙尼亞首創專為“電子游牧族”設計的“電子游牧簽證”,就是邀請全球的高收入電子游牧族來愛沙尼亞生活。

愛沙尼亞塔林市的高樓大廈

巴厘島,游客在街頭咖啡廳
不過,申請人需要證明近半年來每個月都有3500歐元以上的收入,這個數字是愛沙尼亞國民平均收入的兩倍。獲得資格者即可到當地居住一年,這一政策間接帶動了當地旅游業。巴巴多斯、百慕大及迪拜也緊隨其后,先后提供電子游牧族簽證。
這個市場究竟有多大呢?2019年美國有730萬電子游牧族,到2020年,這一族群成長至1090萬人。新冠暴發之前,這些人大多數是自由職業者,新冠疫情更是成了催化劑。預計到2035年,全球范圍內將有10億電子游牧族。
新世界仿佛已向人們敞開大門,年輕人摩拳擦掌躍入其中,但我們的社會真的準備好了嗎?
對于電子游牧族來說,第一個事實是,生活不會因為遷徙而變得更容易,困難永遠存在,只是不同。比如,你以為“游牧”的意思是邊玩邊工作不用打卡,但事實可能是大多數公司愿意采納遠程合作的前提是適當降薪。
預計到2035年,全球范圍內將有10億電子游牧族。
于是為了維持收支,你可能需要打兩份工,每天16小時坐在佛羅倫薩街角的咖啡館里工作。再比如,如果你沒有超強的融入能力,行走在陌生的土地上,同時也意味著與社區組織脫軌,成為一座游離的孤島。
第二個事實,就像巴厘島民眾面對大量電子游牧族而發出的憤怒之聲:“巴厘島被外界視為天堂,但對我們來說,這里是家?!睂τ诋數孛癖妬碚f,相比經濟效益更直觀的感受是,這些外來的西方富裕人口賺著高薪、享受著當地的自然環境,卻對在地文化既不感興趣也不尊重,他們只關心互聯網上的事。
他們不是觀光客,他們享有權利;他們也不是市民,不承擔義務,那他們是誰?更可氣的是,“裝修時髦的咖啡館取代了當地家庭經營的小咖啡店,原來本地人鄰里之間或跟朋友聚會社交的場所也沒了”。
這些具體的抱怨證明,電子游牧族給社區帶來多大的機遇,也就帶來了多大的挑戰。一味地想象自由,就像一味地勾勒巴厘島的藍天白云一樣,都是虛幻的。
但正如前愛沙尼亞官員所說的,“電子居民”向世界證明的是這個國家的彈性。不論國家還是個體,被動或主動,永遠都需要學會從四分五裂的現實中尋找新的意義感和歸屬感,而“電子游牧”只是未來世界給這一代人提出的考題之一。
特約編輯姜雯 jw@nfcma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