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談宋代畫學思想

劉瓊 顏容

摘要：兩宋是中國繪畫史上的重要時期，官方設立翰林圖畫院，培養了眾多繪畫人才，文人士大夫也熱衷于繪畫創作與理論研究，相關的畫史、畫學著述不斷出現，對后世意義重大。本文主要對宋代畫學思想及其特點、形成原因進行分析與研究，以期可以更為深入的了解中國古代繪畫藝術的發展狀況。

關鍵詞：宋代? 繪畫? 畫學思想

中圖分類號：J205?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8-3359（2022）09-0038-03

一、宋代主要的畫學著作及思想

中國古代畫學文獻數量眾多、形式多樣、內容豐富。宋之前的畫學著作多半由專門從事書畫寫作和品評工作的理論家進行整理，到宋代以后，這方面的研究不斷受到重視，相關著作的數量越來越豐富，這說明宋代學者對繪畫藝術的關注向著更深層次的階段發展，形成了一套更加專業和完備的研究體系。

（一）主要畫學著作概況

（二）主要畫學思想類型

兩宋時期，隨著繪畫藝術的不斷發展，大量的畫史、畫論、收藏和繪畫品評等類著錄接而涌現。宋代的畫學思想可在院體畫派和文人畫派的基礎上大致分成兩類：其一是實用主義的畫學思想;其二是“尚意”的畫學思想。

宋代實用主義的畫學思想主要是指對繪畫的宗教和禮教功能的重視。這從兩宋時期眾多的“功臣像”“祥瑞圖”以及裝點宮廷、圖繪寺觀的壁畫中可看出。比如：院體派畫家會受統治者指派，專門創作此類題材用于禮樂、外交和軍事;文人士大夫會通過繪制三禮圖、祥瑞圖實現一定的政治目的;普通民眾會創作功臣圖來紀念當地有貢獻的官員。除繪畫作為宗教和禮教功能外，宋代相關畫史還有繪畫作為圖錄、地圖等用處記載，將地圖和繪畫劃上等號。由此可見，這一時期繪畫的純粹藝術性和實用性沒有特別清晰的分界，在畫家眼中，繪畫仍是一個具有實用功能的“工具”。直到北宋中后期文人士大夫的興起，才對審美提出了新的需求，促使了強調主觀情感、崇尚寫意的畫學思想產生。

宋代的文人士大夫在審美理念上與院體畫派有很大的不同，他們在創作中強調形神兼備、主客觀統一以及思想情感的表達，突破了以往繪畫藝術作為實用“工具”的局限，逐漸從“美”的視角看待各類藝術作品，這也是相較于中國傳統畫學思想的一個進步之處。從現有的文獻來看，最先成體系地對繪畫作品進行審美分析的是魏晉南北朝時期謝赫的《古畫品錄》，提出了鑒賞繪畫的六條準則，即“六法”，雖然在此時“氣韻生動”被放于首位，但重要程度是與其他幾法處于同等重要位置，以六法兼備為上。直到宋代，氣韻被看得越來越重要，將氣韻提高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如郭若虛在《圖畫見聞志·論氣韻非師》中說：“六法精論，萬古不移，然而古法用筆以下五者可學，如其氣韻，必在生知，固不可以巧密得，復不可以歲月到，默契神會，不知然而然也。”在他看來，“六法”中除氣韻皆可學會，唯有“氣韻”必在生知，將氣韻提高到了近乎神秘主義的領域。而且他還提出氣韻問題與畫家的人品人格相關，曾說：人品既已高矣，氣韻不得不高，氣韻既已高矣，生動不得不至。意思是畫家的人品高，那么作品的氣韻也就自然生動，在這段話中也可發現郭若虛對氣韻的看重程度。歐陽修還提出鑒賞繪畫作品時也要看重氣韻，在《試筆·鑒畫》中說“若乃高下、向背、遠近、重復，此畫工之藝爾，非精鑒者之事也。”認為“六法”里，像“經營位置”“應物象形”屬畫工要做的事，不是觀者欣賞畫作時要注意的內容，宋朝文人畫家對此表示十分贊同，并在文人士大夫中廣為流傳。

兩宋時期的這兩種主要畫學思想類型是在中國傳統畫學思想基礎上的發展與深化，也是中國繪畫擺脫作為實用工具的功用，逐漸邁入了純藝術道路的表現，并且使之后的畫家在創作中越來越注重藝術作品的意蘊，孕育了中國繪畫獨特的審美理念。

二、宋代畫學思想的特征

宋代是中國繪畫史上的重要時期，這個時期的藝術蘊含著獨特的審美精神。通過對宋代現有畫學著述的整理和分析可發現，宋代繪畫在理論、實踐方面尤為強調詩畫一律、追求詩意化的表現，并且崇尚理學，追求一定的人格境界，注重藝術作品的禪意之美。

（一）詩畫一律

在宋代之前詩與畫的關系就已經得到了一定程度的重視，但是詩與畫真正統一是在宋代才得以實現。兩宋時期的繪畫顯現出強烈的文學性與抒情性，不僅文人畫派重視如詩似畫的優美意境，追求寫實的院體畫派也同樣注重詩意的表達，如：宋代畫院的考試內容有將古人詩詞作為題目讓畫家創作，以詩畫結合的形式考核創作者的構想是否巧妙。可見，兩宋時期的繪畫之所以呈現出豐富多彩的面貌，觸動每一位欣賞者，其作品中所蘊涵的濃郁詩味非常重要。

在宋代，從理論上宣揚詩畫一律最為典型的是蘇軾，蘇軾的影響也最為深遠。在評價王維的山水詩畫時，蘇軾曰：“味摩詰之詩，詩中有畫;觀摩詰之畫，畫中有詩”。特別強調了詩畫在藝術本質上的相似性，對詩畫一體做出了具體闡釋。之后又近一步在《書鄢陵王主簿所畫折枝》中言：詩畫本一律，天工與清新。正是因為蘇軾對于詩畫一律這一觀念的大力倡導，兩宋畫家逐漸開始在作品中自覺追求詩畫一體，進而詩畫一體更成為了士大夫鑒畫的準則。而后加之士大夫又以其自身的影響力以各種方式對詩畫一律進行推廣，使得詩畫一律這一理念廣為人知，并成為了區分文人畫與缺乏文化素養的“畫工”畫的一個重要標志，影響了后來整個中國繪畫的發展。當然，除蘇軾外，從當時的畫學著述來看，對“詩畫一律”說也有不同程度的記載，比如：《五代名畫補遺》有寺僧向荊浩討畫并寄詩達意，《林泉高致》畫題，有以詩境入畫之說，《圖畫見聞志》也有引用詩句對畫家作評論。像這樣的例子，舉不勝舉。由此，我們可以發現在兩宋時期“詩畫一體”不僅是畫家創作時的參考，也是理論家品評畫家作品好壞的衡量標準，它獲得了士大夫的廣泛認可，是宋朝畫學著述寫作中極為重要的觀念。E4ADAC3D-A0EE-4E02-8AE2-7CCA9CCD360A

（二）尚理風氣

兩宋時期占據主導地位的思想非理學莫屬，理學的出現不僅對兩宋時期的政治、經濟、文化有重要的影響，而且對兩宋時期繪畫藝術在理論方面的探索也意義重大。如：郭熙的《林泉高致》、董逌的《廣川畫跋》、韓拙的《山水純全集》等這些畫學名作都以理學為基本要求，受理學的影響深刻。

宋代畫論中，對于“理”的理解有不同的說法，像道理、物理、性理、義理、玄理……而首推的當屬“物理”。宋朝畫學著述中有很多與“物理”相關的記載，“物理”即物之理，指對客觀事物內在規律的探尋。郭若虛在《圖畫見聞志》在評論五代黃荃第三子黃居寀時說：“工畫花竹翎毛，默契天真，冥周物理”;《宣和畫譜》：朱瑩，江南人，作《牧牛圖》極臻其妙，然飲水吃草，蓋牛之真性，非筆端深造物理而徒為形似，則人人得以專門矣。畫論中關于“理”的記載除“物理”外，還有更為重要的一面，即“以理論畫”。如：劉道醇在《圣朝名畫評·序》說：且觀畫之法，先觀其氣象，后定其去就，次根其意，終求其理，此乃定畫之鈐鍵也。韓拙在其《山水純全集》中說：“天地之間，雖事之多，有條則不紊;物之眾，有緒則不雜，蓋各有理之所寓耳。觀畫之理，非融心神、善縑素、精通博覽者，不能達是理也。”這告訴我們理是繪畫的本質，對于一幅作品的品評，“理”被推崇到了一個極高的位置。

在以上如此多的畫學著述所闡釋的例子中，我們不難發現理學思想對于宋代繪畫的影響之深。畫家在創作時以表現客觀對象內在的“理”為最高標準，觀者在品評藝術家作品時也離不開理學風尚。由此，“理”之影響不容忽視。

（三）以禪喻畫

兩宋是文人畫發展極為繁盛的朝代，禪意是宋代文人繪畫的顯著特征。由于當時宋代朝中動亂，朋黨之爭致使仕途不順，文人士大夫所以好于結交禪僧，以參禪為樂，將心中不滿寄托于繪畫。以蘇軾為首的文人畫家，他們突破了原有院體畫派重形似、重寫實的束縛，開始借助筆墨抒寫心中情懷，將禪意之美融于作品中。

在宋代，禪宗能夠得到長足鼎盛發展，禪宗思想在繪畫方面有如此大的影響力，文人士大夫階層發揮著至關重要的作用。首先，在實踐方面，宋代有專門修禪的僧人群體畫家，比如：北宋有惠崇、楚安、慧洪、德符、巨然、擇仁……南宋有法常、若芬、郭庵、無卒……他們在作畫時會自覺融入禪宗思想或直接表現以修禪為主題的作品;也有一些非僧人的文人畫家，他們樂于參禪悟道并與禪僧廣為交游，創作出大量帶有濃郁禪味的繪畫作品，并極力推崇禪宗思想，如：梁楷、蘇軾、米芾等人。其次，在理論方面，宋代畫論也有關于禪宗的多方面記載，其中不但著錄了僧人、文人畫家創作時帶入的禪宗思想以及大量禪宗故事的“佛道”繪畫題材與作品，而且還對欣賞者提出要求，說欣賞者要深入禪的境界，從禪的角度出發才能讀懂藝術作品。可見，禪宗思想在宋代繪畫中影響之深。

三、宋代畫學思想特點形成的主要原因

兩宋時期的畫學思想之所以得以興盛，相關著作越來越豐富，呈現出一個豐富多彩的面貌，具備詩畫一律、尚理風氣和以禪喻畫這些顯著的特征，主要有兩方面的原因：

其一是與當時的社會環境有密切聯系。經濟上，兩宋結束了封建社會割據分裂的局面，商品經濟高度繁榮，藝術品的市場需求量增長，服務群體不斷拓寬，為繪畫藝術的興盛奠定了良好的物質與群眾基礎。政治上，宋朝皇帝為維護統治，采用重文抑武的政策，將權力集中于中央手上，使得宋代經濟、政治、文化有了更大進步，為繪畫藝術的繁榮提供了豐厚的土壤。文化上，宋代建畫院、興畫學，官方對繪畫藝術越來越重視，使畫家的地位和素養得到了極大的提高。因此，當時宋代畫院規模宏偉壯大，優秀的藝術家和出色的藝術作品層出不窮，藝術氛圍空前活躍，繪畫理論更是在這一時期取得了很大成就，理論著述豐富，如有黃休復的《益州名畫錄》、董逌的《廣川畫跋》以及韓拙的《山水純全集》等等，這些作品都對后世影響重大。

其二是文人士大夫審美觀念的影響。宋代文人士大夫的審美理念與院體畫派有很大不同。院體畫家為迎合統治者的審美需求，在創作上提倡寫實，追求工整細膩、真實逼真。但是隨著繪畫藝術的發展，院體派過于崇尚寫實的繪畫標準，在一些學識淵博的士大夫文人畫家看來是存在很大弊端的。為克服這些不足，文人畫家在理論與實踐方面開始另謀出路，提出各種文人畫理論。北宋中期之后，文人畫逐漸形成了新的風潮，他們在創作中追求筆墨韻味，注重神韻，強調意境，倡導詩書畫印結合的藝術形式，借繪畫以寄興抒情，以表現事物內在之“理”為最高宗旨，并注重將禪意之美融于作品中，他們對題材的篩選、事物的形象運用，甚至審美觀念都提出了新的要求。因此，宋代院體畫到文人畫審美理念的巨大轉變也是影響宋代畫學思想特點形成的重要因素。

四、結語

兩宋是中國古代繪畫高度發展的重要時期，社會各方面都提供了一個相對寬松的創作環境。一方面設立官方畫院——翰林圖畫院為政治服務，統治者對繪畫的不斷需求使藝術家的社會地位得到提高;另一方面，對過于追求繪畫寫實的院體派的批判中，推動了崇尚“尚意”的文人士大夫群體的興起。繪畫開始從實用工具性逐漸走向純粹藝術性，在創作中強調詩畫一律，將哲思理學融于繪畫，注重寓道于畫。這一時期無論是院體派畫家、文人士大夫，還是普通的創作者、理論家，他們都以各種形式提出了自己對于繪畫的觀點以及看法，而且用各種專著、文集和筆記等形式進行記載，繪畫群體的廣泛參與使得宋朝成為了中國古代繪畫與畫學思想史上最為輝煌的時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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