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故事寫成我們

葉子兮

三月，萬物復蘇的季節，而我就像秋天的落葉，一下子就蔫巴了。

正是高考復習的關鍵時期，我突然被告知不能在異地參加高考。父母匆忙收拾行李，還沒有和同學們好好告別，我就回到了只有過年才會回去的家鄉。

我跟著新班主任來到三樓盡頭的那一間教室，教室的窗上爬滿了綠油油的爬山虎，在窗子底下有各種各樣的盆栽，稍微注意一下，會發現每個盆栽上有一個或兩個名字。

我一進教室，教室里的五十六雙眼睛全看向我，我頓時心跳加速，下意識低下了頭。新班主任叫我到講臺上進行簡單的自我介紹，我只好撐著兩條發軟的腿，慢慢走到講臺上。

“大家好，我叫……”我低著頭小聲地說著自己的名字，然后糊里糊涂地補了句：“請大家多多指教！”

一個人走到角落那個臨時添加的座位，周圍的同學我一個也不認識。每個人又都低下了頭，只專注于學習，我就像一片落葉落到這片平靜的湖面，只泛起一陣小小的漣漪，然后還是歸于平靜，只有我不安地熬過了一個上午。

放學時，教室里一下子轟動起來，幾乎所有人都沖向教室門口。我快速合上書本站了起來，也擠到離我最近的門口，但我并不知道怎么了。

這時，一個女孩拉住我，邊走邊微笑著說：“你還沒去過學校飯堂吧，我帶你吧！”

“好，謝謝?！蔽曳路鹗窃诨靵y中看到了生的希望，下意識抓緊她的衣袖，她不知道我有多感激她的那一句話。

宿舍里有12個床位，而我是第十一個成員。

宿舍里的人相互之間都很熟，聊天打趣的，悄悄分享新雜志的，互相鬧著掐架卻又突然爆笑的。

我坐在床沿，看著她們吵鬧，聽著并不熟悉的方言，那一刻我又突然有種被遺落在世界盡頭的感覺，好像她們與我無關，我只是一個暫住三個月的外來者。

她們都以為我是個安靜的女生，但除了我自己沒人知道，安靜只是我在這個陌生的環境里的偽裝，她們不敢和我開玩笑，我也不敢靠近她們。

除了不知道怎么與新同學相處之外，還有我的焦慮以及慘不忍睹的學習成績。

離高考只剩下不到兩個月，全年級組織一次模擬考，而我考了全班倒數。

我本來備考的一直是廣東省的卷子，但這里考國家卷，而且我也不熟悉老師的講課方式，所以不得不花時間和精力去重新適應，但是時間真的很緊迫了。

逼自己做題背書的時候，我總覺得時間難熬，會不自覺地想起曾經的班級，再抬頭環顧四周，我仿佛在做一場很長的夢，期待夢醒了我就又可以回到過去，但下一秒鐘，我又認清了這個不可更改的現實，繼續埋頭苦干，再難熬的時間也只有兩個月了。

一個周末我打電話給媽媽，告訴她我沒考好，本來硬撐著的情緒在媽媽那一句“你要努力啊”之后破防了，我混著哭聲說：“我已經很努力了呀，但是就是沒有進步……”

想念，委屈，失敗，混雜著孤獨，都夾雜在我的淚水里。

周末，同寢室的很多人還會堅持去教室學習，有的去逛街或回家了，只有一個人在床上看書，怕影響她我還是壓抑了哭聲。

但是她合上書，遞給了我一包抽紙，沒有說一句話，就默默地走了出去，還特意幫我關了門。

我頓時哭出了聲，不停地抽紙巾擦眼淚，直到哭累了。

后來她回來，幫我帶了一份燒鴨粉，習慣性撓著頭說：“我不會安慰人，只是覺得你還是哭出來比較好，下次可以當我不存在，放開點，我們宿舍應該沒有什么猛虎野獸吧！”

我“撲哧”笑了，說“沒有”。她們每個人性格都很好，有時候會主動幫助我，只是我還沒有適應。

那天我們站在宿舍的走廊上一起嗦粉，她把臘腸夾一半給我，而我把自己碗里的燒鴨放進她碗里。這場景讓我想到了不久前第一次去喝班主任媽媽熬的雞湯時，有人熱心舀了一勺雞肉給我，但是我卻看著碗里多出來的雞頭不知所措，只好求助地看向正站在我旁邊的她，她了然，很快就把她的碗伸了過來。

那一刻我才發現，原來在更早之前，我就已經對這里的人產生了依賴，會覺得他們莫名地親切，而他們也會理解包容我。我會一直記得那個下午，我們邊吃邊聊，走廊對面是張揚的火紅的木棉花，傍晚未隱匿的陽光撲在臉上，讓人暖洋洋的。

后來，我們總是約著一起吃飯，一起上課，在大課間到球場散步，在學校的“后花園”里討論學習，偶爾偷懶時，她會央求我教她粵語，而我喜歡唱粵語歌給她聽。

那次考試后，班主任找我談話，幫我分析了很多問題，給我鼓勵，一直記得他的那一句：“放松點，你首先讓自己的腳步不混亂，才能更好地走下去，慢慢來，還有時間。”

我學著慢慢地調整狀態，慢慢適應生活。盡管突如其來的變化，不能一下子讓人接受，但總有一些人，一些事，會治愈那個“落魄”的自己。

記得二模結束后，我們宿舍集體在地上鋪上涼席，準備好小零食，一起聊夢想，聊八卦。后來風扇不給力，我們全出汗了，有兩個人去陽臺洗臉，不知怎么就鬧了起來，互相把水濺到對方身上，而我們剩下的幾個也沒想過勸阻，都擠進小小的陽臺，關上門，拿起臉盆，互相潑水。

那是一個只屬于我們的瘋狂“潑水節”，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笑容，像春天一樣生機勃勃。

漸漸地，我在學習上有了些許進步，有合得來的三兩好友，有溫馨的班級，有窗邊那一盆寫了我名字的多肉植物。

雖然只是短暫的相遇，分別也近在咫尺，但是我們都沒有辜負這次相遇。

這故事一開始只有我一個人，后來卻寫成了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