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廣東省紡總經理楊全興：紡織外貿企業的前路在哪里？

伍素文

5月31日，廣東省紡織品進出口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廣東省紡”）總經理楊全興從順德趕回廣州，結束了對一家光伏企業的考察，第二天便與一批光伏企業達成合作。

看似與紡織服裝無關的光伏行業，是廣東省紡今年要發力的方向之一。這家曾是中國第一批“三來一補”的企業，出口了中國第一條牛仔褲，經歷70年成長，如今已經轉型為紡織品服裝及日用百貨的供應鏈組織管理者。

紡織產業鏈條長，業務流程分散繁瑣。疫情之下，穩定優質的供應鏈更顯稀缺。早在10年前，紡織行業便已十分重視供應鏈管理。作為經商務部等8部委評審認定的“全國供應鏈創新與應用示范企業”， 廣東省紡是怎么做的？

廣東省紡是廣東最早經營紡織品和服裝進出口的企業。其前身是1949年成立的華南出口公司和華南進口公司。而后幾經變更，1994年經過股份制改造而成為現今的廣東省紡織品進出口集團股份有限公司。

廣東省紡織品進出口股份有限公司總經理楊全興

鮮為人知的是，中國出口的第一條牛仔褲也是出自廣東省紡。據《南方日報》報道，1978年，中國紡織品進出口公司廣東省分公司（廣東省紡前身之一）和香港客商楊釗在當年的春季廣交會上商議，合作成立一家“來料加工”制衣廠。當年6月23日，中國紡織品進出口公司廣東省分公司同香港大進（國際）貿易股份有限公司簽署合作協議，在順德容奇鎮合辦大進制衣廠，該廠產品主要銷往美國、香港等地。

2000年，廣東省紡成立市場部，為紡織業的后配額時代做準備。2005年前后，許多中國紡織企業開始走出國門，在印尼、泰國、菲律賓、馬來西亞、柬埔寨、越南、緬甸、孟加拉國等東南亞國家開拓市場，在國內則從珠三角往長三角轉移，又向中西部轉。

廣東省紡也遵循著這樣的軌跡。“當時，一邊向中西部轉，一邊向國外轉，不斷升級貿易模式，拓寬產品類別，廣東省紡一直在‘轉’的過程中。”楊全興說，今年將推進混合所有制改革，變成國有體制、民營機制，推動公司上市。

早在20年前，楊全興就觀察到，在國內勞動力成本及人民幣不斷上漲的大環境下，從業者對紡織業高強度工作承受能力下降，勞動人員將不斷減少。與此同時，和柬埔寨、孟加拉國、印尼、越南等周邊國家的低成本及匯率優勢相比，中國紡織行業面臨挑戰。

他認為，客戶有四大需求，即提供有競爭力的價格、準時交貨、提供優質產品和及時到位的服務。工廠也有四大需求，即長期穩定的訂單、及時準確的付款、訂單有盈利和隨時隨地的幫助。國企外貿企業具備資源整合的天然優勢，于是廣東省紡在2013年5月創立了誠信供應鏈創新平臺，通過與設備供應商、銀行、出口信用保險公司等多方合作，打造以紡織服裝以及日用百貨為主的供應鏈生態圈。

“作為一家外貿公司，很多人以為我們只是做二道販子，接了訂單讓別人做，完全不是。”楊全興表示，“從設計到選面料、開發、做3D虛擬樣品，一直到做打貨、物流配送，包括工廠設備、軟件應用，我們都要深入管理整個工業鏈條。隨著時代不斷發展和變化，企業的盈利模式要順勢而為。”

現在，廣東省紡還致力打造物流服務體系，發展LDP和DDP業務，幫客戶進行清關，跟進物流，完成最后一公里的派送等，規避去年“一柜難求”的狀態。在業務結構上，廣東省紡切入阿里國際站、亞馬遜等電商新賽道，也加速拓寬家紡、寵物類、美妝、光伏、PPE（個人防護用品）等品類。

正如產業轉移的不可逆轉，數字化制造與管理也是中國優質制造的必由之路。

中國是全球最大的紡織生產與出口大國，江蘇、浙江、廣東、福建、山東是主要的紡織品生產出口大省。在楊全興看來，廣東尤其是廣州，柔性供應鏈最強，這里有最全門類的面料市場，臨近港澳臺地區，形成了大量開發新產品的供應鏈體系，這是別的省份不具備的優勢。

“為什么廣東的供應鏈能夠做到‘小單快返’，而且快到一天就可以做出來？原因是這里的紡織品工業體系已經開發了三四十年，在整個國家，乃至全球都是最完整的。你需要哪個工廠、多少人、多大的倉庫，整個地區都可以精準覆蓋，能夠實現快速和柔性。”

在數字化、智能技術的加持下，柔性供應鏈的運行管理更加高效。

在廣東省紡的生產車間，通過ISCM系統，可以實現供應鏈全鏈條管理。五六十臺紡紗織布印染設備、智慧智能縫紉機等設備利用傳感器連在一起，形成數據化平臺，在大屏幕上顯示各種生產、出運、市場等數據，可實時觀測到開機率、機器工作狀態、不同縫紉機在做什么產品等。

楊全興介紹：“知道哪臺運作得多，我們就定向去做更多這樣的產品。哪臺縫紉機長期不用，我們就不要做這種產品了。所以就能帶動整個產業更加智慧化，迎合、引導行業消費發展。未來行業的競爭就在數字化、智能化和大數據化上，這是廣東省紡轉型升級的一個重要路徑。”

2021年是元宇宙元年，以此為契機，廣東省紡計劃打造“元宇宙生活館”。在楊全興的設想中，比如，梅西百貨實體店橫跨兩條街，但是在里面賣家具擺不了幾件，若給它打造一個無限大的虛擬銷售空間，各種房間場景都可以虛擬化，想擺多少擺多少，顧客點擊產品馬上就有貨可以送到。“未來這個場景我們給它定位叫‘元宇宙生活館’，我們將幫助世界500強的大客戶搭建起來。”

楊全興堅信，在未來，每個人都是設計師，設計師和消費者是一體的，全世界70億人都會建立自己的虛擬模特。這是智能制造給紡織服裝行業帶來的改變和趨勢。

“我們還有個系統叫C to M，C是Consumer，M是Manu factoring，就是說，消費者到生產者之間是打通的。未來每個人都是設計師，不想跟人撞衫就在系統上畫出來想要的款式，設計好后網上下單，工廠馬上收到、立刻做出，一天就快遞給你。這就是C to M的模式。現在還在打通的過程中，已經完成了百分之七八十。從面料倉到裁床，從裁床到生產車位，從生產車位到包裝發貨，整個過程要連接起來。” 他說。

今年一季度，紡織業寒意逼人。根據中國紡織工業聯合會調查數據，一季度紡織行業景氣指數僅為42.6，較上年同期和2021年四季度分別回落14.5和19.7個百分點。

隨著疫情逐漸平息，進入6月，多家券商機構看好下半年紡織服裝行業機會。不過中國紡聯產業經濟研究院也指出，在宏觀經濟增速放緩及疫情持續散發背景下，紡織服裝產品消費需求較為低迷，“金三銀四”傳統旺季訂單情況弱于往年同期及預期。下半年，復雜的國內外形勢增加了紡織行業的發展壓力，企業普遍降低發展預期。

廣東省紡服裝生產車間

楊全興觀察到，同行中客戶取消訂單、推遲交貨、延遲下單的情況增多，比例超過30%。

他認為，新冠肺炎疫情、俄烏沖突、能源危機、國外通脹壓力加大等多種因素，對世界貿易沖擊很大。預計今年下半年，以美國和歐洲為代表的傳統發達國家經濟承壓，消費會比較疲軟，市場仍將保持低迷行情。

那么，紡織外貿企業該如何應對？楊全興表示：“今年到明年上半年價格應該還會倒掛，進一步壓縮利潤空間。企業需要提前做好布局，拓寬品類，而且要把復雜的衣服做得更簡單、更便宜。利用全球布局優勢，降低成本，推出更多物美價廉的商品，這是非常重要的。”

海外布局近20年，廣東省紡擁有超過500家成衣加工廠、800家面輔料配套廠、30家海外工廠。除了持續深耕東南亞，還計劃到中南美的海地、墨西哥以及非洲的肯尼亞、埃塞俄比亞、馬達加斯加等國家布局。當前，廣東省紡的出口業務占公司貿易總額的73%。根據公司的規劃，“十四五”期間，公司計劃達到160億元的銷售額，爭取做到進出口業務平衡。

“做了這么多年外貿，我們始終認為世界和平才有生意做。想要更好地發展，我們首先要融入世界，把供應鏈建在全世界。現在中國各種競爭元素的水平高了，就應該實現全球資源配置。產生全球資源配置之后的核心競爭，才能讓訂單留在我們手上，同時倒逼企業行業不斷轉型升級。”

責編：楊琳 yanglin@ceweekly.cn

美編：孫珍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