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煜

根據上海市教委的安排,全市高三、高二學生6 月6 日起返校復學。
“歡迎回校!”2022年6月6日,這是上海高二高三學生因疫情停課兩個多月后,復課的第一天。再過一個月,他們中的高三生將迎來推遲的高考;一樣正面臨“大考”的還有他們即將從大學畢業的學長學姐,這門特殊考試的名稱叫“就業”。同樣經歷著考驗的還有教育培訓從業者,能否扛過疫情這一關,對不少機構來說,決定了能否繼續生存。
小L沒有想到,她畢業季的最后一個學期,竟然可能完全無法在校園里度過。她是上海某高校的應屆碩士畢業生,今年寒假回到北方的家中,臨近春季開學正常時間時,上海出現散發疫情,她被告知暫緩返校。然而,這樣的“暫緩”一直延續,直到6月初的當下,她還沒有返回上海。目前,校園仍處于封閉狀態。“我基本上在正式畢業前都沒法再回到學校了。”她說。
幸運的是,她躲過了上海高校持續兩個多月的封控,同時也在線上成功求職。2月底時,她向某互聯網大廠的上海崗位投遞了簡歷,接著通過4輪線上面試,于4月中旬拿到了錄用函,隨后簽好了三方協議。“其實從去年秋招開始,不少用人單位都已采用線上面試,我已經習慣了這種形式。”
然而她的不少同班同學沒有如此幸運。專業特點決定了她的同學有很多選擇了同時報考不同地區的公務員或事業單位崗位,但這些用人單位的筆試、面試并不在線上進行。被持續封控在校內后,他們只能眼睜睜看著這些機會溜走。
小L告訴《新民周刊》記者:她的室友本來計劃要在這個學期參加4場公務員或事業單位考試,最后只在封控前趕上了一場,而這場還沒考上。最后,這位室友只能選擇回到家鄉省份成為一名小學教師,這與其最初的求職期望差別很大。
2022 年,全國高校畢業生人數達1076 萬,比上一年增加167 萬,首次突破千萬大關,創歷史新高。全國參加2022 年考研的人數為457 萬,同樣達歷史最高值。
小L所在碩士班的班長報考了上海的公務員,面試日期本來安排在6月中旬,目前又延遲到了7月,倘若那時未能通過面試,基本上就很難再以應屆畢業生的身份找到工作了。為了避免這樣的尷尬,班長正在考慮6月先簽下一個工作,“已經沒法多挑選了,能簽啥就簽啥”。
2022年,全國高校畢業生人數達1076萬,比上一年增加167萬,首次突破千萬大關,創歷史新高。全國參加2022年考研的人數為457萬,同樣達歷史最高值。在這個春天受疫情嚴重影響的上海,高校畢業生人數為22.7萬名,增量創下近5年來的新高。
即使不看這些宏觀的數據,每個2022屆的畢業生仍然能真切感受到就業的壓力。5月底,小L參加線上班會時被輔導員告知:全專業60多名應屆畢業生,當時已經完成就業三方協議簽署的人數不到20%。
就算是像小L這樣看似已經“上岸”的畢業生,仍然無法徹底擺脫焦慮:學校的各項工作正緊張恢復中,她暫時無法確切預計自己何時能從學校辦完畢業手續、拿到畢業證和學位證,也就無法確認什么時候可以與單位簽訂勞動合同正式入職。“那么這就有在最后一刻被企業毀約的可能性。”

考生在考點門前查看考場安排表。
這并非“過度憂慮”。小L的同班同學小J目前也和一家互聯網大廠的上海分部簽訂了三方協議,而她的錄用函是去年11月就拿到了。但今年年初,她開始從各種渠道聽到消息:因為疫情等原因的影響,互聯網企業涌起裁員大潮,連不少應屆畢業生也受牽連,有的還在面試階段被告知職位已經取消,甚至有些已經簽訂三方協議的也直接被企業毀約。“企業如果毀約,要支付我們每人五六千元的違約金,但這樣的賠償和被耽誤的就業機會相比,真的是杯水車薪。”
今年從春到夏,小J也被封控在學校寢室里。她對就業的心情是真切的如履薄冰,卻“不敢說出來”,因為同寢室、同班級的很多同學連錄用函、三方都還沒拿到手,要是自己說也焦慮,會被他人覺得“矯情”。
滬上高校采取各種辦法來幫助學生解決求職困難,有些可謂用心良苦,例如上海海洋大學為畢業生開出“求職直播”,學校的黨委書記、校長、教授輪番在直播間里向用人單位推薦自己的學生。不過,校方的助力能多大程度化解畢業生的困境,仍未可知。
除了滬上畢業生的迷茫,來上海求職的外地畢業生同樣被長期封控所困。湖南某高校大四畢業生小Q今年年后已經基本確定了在上海某小微企業的工作,3月中旬他來公司參與項目,本來計劃4月回校完成畢業相關事宜。3月底上海全域靜態管理開始前,他申請提前回校,但被學校以疫情防控為由拒絕,只能滯留上海。
“我們公司正式員工只有4個人,現金流最多支撐3個月。封控停工接近兩個月時,我一度懷疑公司還能不能活下去。公司沒了,我的工作也就沒了。”幸好6月1日之后,公司從客戶那里收回了一些項目尾款,算是撐了下來。
然而小Q的畢業終究被耽誤了。他最后有一門考試本來應在四五月間完成,如今無法按時考試導致學分不足,只能申請延期畢業。他目前已經回到湖南,正在隔離中。“除了辦一些手續,更多的還是想在畢業前再當面見見老師和同學。”他表示還是會來上海工作,但對自己將來生活的預期,已經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滬上高校采取各種辦法來幫助學生解決求職困難,有些可謂用心良苦。學校的黨委書記、校長、教授輪番在直播間里向用人單位推薦自己的學生。
離校后的住所也成了滬上畢業生的現實煩惱。目前各高校基本上對學生實行“單向放行”,也就是學生當前可以離校,但短期內沒法再回來。如此一來,小J只能和很多同學一樣“線上看房”。
無法親身體驗就只好用“數據理性”說服自己,她定了二十多項指標,從網絡平臺匯集數據,把心儀地點方圓5公里的房源列在表格里對比挑選,加上“VR看房”、與中介視頻連線,終于選定了一套房子。由于擔心比價太長延誤租房時機,她實際的月租開銷比最初的預算高了整整一千元。
“交完訂金后我心里還是充滿了忐忑,畢竟入住前完全沒到過現場,也不知房子實際會不會有問題。”此外,她還要時刻關注房子所在區域是不是哪天又因疫情被封控,如果那樣,就還得想辦法另找住處,因為學校已給出了最后搬離的時限。
高校畢業生蹣跚前行即將踏入社會,中學部分年級已經或者即將復課,而滬上教育培訓行業仍然沒有看到線下復課的時間表。上海本輪疫情中,教育培訓行業的停課開始時間和各級學校一致;而目前看來,它或將成為最晚線下復工的行業之一。
“教育培訓行業從業者的教師屬性重、比較有大局觀,因此當政府提出疫情防控要求時,哪怕我們再難,也第一時間配合。這三年,我們每年都在經歷‘更艱難’,但都在努力堅持。”小問號兒童成長中心創始人、上海市楊浦區教育培訓協會副會長兼秘書長劉仁杰向《新民周刊》記者表示。
2020年初暴發的新冠疫情已經讓教育培訓行業經歷了一次“暴風雨的洗禮”,堅持下來的機構,多少都對之后的疫情影響準備了預案。小問號從事的是兒童思維能力的培訓,在3月中旬線下停課后,全部校區立即無縫切換到線上服務的模式。劉仁杰透露:他們的線上與線下是等比課耗,也就是說,線上收費標準與線下一致;而線上服務開啟兩個多月以來,學生出勤率與線下相比,只有大約10個百分點的差距。
如果只是把線下課程簡單地搬到線上,效果顯然會打折扣,無法贏得家長和孩子們的認可。劉仁杰說:線上課程經過重新開發,并且教師還會在課前課后與家長孩子進行充分的溝通,提供額外的增值服務。而這樣的一套體系,自從2020年初以來,他們就一直在開發和完善,以備疫情的反復。憑借這樣的“有備無患”,他們做到了即時的“線上復工復課”,保持著產能和產值。

孩子們只能在家上網課。
“但如果是藝術體育類的教育培訓機構,他們的線上復課就要困難得多。”劉仁杰提醒。誠如此言,這類機構如果轉為線上授課,效果很難與線下相當。《新民周刊》記者觀察發現,上海一家兒童舞蹈培訓機構一個班的十幾名小學員的家長,幾乎全部選擇讓孩子不參加線上課程;而另一家兒童美術培訓機構,則完全沒有推出線上課程,直接停課。
盡管如此,還是有藝術體育類的教育培訓機構堅持在線上與家長和孩子保持聯系。小賽虎少兒足球俱樂部在全市開設了24個校區,是滬上規模較大的少兒足球培訓機構。3月中旬停止線下課程后,他們很快推出了全部免費的線上服務。
對小學員來說,他們可以選擇加入直播間,由教練實時指導著開展體適能訓練,一周最多可以參加三次;還可以參加每周五天的鍛煉打卡,跟著視頻進行體適能和簡單足球技巧的練習。除此之外,小賽虎還在封控期間組織了各校區小學員的線上直播音樂會、六一兒童節聯歡會。
“足球的線下訓練很難以線上形式代替,因此我們提供的都是免費的服務,孩子和家長也可以自由選擇是否參加。我們的想法是:讓孩子不能線下相聚時,仍然可以培養運動的習慣、保持對足球的喜愛,也維系和班上同學、教練之間的感情。”小賽虎教練李高告訴《新民周刊》記者。
他在2020年同樣經歷了三個月左右的線下停課。那時,大家臨時探索推出的線上服務為今年打下了基礎;而線上演唱會、聯歡會這樣的形式則是今年的創新,也是特別受到孩子和家長好評的活動。
“其實,2020年疫情剛開始時,我們就按最長要在線上持續一年的預期,做好了最壞的準備。”李高說。因此,當2022年春天上海的疫情來襲,他們沒有慌亂,而是沉著應對。
對于教練而言,收入中占比很大的一部分是課時費和校區管理的績效獎勵,而線下停課將近3個月以來,這些收入降到零,只能獲取基本工資。李高坦言:這對員工而言當然是很大的影響,但他們都很理解機構的現實困難,畢竟公司的收入也為零,而場地租金、人工等成本仍在。封控期間,小賽虎組織全體教練員召開線上分享會,大家進行業務交流;李高也主動地尋找國際先進的少兒足球訓練課程,研究學習、自我提升。
李高說:目前他和同事們都已做好隨時恢復線下課程的準備。
劉仁杰同樣表示:只要主管部門同意,他們也可以很快執行相應的防控要求,恢復線下服務。
何時可以線下復工?教育培訓機構們從主管部門那里得不到線索,也很難從相關幫扶政策中獲益。
焦急等待中,不少人只能無奈退出,畢竟不是所有機構都如同小問號和小賽虎一般有較強的抗壓能力、在疫情中有足夠的應變能力。劉仁杰說:不少小的教育培訓機構在這輪疫情之后已經走到了崩潰的邊緣。暑期的七八兩個月本來是教育培訓的旺季,倘若主管部門能夠及時批準,行業能夠趕上這個時期全面線下復工,或許還能恢復一些元氣,不然只會有更多機構難以為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