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析德彪西《塔》的藝術特色與演奏方法

曹若琛

引 言

印象主義音樂聽覺上與以往的古典音樂或浪漫音樂有很大的不同。主要體現(xiàn)在和聲、調(diào)式、音樂整體的把握與處理上，德彪西偏向于把事物的印象或情緒捕捉下來，譜出作品的整體特點，就像是印象派的畫一樣，朦朦朧朧，利用光影來打造出一幅畫。德彪西的《版畫集》描繪的是某一個情景或是某種情緒，《塔》是具有東方韻味的塔，《格拉納達的黃昏》是西班牙的“格拉納達”的夜色，第三樂章《雨中花園》則與前兩個樂章不同，它是描繪雨天的情景，其旋律與法國民歌較為相似，而前兩首都是描繪的風景和物，三個樂章分別描繪了東方，西班牙，法國三個地區(qū)的特色?！栋娈嫾穭?chuàng)作于德彪西印象風格的成熟時期，他完成了浪漫主義音樂向印象主義音樂的轉變，徹底拋棄了傳統(tǒng)作曲技術，全曲幾乎沒有清晰明了的線條，更多的是描繪事物的第一印象。給人一種聽到音樂就可以聯(lián)想到畫面的感覺。《塔》相對后兩首作品旋律比較清晰，并且旋律之間有一定的聯(lián)系，演奏難度也不大，但是它就是用這簡單的旋律來征服聽眾的。

一、《塔》的藝術特色

（一）《塔》的音色之美

筆者在第一次聽到這首作品時，就感覺到了這是一首充滿東方特色的音樂，貫穿全曲的是和中國的五聲調(diào)式相似的旋律，實際上它是帶有佳美蘭音樂風格的作品，那么什么是佳美蘭音樂呢，佳美蘭是印度尼西亞特有的音樂，常見的是通過樂隊來演奏，樂隊包含的樂器有鑼、金屬排琴、木琴、列巴布、豎笛、鼓等，大多數(shù)都是金屬樂器，演奏的節(jié)奏沒有很復雜的節(jié)奏型，速度相對緩慢一些，出來的效果類似于在寺院里的音樂，佳美蘭所用的音階包含兩種，一種為斯倫特羅音階，是一種五聲音階，另一種為培羅格音階，是一種七聲音階，兩種音階用于不同的情景，第一種多為宗教類型，第二種多為神話或民間故事演奏?！端防镞\用的音階為第一種斯倫特羅音階，和中國的純律很像，也就是do，re，mi，sol，la這五個音。

（二）《塔》之藝術特色的分析

德彪西絕大多數(shù)的作品都是標題音樂，是德彪西想表達出來的東西，那么這首作品很顯然在德彪西的世界里就是一座塔，一座來自東方的塔，德彪西在作品的開始標注上了“活躍的中板”，中板的速度差不多在節(jié)拍器每分鐘60-70中間，而活躍這兩個字是德彪西想讓作品的整體格調(diào)不死板，有一種靈動的東西存在。緊接著右上方德彪西寫了這樣一行法語：delicatement et presque sans nuances，翻譯過來的意思為“精致幾乎沒有細微差別”，可以理解為每一個音都是精致的，音色要均勻。

作品剛開始的兩個小節(jié)是對塔里鐘聲的模仿，左手的低音為si和升fa這兩個音，是一個純五度，像是清晨的郊外，層層霧氣，聽到遠處有一座塔在敲擊著鐘聲，鐘聲的泛音慢慢擴散開來，往塔的那個方向走去。來到了第3小節(jié)，全曲的主旋律出現(xiàn)，升sol，升do，升re，升fa這五個音循環(huán)演奏，這五個音符合佳美蘭的斯倫特羅音階，可以看作前三個音為五聲調(diào)式中的音，再加上一個七音，就增添了幾分神秘的色彩。再看整體的結構，由低音區(qū)，中音區(qū)和高音區(qū)這三個聲部構成，都是在模仿佳美蘭樂隊的色彩。低音區(qū)像是寺院里最大的那個鐘，持續(xù)了兩個小節(jié)一共八拍，悠遠綿長，給人一種敬畏感和空間感。中音區(qū)安排在非重拍上打節(jié)奏，兩小節(jié)一共七個四分音符，像是在模仿豎笛吹奏。高音區(qū)是旋律層，也是在一小節(jié)空半拍開始。也就是說，德彪西這樣寫的目的是不讓和弦色彩突出，需要把和弦的屬性藏起來，只留一種感覺即可，旋律在和聲層的疊加中更加飄渺一些。

在第4小節(jié)里，旋律開始八度上升，最后一拍有一個漸慢記號，這是在模仿塔里的聲音在飄向遠方，越來越遠，直到消失。到下一個小節(jié)，和聲變了一種顏色，由一級和弦變?yōu)橐患壠吆拖?，增加了和弦的不協(xié)和度，低音和旋律不變，塔變得更為神秘。到作品的第11小節(jié)，終于揭開塔的面紗，低音往下小三度，變?yōu)樯齭ol這個音，這個音整整持續(xù)了四個小節(jié)，也說明了現(xiàn)在已經(jīng)離這座塔很近了，鐘聲可以很清楚的聽見。中音區(qū)和高音區(qū)分別為兩個聲部，高音區(qū)依然是主旋律，比作品剛開始的旋律更加豐滿，用到了三連音和八分音符交錯進行，八度和跳音記號在模仿佳美蘭樂器中的金屬排琴，聲音清脆，泛音較大。中聲區(qū)的音依次是si，升sol，升fa，升re，升do這五個音，和旋律是相反的進行，形成了反差，更加拉寬了作品的空間感。到作品的第15小節(jié)又變了一種聲音，這時候沒有悠長的低音做支撐，左手變成顫音，一直在升do和升re上持續(xù)，右手變成和弦進行，旋律音為升la，升do，升re，升fa，依然為斯倫特羅音階內(nèi)的音，這時候離塔又進了一步，隨著音樂的漸強，迎來了曲子的第一個小高潮。這一部分用了第11小節(jié)左手部分的材料，低音再次出現(xiàn)，與高音區(qū)構成整個旋律，在鋼琴上的跨度為四個八度，營造了一種強大的空間感。在空間之內(nèi)，中音區(qū)又持續(xù)了前面出現(xiàn)的三連音的顫音，隱藏在主旋律里，顯得層次分明，富有飽滿的音樂之美，在四個小節(jié)的小高潮之后，有一處表情符號，意為活潑的，很多鋼琴家喜歡把這里演奏的速度稍快一點。這里也是有三個聲部，低聲部為持續(xù)兩個小節(jié)的si，中音區(qū)和高音區(qū)為相反的兩條旋律，依然是前面出現(xiàn)的四個音符，這也體現(xiàn)出了全曲的統(tǒng)一性。

到第24小節(jié)，左手變?yōu)橹餍?，右手是四度疊加，更加體現(xiàn)出了東方色彩，右手的跑動有上行和下行，音區(qū)也比較高，有一種塔的最上方飄下來的空靈的聲音，這里的延音踏板整整持續(xù)了五個小節(jié)，如果換做是古典音樂，在聽覺上會覺得演奏出來的音樂并不干凈，很渾濁，但這里德彪西把音符安排的很和諧，不管是左手還是右手的音符，都是五聲調(diào)式的音，所以整體聽起來是一個和聲，并且如果演奏技術水平很高還會有非常清楚地旋律線條在里邊。音樂繼續(xù)往下發(fā)展，到第30小節(jié)，首次出現(xiàn)了升mi這個音，再和其他的音結合到一起，就是全音階的進行，所謂全音階就是指一個音節(jié)內(nèi)只有大二度，大三度，三全音的音程關系，它與自然音階不同，結構上完全對稱，使得調(diào)性模糊。[2]整個音樂的感覺又多了幾分東方韻味。到34小節(jié)，是整首曲子的第二個高潮，一共也是三個聲部，高聲部是重復的升do，也是在模仿寺院的鐘聲，中聲部的節(jié)奏型很特別，是模仿的佳美蘭樂隊中的節(jié)奏，低聲部是主旋律。注意這里是要弱奏，然后漸強，變?yōu)殡p手同時演奏旋律，此時還有一個低音升do和升re，這是模仿的鑼的聲音，高潮結束后開始重復，一直到第70小節(jié)，出現(xiàn)全曲的最高潮部分，也是全曲音響效果上最強的部分，依然是雙手齊奏，加左手的低音，這時候中聲部還有三連音式的顫音，旋律在顫音中顯得更為堅定，到曲子的尾聲部分，右手是節(jié)奏不平均的華彩，左手為全曲的一個主題，持續(xù)的低音讓旋律更加神秘沉穩(wěn)，像是快要離開這座塔了，低音越來越低，線條越來越長，聲音越來越弱，最后用了一個不完全終止，最后一個音落在了主和弦的十三音上，以五聲音階終止和弦縱向結束全曲達到了總結音高材料的無限神秘感。[3]留給聽者的是回蕩在空氣中的五聲調(diào)式旋律，給人無線遐想。

二、《塔》的演奏方法

曲子的開頭的力度時極弱，不太容易能控制住力度，第一聲需要把手稍微抬起來，手指撐好不塌，左右兩個踏板可以先踩下去，彈下去之后要立馬放松，把左手的低音延長，到第三小節(jié)，要注意拍子的強弱規(guī)律，右手是一個弱起，所以起音不宜太重，要藏在左手的和弦里，真正要突出的是re這個音，re一共有一拍半，彈下去要下鍵慢一些，觸鍵的角度成銳角，這樣出來的聲音才會好聽，第四小節(jié)是往上八度的旋律，音域越來越高，鐘聲越來越遠，所以這里要漸弱和漸慢，到第五小節(jié)又回到原速，踏板不宜換多，一小節(jié)一換就可以，到第七小節(jié)，是左手和右手的雙聲部，要著重強調(diào)左手的旋律，因為我們的聽覺習慣是習慣于聽高音，低音沒有那么敏感，所以要把左手的旋律演奏的清晰一點，尤其是大指上的音更要突出一點。

到第十二小節(jié)左手和右手都是八度演奏，手腕要放松，要像敲鈴鐺一樣，下鍵快，手掌緊一些，但也不能離琴鍵太高，撫摸著演奏。十六小節(jié)的左手是三連音，三連音要注意演奏的均勻，不能有冒出來的音，這里加上延音踏板，左手貼鍵演奏，右手要注意和弦里的最高音，把手捏起來，控制住每一根手指，第二十小節(jié)是小高潮部分，在第十九小節(jié)就開始準備漸強，高潮部分依然是弱起，但第一拍有鋪底音，所以第一拍要控制好右手，不要太強，左手的四個低音要踩音后踏板，把低音留住，讓它在空中蔓延開，這一段可以看作是前面的升華部分，比前面更加虛無飄渺，所以在這里要把低音和高音強調(diào)一下，拉寬旋律的空間感。

高潮之后是一個二對三的節(jié)奏型，是一個技術難點，三連音在左右手之間轉變，在練習的時候一定要能夠慢練，把旋律都彈的均勻些，第二十八小節(jié)的右手的把位也是重點要練習的地方，手腕放松，運用抖動來讓聲音更加靈巧，左手演奏的是要清晰聽到的音，第三十八小節(jié)和二十八小節(jié)一樣，也是主旋律在左手，右手同樣需要靈動的聲音，像交響樂隊里的木管樂器一樣，聲音很細但很靈活，左手像一件銅管樂器，聲音堅定，具有延展性。要注意每個小節(jié)第二拍要演奏強一些，演奏類似的和弦時，手每彈完一個和弦后要拿起來，不要粘在琴鍵上，左手的小指和大指應當更突出一些。第四十八小節(jié)左手擔當兩個聲部，二指和三指的音盡量輕一些，貼鍵碰響即可，旋律還是要追求長線條，不要破壞旋律的完整。到第七十小節(jié)高潮部分也是一樣的演奏技巧。曲子的尾聲部分，在練習的時候一定要分手練習，首先要把左手的線條彈得流暢一些，不要讓右手的琶音影響到，雖然這里的力度記號是極弱，但是也要把低音彈出來，要讓低音回響在整個旋律中。最后終止時注意漸慢漸弱。演奏這首作品時一定要留意表情術語，德彪西寫的非常詳細，段與段之間的過渡要自然。

結 語

總體來說，《版畫集》的藝術特色主要體現(xiàn)在民族性上，描繪這首東方之塔，德彪西運用的是印度尼西亞的爪哇音樂和五聲調(diào)式，從遠處，近處兩個角度來形容塔，織體和爪哇樂隊演奏的音樂相似，金屬性體現(xiàn)在作品中八度演奏的部分，整個樂曲沒有太大的速度變化，也表現(xiàn)了塔中氣氛是安靜的，在眾多不協(xié)和的聲音里找到協(xié)和的聲音，那就是作品的整體基調(diào)，它的演奏難度對于眾多鋼琴學者來說也是較易演奏的，最重要的是它多聲部的結構，但是這個多聲部和巴洛克時期的多聲部并不相同，巴洛克時期的多聲部要求每個聲部都要清晰明了，此作品的多聲部制造的是一種印象，主旋律需要在眾多聲部中脫穎而出，同時這也是整個印象主義時期的特點。這就是印象音樂，它給人抽象的線條，不明亮的和聲，但真真實實的感受到了作曲家要表現(xiàn)的事物，這就是印象音樂的魅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