勞動中的語文

摘要：勞動與語文緊密相連，勞動與語文都是美麗的。勞動課程標準的實施，給了語文教育新的用武之地。從語文視角解讀勞動課程標準，主要是為了挖掘勞動課程中的語文元素，突出勞動對語文學習的作用。其實，反過來也一樣，沒有哪一樣活動可以離開語文，勞動也不例外。

關鍵詞：勞動;語文;課程標準

近日，教育部頒布《義務教育勞動課程標準（2022年版）》（以下簡稱“勞動課程標準”）。消息一下子沖上了“熱搜”，滿屏都是孩子要做飯、學烹飪的帖子。其實，如果仔細讀讀這份標準就會發現，其中比做飯、做菜重要的內容有很多。但想想也正常，多少年來，孩子們一直遠離庖廚，連剝雞蛋都不會，一下子要涉足烹飪，這確實讓人尤其是家長們有些反應不過來。說要好好學習的，怎么跟鍋碗瓢盆較上勁兒了？

這一波多少帶點戲謔味道的輿情終會過去，但更多的社會反應還會接踵而來。

學校自不用說，這勞動課怎么開還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別說學生，許多青年教師的勞動意識與勞動技能恐怕都還不達標。他們的房間、辦公室，自己會收拾嗎？他們的一日三餐，大概也是簡單對付，要么在學校食堂就餐，要么叫個外賣。校外培訓機構一定看到了機會，勞動不是學科培訓，完全可以帶著孩子們一邊過家家一邊培訓他們的勞動技能;親子餐廳也會推出新的項目，許多游戲都可以改為勞動，連餐飲制作都可以一塊兒打包賣給家長和孩子。農家樂、工業旅游、游樂場，連同社區服務，養老院、流浪動物救助站，還有形形色色的志愿者與公益項目招募都可以參與進來。還沒有哪種課程能實現這樣大面積的動員，真正地將家庭、學校與社會資源整合到教育教學之中?？梢灶A計，不久的將來，我們的社會將成為孩子們勞動的大課堂。

確實，每個人都可以從勞動課程標準中找到與自己相關的東西。我，就從中看到了語文。夸張一點說，我差點將勞動課程標準讀成了語文課程標準。

有了勞動課，孩子們不愁沒東西寫了。以前，孩子們做什么？整天都在學習。不是線上，就是線下;不在學校，就在培訓機構;不在課堂，就在家里的寫字臺前。難怪到了寫作文時就發愁，沒有生活，沒有體驗，當然沒東西可寫?，F在好了，不是沒東西寫，而是寫不過來，從灑掃庭除到一日三餐，從工廠到農村，從傳統工藝到新技術……火熱的生活迎面撲來，讓孩子們目不暇接。無盡的遠方與無數的人們，都與他們有關。這里面有多少故事，又有多少人物？就說孩子們自己，有成功的喜悅，也有失敗的憂傷，有個人不懈的堅持，也有團隊協作的感動……隨便一抓，便可成文。

還不僅是解決了寫作素材的問題。作文的關鍵是什么？是我們的成長，是對自己的發現，是對社會、自然的認識與理解，是對大千世界的體察與體驗。而勞動恰好為我們解決了這個根本性的問題，難怪馬克思要說勞動是人與動物的根本區別。千萬別說小鳥搭窩、蜜蜂筑巢是勞動，那是它們的本能，只有人才會勞動。因為勞動是人的有意識的活動，是人類特有的、按照自己的意圖通過改造世界獲取物質財富與精神財富的活動與過程。正是在這一過程中，我們認識了世界。我們的許多素養也都在勞動中獲得，直接的或間接的。情感、意志、品德，包括審美，無不與勞動有關，而這，不正是我們語文特別強調的嗎？

一旦勞動了，你不“語文”都不行，你不寫作都不行。還沒動手勞動，先要動手作文——“制訂具體的勞動方案”②③④⑤⑥⑦⑧⑨⑩ 中華人民共和國教育部.義務教育勞動課程標準（2022年版）[S].北京：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2022：6，27，27，30，31，89，44，47，13，24。。流水賬式的節目單不行，最好是“具有一定創造性的解決方案”②，比如“設計有特色、易操作的環境美化方案”③，“符合人機關系的創意設計方案”④等。勞動的過程也離不開寫作，比如，要“記錄某項新技術在改變傳統加工方式、降低加工成本、提高工件質量方面帶來的主要變化”⑤，特別是要“根據勞動過程的進展情況適時優化調整”⑥。也就是說，一開始寫的不算數，還要反復修改。語文的作文課還沒這么要求過，創造一個新的作文名詞，這應該叫“動態作文”。勞動結束了，還是要作文，因為要“撰寫勞動日志”⑦，“寫勞動周志，記錄自己的心得體會和任務完成情況”⑧。

豈止是寫作，語文的所有能力幾乎都能在勞動中得到運用，也都可以在勞動中得到提高。比起我們的語文課，勞動中的聽、說、讀、寫簡直太豐富、太精彩了。比如聽，勞動前我們要進行培訓，要學習。就說最簡單的家里的清潔勞動，如何“用笤帚掃地，用拖把拖地，用抹布擦桌椅等”⑨，也要先聽聽爸爸媽媽的指導，更不用說那些復雜的、技術含量高的勞動項目了。至于勞動中的一些活動，如“與工人、技術人員交流勞動經驗，聆聽其講述工作過程、奮斗經歷”⑩，“邀請當地的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性傳承人、技能大師進校園，開展勞動實踐指導”②③④⑤⑥⑦⑧⑨ 中華人民共和國教育部.義務教育勞動課程標準（2022年版）[S].北京：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2022：23，22，43，23，22，24，29，27，16。，等等，都對我們聽的能力提出了很高的要求。這是真實情境下的聽，是任務驅動、問題導向的聽，它事先沒有現成的文字文本，完全是在陌生的語境中聽。在這樣的聽中，我們要仔細捕捉那些關鍵信息。因為這些關鍵信息事關我們能否正確地進行勞動操作，能否順利地完成勞動任務。聽與說常常相伴。在上述聽的活動中，我們肯定有不懂的地方，這就要問，要說。在勞動過程中，成員之間的交流必不可少。比如，要“交流不同烹飪方法的要點、難點，以及烹飪與營養的關系”②等。而“組織學生開展成果展示、討論、演講、辯論等活動”③，更是不同形式的說。

需要特別指出是勞動課程標準中對讀的要求。在我看來，它是對語文課程有力的補充和有益的拓展。語文中的閱讀材料，不管是古代的還是現代的，不管是中國的還是外國的，大多是典范的語文作品，大多以連續性的文字文本為主。從類型上說，雖然現在已經十分強調實用文閱讀，但比例并不大。如果從語文的實用性上說，實用文在我們日常生活中的作用非常大，在我們閱讀材料中的比例同樣大。粗粗地分析一下勞動課程標準中的閱讀，基本上是實用文閱讀，文本形式也非常豐富，既有連續性文本，又有非連續性文本，還有其他非典型性文本。比如在選擇傳統工藝制作項目時要“了解其特點及發展歷史”④，可以想象那些工藝制作史資料，一定是圖文并茂，但總體上還是文字為主的連續文本。到了“閱讀產品說明書”⑤“識讀簡單的產品技術圖樣”⑥，就包括圖形、數據、圖表等非連續性文本了。至于“借助視頻、圖片進行講解”⑦這些活動中的閱讀，更是涉及多媒體閱讀。勞動項目無限多，許多項目包含了很高的專業知識，與之相關的閱讀也就隨之復雜了，必須借助一定的知識支持。所以，看上去只是對一些文本的閱讀，其實，它的閱讀行為是前置的。也就是說，要完成這樣的閱讀，必須先進行前期的支架性閱讀。比如，“根據家庭成員身體健康狀況”⑧制作食譜這一活動，何以知道家庭成員的身體健康狀況？那就要閱讀家庭成員的體檢報告。但是，如何解讀體檢報告上的數據，將數值轉化為定性的健康提示，就必須了解相關的醫學健康知識。簡單地說，得知道多大年紀什么血壓是正常的。這個例子可能有點高深，那就換個簡單的。第二學段任務群1“清潔與衛生”中要求“能正確使用簡單的衛生工具和日常消毒物品”⑨，要不要先閱讀物品的說明？但閱讀后的正確使用，還要以了解相關衛生消殺知識為基礎。這樣的復雜性閱讀對語文閱讀訓練就很有啟發。A348EA34-164F-4282-BCC8-B5B73D30B545

00我最看重的是勞動中語文能力的綜合體現。從來就沒有抽象的語文，真正的語文一定是在生活中。《義務教育語文課程標準（2022年版）》提出并強調了“語文生活”中華人民共和國教育部.義務教育語文課程標準（2022年版）[S].北京：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2022：3。的概念。但是，如何在學習中體現出來，如何通過教材與課程實現，特別是將語文落實到生活現場中，以生活中語文本來的樣態呈現，顯示出語文在生活中的綜合性，進而以跨學科、綜合性的方式進行學習，是語文課程需要認真考慮的課題?，F在，勞動課程標準似乎輕而易舉地就做到了。我覺得，勞動課程標準中幾乎所有的任務群都可以移植到語文學習中，成為語文綜合訓練的平臺。上面的敘述主要是為了分類說明。其實，從語文的人文精神到語文的生活運用，從隱性的知、情、意的涵育到聽、說、讀、寫能力的訓練，在勞動課程中都是緊密聯系、不可分割的。勞動課程標準對每個任務群“素養表現”的描述，都包含著顯在的勞動能力和隱性的勞動觀念、勞動習慣和品質、勞動精神。而在對一些任務的分解描述中，如“能簡單表達自己的方案構想”②③ 中華人民共和國教育部.義務教育勞動課程標準（2022年版）[S].北京：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2022：15，44，41。，看上去短短的一句話，實際上聽、說、讀、寫都在里面了。至于“盡可能地豐富勞動周的活動形式，如勞動項目實踐、技能競賽、勞模大講堂、主題演講或辯論、成果展示、職業體驗等”②，更是把各種能力及其訓練形式都點明了。在這一任務要求中，我們不但看到了語文綜合能力的呈現，更看到了勞動與語文的緊密關系。在這里，兩者已經高度融合，分不清哪個是勞動，哪個是語文了。而這正是語文原初的存在方式，它就存在于生活中，存在于勞動中。

如上對勞動課程標準進行基于語文視角的解讀，主要是為了挖掘勞動課程中的語文元素，突出勞動對語文學習的作用。其實，反過來一樣，沒有哪一樣活動可以離開語文，勞動也不例外。所以，馬克思說勞動為人所獨有，又說語言（語文）也是人與動物的本質區別。我經常說一句話，任何事情說到底就是一個語文事件。想想是不是這樣？這不但是說任何事情都可以進行語文化表述，更是說，從事情或活動的起因到思考謀劃，再到實施過程，最后到成果的言說，語文水平的高下都起著十分重要甚至是決定性的影響。所以，勞動課程標準的實施，給了語文教育新的用武之地。

說到這兒，就要對勞動課程標準在“課程實施”的“項目開發注意事項”中的“注重項目與其他課程的緊密結合”③提一個建議了。勞動課程標準中幾乎列舉了義務教育的所有課程，要求與它們結合，單單沒提到語文。而勞動課程幾乎全程都在語文的支持之下，怎么偏偏忘了這門課程？編制者可能只注意到了勞動內容。其實，語文既是勞動課程要借助的工具，也是勞動課程的內容。語文提供了多少對勞動的哲學闡釋？又對各行各業的勞動做了多少生動的描述？至于那些勞動與勞動者的故事更是車載斗量，這些不都可以運用到、滲透到勞動課程當中，成為勞動項目的設計元素嗎？

是的，勞動與語文緊密相連，勞動與語文都是美麗的。（汪政，江蘇省作家協會副主席，江蘇省文藝評論家協會主席。南京曉莊學院特聘教授，特級教師。）A348EA34-164F-4282-BCC8-B5B73D30B5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