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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爾郎斷想(外二題)

2022-06-24 21:01:12李慧英
文學港 2022年6期

李慧英

提前吃過晚飯,從黃昏時分出發,兩輛馬車趕到塔爾郎的時候,太陽正在準備翻越重疊的山巒,并試圖走進密密的林子。這是黎明前的黑暗,一些光亮即將打破晨霧、初夏的露水與長長的寂靜。這頗有些破殼而出的跡象,經過長夜的孵化,終于可以探出頭看看外面的世界了。

隊長和海拉提就在黎明與黑夜的界線上停了下來,他們從太陽還沒入地平線以下,就沿著一條沒有路的道路,一點一點將馬車攆入深夜,又一點一點將馬車從黑夜中趕了出來。一路上,馬蹄聲聲,踩碎長夜的清寂,馬蹄一聲聲地揉搓著天空這塊黑布,慢慢將自己陷入幽深的染缸,然后又慢慢脫身而出,將黑夜丟在身后。

到達目的地后,他們靠在車架上打了個盹,享受了片刻的舒適,接著第一縷陽光就從林子的縫隙間投射過來。隊長和海拉提被身后的光線一照,立刻就醒了。

這是多么奇妙的事情,仿佛有一雙手,在兩人的后腦勺上輕輕彈了兩下,不僅將他們敲醒了,還令他們異常清醒。一夜的疲憊與困乏頓時被趕得很遠,馬也從放松的狀態中醒來,從草地上站起來,晃晃馬鬃,甩甩馬尾,踢騰幾下后腿,好像開始晨練了。

體力在晨曦間得到恢復,初夏的空氣里依然透出寒意。盡管如此,在一望無邊的綠色里,鳥的叫聲婉轉,空中傳遞著悠悠的灌木氣息。是的,植物,隊長和海拉提沿著這氣息一路追尋而來,灌木林是他們的終極目標。

那時,山野開滿花朵,芍藥、野薄荷低矮的味道穿透夜色,石頭和草地的味道浸潤了夜色,蔥蔥郁郁的灌木叢籠罩了夜色。還有噠噠噠噠的馬蹄,一聲聲敲打著夜色。

蝴蝶低伏在暗處,像花朵更像夜晚。爬山松躲在暗處,馬車一點點向它靠近,它似乎從空氣又似乎從馬蹄的雜音里,辨別著威脅自己,卻又無能為力的宿命。我一直在想,當年爬山松離開山林,被隊長的馬車帶出蔥蔥郁郁的林子時,一定有它無法逃避的宿命。就像游子遠離家鄉的宿命,男人離開他心愛女人的宿命。

地面上散落著松脂的味道,那是一種說不清的味道,說不出苦,談不上香。我總以為,它們一路走過時,是遲疑而憂慮的,或許還滿懷憂傷。

四小隊的男人和女人一邊忙著手中的事情,一邊等著隊長的馬車。對于他們來說,那些松脂即使不是火種,也將為之傳遞火種。他們側著耳朵聽著,等待著,像遠古時期期待文明的人類。

當爬山松的枝條最終在四小隊的爐灶下發出噼噼啪啪的響聲,火光四溢,火苗不時舔卷著爐門,那些帶著露水的歡快聲音,松脂在火中融化和凝煉的聲音,讓小路頓時芳香四溢,從而充滿活力。

這年初夏,初建的生產隊還沒有太多的煤炭取暖過冬,隊長和海拉提要為阿葦灘四小隊準備好足夠的柴,好讓那一片遼闊、人跡罕至的地方,從此升起人間煙火,從此成為我少年時代不能消去的符號。雖然它幾乎是不為人知,無足輕重。雖然它在地圖上,從來就沒有想過要為自己找到一個方位。

灌木叢絆著隊長和海拉提的步子,又吸引他們走入山林深處。低矮的灌木是阻力也是動力,始終牽著隊長和海拉提,就像他們牽著自己的馬。轉眼半天時間過去了,接近中午時,他們看著車上滿滿當當的柴火,不得不讓自己停下來??羞^棉布口袋里的馕餅,喝幾口行軍壺里的茶水,準備返程。

那時,他倆并不知道,走了一條長長的路,已經走進一只鼓鼓囊囊的袋子中。這無比豐富、令人欣喜、充滿希望的袋子,這無限光明的袋子,此刻已悄悄被人收緊了繩子。哈薩克族牧民騎著馬,吹著嘹亮的口哨在出山的路口等著他們。是啊,這豐饒富有的大山不是他們的,這繁盛恣意的林木其實并不愿意這樣輕易離開母體。

或許,它們需要一個儀式,需要一場送別。隊長和海拉提忽略了這些,他倆其實并不清楚一片深山老林的心思,所以不能帶著它們進行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對這片有組織有紀律的植物來說,要先到歸屬地的公社書記那里開個證明。這頗有些像一個人需要簽證,才能離開自己的國家。騎馬的年輕人向他們說明情況,并告訴他倆公社的方向,然后守著兩輛馬車,等他倆返回。

趕到公社的時候,正是夕陽西下。隊長一路打聽書記的姓名,一直到敲開他家的房門。然而令人沮喪的是,書記臨時有事去了更遠的村子,因為路途遙遠,晚上可能不會回來了。天色越來越晚,隊長和海拉提蹲在路邊抽完幾支煙后,天又暗沉了許多。

那天,黃昏的太陽,像漏了氣的皮球,白日的熱量和輝煌已不復存在。太陽轉過山林,消磨了一天的精力,在傍晚短暫的時間里它開始漏氣,像不小心在哪里扎破了自己,出現一個小洞,不起眼,卻讓它蓬勃的內心發生了動搖。那最初年輕朝氣、撐得又圓又亮的身體,就一點點松懈下來。它在落下、消隱的剎那,林子間一束光瞬間閃過,之后,大地昏暗。

隊長蹲在公社的土路邊,一抬頭猛然看著太陽奔波到最后的背影,又圓又大,似乎可以用手托住。隊長剛想伸出手,陽光驀然就掉了下去,不見了,只有落在地面上的殘光若隱若現。隊長用手胡亂在空中抓了幾下,內心掠過一絲惆悵。他站起身,問海拉提是否會寫哈文,海拉提點點頭。于是他倆敲開另外一戶哈薩克居民的屋子,非常誠懇地說明自己需要一張紙。

熱情的哈薩克人在屋子里翻了兩遍,終于找到半張可以寫字的紙片。隊長將紙片遞給海拉提,一字一句地讓海拉提替書記代寫了一紙批文,大意是:兩輛馬車是來自何方,需要幾車柴,已經批準,允許通行之類……問題似乎就這樣迎刃而解了。隊長念到最后,讓海拉提簽上書記的大名。那時,海拉提拿筆的手輕輕顫抖。

隊長鼓勵海拉提,盡管簽名,一切問題都由他負責。盡管如此,海拉提的手心還是滑膩膩生出汗液,額頭也瞬間濕乎乎的,黏住了額前的一縷金色卷發。我后來沒有打聽過哈薩克小伙子海拉提的個人前程,在他漸漸走向成熟,有了生活的歷練和閱歷,在他三十歲、四十歲或五十歲,在他成長之后,是不是真正拿起一支筆,在一張公文最后,簽署上自己的姓名,而不是像1974年某個初夏的黃昏,冒簽某個公社書記的大名。如果真是那樣,海拉提一定氣定神閑,有一副運籌帷幄的自信。

那年夏天,隊長和海拉提的兩輛馬車穿過塔爾郎蜿蜒的山道,穿過暮色。并且帶著懸念與不安,穿過牧區的關卡,來到充斥著泥土氣息的四小隊時,晨光剛剛顯現。幾十年后的一個春天,當年的年輕隊長已是七十多歲的老人。在一次聊天中,他非常完整地向我敘述了那次去塔爾郎打柴的經過,甚至清楚記得那一天的確切日期。

塔爾郎在我的印象中,山路蜿蜒,草木葳蕤。夏日清涼,郁郁蔥蔥;深秋靜美,落葉飄零;冬日積雪覆蓋,嚴寒逼人。塔爾郎有著季節變幻的風景與情緒,還有著黃昏時分的朦朧與神秘。

塔爾郎,中哈邊境上的一處村莊,農十師云母一礦的礦址所在地,遠離城市。它的周邊山脈是當年一條重要的金屬礦帶,當時國防特殊所需的云母便在那里開采,其聲名在我這個小孩子耳中也有所聞。它曾是熱鬧而繁忙的,在那條偏遠的路上,礦工與運輸車輛來來往往,絡繹不絕。

我多次在土路上看見過云母片,大概是運輸車上掉落下來的。灰色的云母,輕薄,半透明狀,一層一層清晰地疊合在一起,可以小心地揭開,容易碎。

塔爾郎,在我的少年時代里,有些神秘色彩,又是那么遙遠。在我最初的認知中,它只是1974年四小隊成立之初,能夠找到光明與溫暖的地方。那些“噼噼啪啪”燃燒的火,那些讓一個偏遠農村得以生存的柴,從一路顛簸,從穿過夜色的塔爾郎而來。

我確信自己一直孤陋寡聞,又常常忽略對事物與外界的思考。我可憐的方向感對東南西北總是混亂顛倒,在一切地理的疆域里,即使簡單的道路,也總讓我迷路。

讀高中時,有幾個舍友從塔爾郎來,而那個地方究竟在哪?我并不知道。在祖國西北邊疆,在交通受阻的年代,很多事物離四小隊很遠。我的世界混沌未開,似乎沒有能力打開一扇清晰的大門,為自己的想象力鋪設一條暢通無阻的大路。

塔爾郎山路曲折,路途遙遠,交通不便。那年冬天,在市一中讀高一、長我一年級、家住塔爾郎的兩名女生在周末回家后,再也沒有返回學校。這讓我更加相信,塔爾郎有一條漫長的攀緣之路,崎嶇難行。

學校老師在周一找不到學生之后,幾經周折找到家長,才知道,她倆根本沒有按預想的計劃,回到一個叫塔爾郎的地方,那里有她們的家,家中正燃起溫暖的爐火。而室外,西域的暴風雪說來就來。暴雪與極寒天氣,未能阻止兩名女生對家的渴望與思念。她們習慣了這些紛飛的大雪,習慣了它的潔白、它的美,習慣了它的動蕩。習慣生命呱呱墜地開始,那些漫長的寒冬。

老師帶著班里全體住校的男生,在女同學返家的途中尋找,找了兩天,終于在一截土墻角,找到她們相互依偎卻已經凍僵的身體。她倆就那樣在厚厚的積雪中,靠著一段不知何年殘留的墻壁睡了過去。在一條無比美好的回家路上,發生了什么,她們曾經多么歡喜又多么無助和絕望。

風雪飄搖。前方是微笑的燈火,她們的青春在那一刻凝固了,永遠定格在西域荒原。那時,大地在一片白雪之下,零落的荒野植物在她們相依相靠的身體之下。

隊長和海拉提的馬車走過曠野,爬山松在前方,他們似乎是去那兒探路取火的,他們要在西伯利亞冷空氣吹來的冬天,為四小隊生起驅寒的火爐。他們要燃亮火光,讓星空不再孤獨與寂寞。溫暖的火光同樣在長我一年級的女生眼前搖曳,讓她倆心生夢想,然而卻在漫天大雪中迷失了方向。在一條艱難的回家路上,爐火噼里啪啦歡快的聲音,離她倆近了近了,卻又遠去。

暴雪和塔爾郎在某段時間成為夢魘,然而云母依舊源源不斷從塔爾郎運出,兩名女生就那樣永遠停留在返回家鄉的路上,溫暖的火光曾在她們行進的路上變成了父親母親兄弟姐妹,變成可愛的家。家在小路的盡頭等著,守著,卻始終沒有聽到熟悉的腳步聲。那些美麗的植物,一點就燃的爬山松,還有它們散發在煙火之中的松脂味道,讓人苦痛難辨。

塔爾郎也許是這樣一個地方,它的每一個季節都令人感慨,夏季迷人風景如畫,冬季壯美,透出徹骨寒意。它屬于一座山脈,屬于一個時代的云母,屬于世世代代游牧的民族。它屬于憧憬和現實,屬于勤勞的眾生……

而我并沒有真正去過那里。

找 羊

我家開始養羊,起初是幾只,寄放在一戶哈薩克牧民那兒,每年春季隨他家的羊群轉場到山里的夏牧場吃上等野花野草。入冬又跟著羊群轉到冬牧場,就這樣左轉右轉,幾年之后便從幾只增加到十幾只。當然還不算那些在山上被狼吃掉的,生了病稀里糊涂死掉的,和在山坡羊腸小道上一不小心掉下來摔死的。

羊群轉到冬牧場后,我家的羊就暫時結束了寄人籬下的生活,領回家放到羊圈里自己養著。秋天打的干草,正在屋頂上一垛一垛摞著,父親帶著哥哥在秋風吹涼了大地之前,用鐮刀把草割倒,然后一捆一捆扎結實帶回家,等著轉場的羊群。

這些草在冬天可以填飽羊肚子,雖然不及青草可口,卻也不會鬧著饑荒的。然而,羊總是要出去溜溜,即使冰天雪地,出去曬曬太陽四處走走,或者去哪里拱拱草根,恐怕都是羊的樂趣吧。畢竟我家的羊也是走過曲折的小道,穿越山脈與叢林,聽過潺潺流水聲,是一群有見識的羊,怎能甘心一直被我們拴在圈里呢。

父親好像也是懂得羊的心思,常常把它們放出去溜達,于是羊就一邊四處走著,一邊到處拱著,拱著拱著也常常迷路,把自己弄丟??偸堑搅它S昏母親才會想起,有一群羊還沒有回家,我想每一個黃昏,母親都會在心里默默清點家里的人數吧,父親回來了,孩子一個個進了家門,幾頭奶牛正臥在圈里反芻,只差那群羊了。于是就派我去找。天氣寒冷,眼看著又黑了,我不大愿意去;母親總是鼓勵我,說我的眼睛明亮,找羊一點問題都沒有。于是我不得不出門證實一下自己。

走出家門,便是空茫茫的雪原,我朝南走去,前方是一片遼闊。我朝著南,更像一只漫無目的的羊,游蕩著不知道該往哪里走才好。有一雙手拖著陽光往下沉,眼看著就要掉進雪堆,就要在一片白雪地里失蹤了。而我的羊還沒有出現,在一只羊尋找另一群羊的路上,我不知道哪一只會丟,我常常擔心自己會成為最容易丟掉的那只。而我似乎是幸運,羊也是幸運的。我沿著橋向著橋南厚厚的積雪走去,走在硬邦邦雪面上,突然一抬頭看到極遠方有活動的物體慢慢移動著,我站定仔細辨認,還是看不到一只羊。只是憑著影影綽綽的動作判斷,那該是一群活物,向著我的方向來了。

在那片白色的雪地上,在陽光即將被轉到地球的另一側時,我家的羊隨著地球慢慢轉了過來,先在地平線上涂一個黑點,接著黑點慢慢變大,然后搖晃起來,變成了一群羊。它真的是我家的嗎,它莫不是神奇的大地變出來的。羊群一次次從遙遠的地平線歸來,讓我時常懷疑這群羊的來歷。

陽光徹底落下去了,黃昏時反射在雪面上最后的微光不見了,四周昏暗起來,而羊群卻出現在暗沉的雪地上,從遠處搖擺著肥大的尾巴向我走來。這讓我無比欣慰,讓我幾乎愛上那群大尾巴羊。

羊一邊慢吞吞地走著,若無其事地甩動著肥胖的尾巴,一邊不停地低頭吃著什么。它們在吃什么,厚厚的積雪上除了雪還是雪。羊不急不慌向著它的前方,由最初一個移動的點慢慢變成一團,然后一只只羊從一團中慢慢剝離出來,幾乎排著整齊的隊列向我走來。

它們認出我來了么,是否知道我曾經的焦慮,知不知道我就在那里等著?它們木然地抬起頭看我一眼,又混沌地低頭尋找著什么,仿佛尋找才是一生的終極目標。在白茫茫的寒冬里,在被凍僵的大地上它們又在尋找什么,真讓我費解。它們是否在找被大雪埋葬的那一味味中草藥,尋找金山里的味道。

厚厚的雪將世間萬物遮蓋得嚴嚴實實,在雪的懷抱里一定很溫暖吧,它們在那里無比安靜地呼吸著,等待來年。一片一片雪花落下來,像一塊巨大的白色圍巾鋪滿了橋南的原野。每一層雪似乎都是美好而寒冷的,我家的羊踏著最上面那層雪,一搖一晃地離我越來越近了。

在黑夜降臨之前,羊群從遠方匆匆趕來。

野房子

我并不知道那些丟失在草地和戈壁上的野房子還有沒有人居住,也不知道它何時能迎來主人,何時又送主人離去。

當我奔行在荒漠野地里,跑著跑著,有些累了,手腳在車上約束了太久想要舒展一下,便找個路邊停下車來。這時在我的前方出現了一座野房子,孤零零的被丟在荒漠戈壁的深處,丟在雜草深處。院墻被曬掉了一層又一層皮,房子渾身斑駁,大門緊閉,看不到一個人,一匹馬,一條老狗。好像這院子呆在這兒從來就沒有被打開過。

僅僅是那么一處院子,有幾間屋子,有垛起來的草棚,簡陋的鍋臺壘在避風的一角。它獨自立在戈壁和荒漠的深處,有些來路不明,還有些可疑。我甚至覺得這是一個長途跋涉的人,走在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荒野,累得實在走不動的時候坐在地上,在自己身邊像畫一塊充饑的大餅一樣,先畫下了一個院子,然后又畫出一座孤獨的野房子。

它更像哪個牧人轉場時,因為某種原因被耽擱落下來,走著走著就走丟了,最終沒有找到聚居的牧場,于是索性停下來,隨便找了個平坦的地方,在戈壁的野草里卸下自己,不再去理會別人,理會別的事情,成了一所自由的野房子。

這所被零落在戈壁上的院落和房子歪斜著,四周靜悄悄的,沒有誰去打攪?;囊鞍阉械陌察o給了它,戈壁把全部的自由給了它,世界把堅硬的寂寞給了它。牲畜把濃重的味道留給了它,味道守著羊圈和牛圈,守在院子里,一年比一年更加的厚實,更加有內容了,沉沉的味道在野房子里繚繞著經年不去,讓房子又顯得并不是那么孤獨。

放牧的味道毫無疑問被留了下來,望著天邊最明亮的那顆星星,聽著深夜里犬吠的悠長……當牧人選擇了流浪的方向帶上牛羊去了遠方,當駱駝帶走了房子里所有的家當,讓房子又一次變得空虛,是什么留了下來?是什么跨越百年驅之不散?讓一群羊、幾頭牛、幾峰駱駝,在一次次出行之后又一次次歸來,莫非就是這不變的味道?

沿獨庫公路向南走的路上,就有這樣的房子。從巴音溝路口拐進去有一處,蓋得比較整齊,院落也新,一看就是不久前被人丟下的,很有些新時代的感覺了,然而它卻是獨立的,獨立得仿佛和塵世沒有任何瓜葛。它把自己深藏在廣袤的遼闊里,把自己融進最粗糲的風沙和最深的黑暗里,孤獨著,享受著,這讓我心里有種說不出的嫉妒。

向東走進的一處,卻是完全的不同,它幾乎是完全的沒落了,深陷在雜亂野草中,泥巴的屋頂上也長出毛糙糙的草,快要被時間淹沒掉,像一個舊時代家族的沒落。然而它的院子還在,屋子也還在,躲在墻角的爐臺還在。橫著一根木頭的院門掉了下來,打馕用的馕坑口被厚厚的木板蓋著,搭起來的草棚竟還篷著些草,有幾處牛糞和玻璃酒瓶的碎片在地上,小草凌亂得擁擠……這是一處有點來頭的房子,古老、倒塌的歲月就埋在里面。當大雪覆蓋了整座天山的時候,這樣一所房子,究竟有沒有人踏著厚厚的積雪,牽著馬推開房門,和它在這深冬里做個伴呢。

野房子把我推向時間深處,它寂寞,寧靜。遠遠的,用它獨特的眼神牽著我,并不向我招手示意,可我一眼就看出,那就是我的野房子,一切都是熟悉的場景,夢中的樣子,遙遠的記憶……此時已經變得衰老了。然而終年的積雪沒有老去,牧草沒有老去,駱駝行走的聲音也沒有老去,它們祖祖輩輩在天山以北。

春天和秋末的季節,羊群出現了,和房子保持著距離,院子里還是沒有多大的動靜,沒有一條狗圍著它。狗和羊群一起跑到春天和秋天里去了,只有房子呆在原來的地方,哪兒也不去。然而只要它在,羊群祖祖輩輩的蹤跡就在。夏天的時候,羊群和狗走進更深的天山,房子還在,被丟下的房子就這樣繼續留在了空曠里。我曾經為它的寂寞走向這片空曠,卻并不能為此停留,我的離開會不會帶給它更深的寂寞呢。我以為比偏遠更深的荒夷是難以生存的,可是房子在那里,一代一代的生命就走向那里。

野房子安靜地呆著,風從它身邊走過,雨從它身邊走過,時光從它身邊走過,牛和羊還有狗一茬一茬地走了過去,只留下一處野房子,遠遠地看上去,顯得那么瘦弱和單薄,在歲月的塵埃里它是空落的,形只影單的,一切繁華都與它隔絕,遠離著它。然而越來越龐大的城市并沒有將它吞沒掉,迅疾的現代節奏也從未將它卷走,它仿佛隨時都會消失,卻依舊頑強生存著。

房子里沒有新鮮的故事發生,它似乎只延續著一種古老,讓我能從今天看到它的昨天,又從今天看到了它的明天。它們沒有太多不同,不同的是這房子看上去一年比一年遙遠,一年比一年矮小,一年更比一年孤獨了。在越來越鬧的城市,孤獨對一座房子來說到底是幸福還是悲傷?

野房子在等候著誰?我想總會有那么一個漆黑的夜晚,當我在黑暗的路上向著前方行駛,突然在我左手或是右手方向的野草地里,有一座燈火朦朧的房子亮了,正向我微笑。我停下腳步,推開一層又一層黑暗走向它,它是不是早早地打開一扇遼闊的大門,捧出奶茶,靜靜地望著我,就像我在遠方望著它的時候一樣。

失語的傷疤

搬到四小隊那年是1976年,地下的房子是頭一年或更早建成的。1975年夏天,父親帶我去過一次,我大概是跟著去玩。四小隊南邊戈壁上挖出的幾個地窩子,算隊上初建時期的臨時居所。小田叔叔是地窩子里暫居的一員,后來就住在我家屋后。

那天,我沿著地窩子的臺階向下走,一直走到了土層深處。泥土潮濕、陰暗,混合著植物根系揉碎的苦味,和土的腥味。土隔開了我們與陽光,也隔絕了地面上的干燥與炎熱。這讓戈壁荒漠身體里的房子有了明顯的涼爽,我也一時間感覺自己在氣溫的變換,和人的體溫與泥土的溫度對峙里,最初有一絲小小的沖撞。仿佛一種新的氣流產生,在地面之下一段被掏空的軀體里回旋,然后才慢慢融合,相互接納。

地窩子逼仄、狹窄,空間有限,使人覺得這泥土在我們上方和周圍隆起身子,它彎曲的骨骼似乎想努力撐起一所屋子,甚至一個家的重擔,卻多少有些力不從心。

那天,正午的陽光從地窩子頂上的天窗透射過來,撲打著塵土,它們在光線里四處逃散,像翩翩飛舞又在疲于躲藏。對于長時間沉寂的土層,對于慣常的寂靜與黑暗,陽光與塵世突然間打破這一切,或許需要一個適應的過程。

父親推開低矮的門,一道光線隨我們進入,帶著生命的氣息。這使得地面之下突然間有了活力。地面之上荒草依舊,粗礪的石塊時而被遮蔽,時而無所顧忌地裸露著,風來塵往,很久以來,荒涼并不是它的全部。

小田叔叔從地窩子里走出來時,抖了抖身體,這個不自覺的動作讓我想起土撥鼠。他甩動著雙臂,先是露出一個黑乎乎的腦袋,接著探出身子向左右看了看,最后才將自己慢慢暴露在陽光下。他起初瞇成一條縫的眼睛很快變得明亮,仿佛重見了天日一般。

小田叔叔奇怪的樣子也就是從地窩子那天開始被我記住的,后來他家住在我家屋后,但不知為何我總是認為,進出他家的屋門需要一個向下的土階。我覺得,對于小田叔叔,屋里屋外總有個艱難的跨越,這總讓人感覺有一道障礙。他還讓我想起土,想到大地之下的暗寂,所以我從未去他家串門玩耍過。

那些年,來新疆的很多人在這種地面以下、一米多深的空間生存過。白天在陽光下與泥土攪在一起,傍晚推開一扇門板,又無比親密地和泥土守在一起,躲避嚴寒的侵襲和陣陣風沙。一些從天窗透出來的光,讓一個家恍然于眼前,于是夜晚愈加顯得撲朔迷離。

1975年夏日的一天,我沿著向下的臺階,走進一所充滿土腥的屋子。屋頂有厚厚的陽光,我踩著陽光并一步一步將它碾碎。屋子里撲閃著塵土,忽明忽暗中像閃爍的蝶影,我的目光追隨著它們上下浮動。

土層之下的生活僅僅是個過渡,這是重返陽光美好的過渡,一眨眼就消失得沒了蹤影。新建的房子很快蓋好,女人和孩子陸陸續續趕來,讓屋子有了熱氣騰騰的熱鬧景象。

新建成的居所是干打壘的泥土房子,每天迎來日出,送走晚霞,微風吹拂著它,歲月侵蝕著它,卻依然遠遠高于地面。我喜歡陽光下的屋子,沒有土撥鼠的味道。父親和母親帶著我們在那棟房子住了九年,我的小學和初中時期從那里開始,又從那里結束。它像一條線段,一段時間里的一個節點。在那里,我從一個小黑點開始,邊走邊信手涂抹……

從阿葦灘公社到十大隊四小隊,從一所房子到另一所房子,有些事物在這里出現、過渡、交接。又在交接完成之后退出自己的舞臺,永遠消失在我的視線盡頭。而家,是一個有父親母親和兄弟姐妹的地方,那是永遠掙不斷線的風箏,我們在那里被時間牽引。

土撥鼠從泥土中探出頭,慢慢暴露在陽光下,我回望遠方的山坡——

地窩子在隊里的房子建成之后就不用了,時間一久被人遺忘,自己也就悄無聲息地遠去了,留下一個黑魆魆的門洞,后來又慢慢縮小成為一個洞口,最終成為大地上一個失傳的詞語,被風輕輕一吹就沒了蹤影。很多時候,我想象那些微明的燈火,想象它們穿破土層,穿過戈壁上的空闊與寂寥,向著夜空而去。我想象它們曾是嵌入大地的,一個朦朧的家,向我們淺淺笑著。

后來它又像一塊傷疤,慢慢在皮膚上愈合,脫落,長出一副原來的樣子,仿佛一切都沒有發生過。它們曾經在春暖大地時承擔著來自生存的壓力,在落葉起舞時被生活廢棄,又在大雪紛飛的往事中掩埋了自己。若干年后,和某個春天的積雪一起,融化在大地的蒼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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