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文章借助布爾迪厄“符號權力”概念和湯普森“四種權力說”概念,并通過“林生斌輿情事件”的微博傳播分析新媒體用戶在話語再中心化的過程中如何行使權力,同時又受到哪些權力的制約。此外,在研究過程中還借助文本分析法來分析“林生斌輿情事件中”文本生產所傳遞出的信息與價值觀等。經研究發現,在“林生斌輿情事件”中,新媒體用戶運用符號權力生產和傳播文本內容時擁有一個相對明晰的權力目標。一方面,新媒體用戶通過這一目標不斷吸引著新的用戶參與進來以壯大自組織的力量;另一方面,不斷加入的用戶又通過相互協作的方式不斷補強這一目標,使其更具正義感召力。在這種互相促進機制的作用下,積聚在一起的新媒體用戶最終釋放出了巨大的能量。但在后期,新媒體用戶行使符號權力受到了多重主體權力的制約與規制,這包括強制權力、象征性權力和規制權力。
關鍵詞:新媒體傳播;新媒體用戶;權力;輿情;權力制約
中圖分類號:G206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4-8883(2022)09-0023-03
一、新媒體用戶權力獲得的背景
隨著經濟社會的不斷發展和各種智能技術的下沉,中國網民群體規模不斷擴大。據中國互聯網絡信息中心發布的第49次《中國互聯網絡發展狀況統計報告》,截至2021年12月,我國網民規模達10.32億,互聯網普及率達73%[1]。同時國內平臺類媒體隨著不斷發展逐漸顯示出高度的集中化特征,這些集中化程度較高的媒體擁有眾多的用戶,并成為社會重大輿情生成、發酵和傳播的重要載體。這些輿情事件的發生,有些是事件本身具有較強的傳播潛質,有些是主流媒體議程設置的結果,但也有一些是新媒體用戶運用布爾迪厄所說的符號權力“眾人拾柴火焰高”的結果。在新媒體環境下,符號權力已不再是傳統意義上行政部門或者專業媒體機構的專屬,普通新媒體用戶也已成為這一權力的享有者和使用者。
文章所考察的“林生斌輿情事件”主要指其2021年6月30日在微博平臺發文宣布再婚與誕女之后引發的輿情,之前關于其妻子和孩子因火災原因遇難引發的相關輿情不在此次案例分析范圍內。
二、新媒體用戶權力的行使
(一)“符號權力”概念闡釋及新媒體用戶權力的獲得
新媒體用戶利用新媒體技術平臺廣泛、深度地參與輿情的過程即是運用符號權力的過程。“符號權力”這一概念是由法國學者皮埃爾·布爾迪厄提出。他認為,“符號權力是通過言語構建給定事物的能力,是使人們視而可見和聞而可信的權力……是一種幾乎是魔術的權力,借助于特殊動員手段,它可以使人們獲得那種只有通過強力(無論這種強力是身體的還是經濟的)才可以獲得的東西的等價物。作為上述權力,它只有被認同的時候,也就是說,作為專斷性被誤識的時候,才能發生功效”[2]。所謂誤識,是指“社會行動者在符號權力的支配下,把符合某一社會群體利益的,本質上是任意專斷的某種真理誤以為是普遍真理”[3]。
由上述定義可知,符號權力可以通過構建現實而作用于人們的觀念和心理,要讓這種權力發揮作用,就需要借助某種特殊動員手段,然后在用戶誤識即自愿認同的情況下完成目標。這也意味著,用戶行使符號權力的過程就是利用各種符號進行內容的生產與傳播并獲得認同的過程。
新媒體的內容生產,主要是指用戶在平臺開設的個人賬號發布信息、評論等,有關內容的傳播則主要包括對相關內容或話題進行的轉發、點贊等行為。內容在本質上來說是符號的集合,而符號具有傳遞信息和意義的雙重功能,也就是說,新媒體用戶利用符號所生產出的內容除了可以向其他用戶傳遞信息外,還會傳遞蘊含在這些內容背后的意義與價值觀。新媒體用戶通過信息和價值觀的傳遞,再借助于正義性的隱蔽動員手段作用于用戶的認識和心理,獲得用戶的認同,繼而引起用戶心理上和行為上不同程度的反應。
(二)新媒體用戶行使權力的過程
1.用戶權力目標的生成
2021年6月30日23時13分,因妻兒被保姆縱火燒死而在網絡上積聚了一定數量粉絲的林生斌發布了一條微博,宣布其再婚和女兒出生的消息,引發廣泛關注。筆者以有關這一事件熱門轉發列表的前15條內容為樣本,分析其內容所傳遞出的信息與意義。經分析發現,在這15條內容中,態度為正面的有4條,其中6月30日轉發的有3條,7月1日轉發的有1條;態度中立的1條,轉發時間為7月1日;態度為負面的轉發共10條,其中7月1日9條,7月2日1條。綜上可見,在事件早期,用戶的態度多是表示理解和祝福,但很快形勢陡轉,除4條轉發態度為正面外,其余10條態度全部為負面。這表明當更多的用戶關注到此事后,所進行的內容生產和這些文本內容所傳遞的意義發生了變化,負面情緒成為此事件的主導情緒。
造成用戶對此事意義轉成負面的主要原因是對其再婚生女的不理解。一些用戶認為林生斌之前打造的紀念亡妻和孩子的深情人設與其迅速再婚生女這一事實產生了巨大的反差,這種反差為用戶行使符號權力對林生斌進行討伐提供了基于群體合意的基礎。在正義感等情緒的帶動下,群體合意逐漸演變為試圖通過某種網絡譴責手段讓林生斌受到懲罰。至此,用戶的權力目標已然生成。
2.新媒體用戶權力的實現路徑:“眾人拾柴火焰高”
在權力目標的指引下,部分新媒體用戶行使符號權力,積極地參與此事件的內容生產和傳播中。這些新媒體用戶通過內容生產,將權力目標分解為可以讓林生斌受到懲罰的具體實施路徑,包括從道德和法律兩個層面入手。這些路徑的提出為更大范圍的用戶參與此事提供了解讀框架和努力方向,同時也被更大范圍的用戶專斷性誤識,繼而吸引更多的用戶參與到這場討伐活動中來。
這些新參與到討伐活動中的新媒體用戶積聚在一起,群策群力,并依據上述懲罰路徑生產、提供出諸多相應的證據。這些證據在傳播發酵的過程中直接以事實的面目呈現給用戶,并不斷地在對懲罰路徑進行內容、邏輯和情感上的補強,因而這場討伐活動也在不斷被賦予正義性與合法性。借助這些情感因素,并經過全民投票機制的信息篩選[4],最終這件事登上熱搜榜,成為重大社會輿情事件。
在這一過程中,廣大新媒體用戶通過互助合力的模式即“眾人拾柴火焰高”的方式在不同程度上行使了符號權力,并顯示出新媒體用戶集結在一起行使符號權力的巨大威力。但同時,該事件登上熱搜榜也并不完全代表實現了用戶權力的目標,因為用戶所享有的符號權力在某種程度上來說是一種思想的權力,這種權力的重點在于向人們的思想、觀念和價值觀等方面施加影響,但并不具有某種強制性。也就是說,這種權力可以使林生斌個人道德形象、社會名譽等方面受損,但它并不能直接對林生斌進行調查或定罪。
三、權力目標實現過程中的制約性權力
英國學者約翰·B.湯普森在繼承布爾迪厄“符號權力”等理論的基礎上提出了“四種權力說”,分別是政治權力、經濟權力、象征性權力和強制權力。在他看來,象征性權力指的是“運用象征性形式干預事件進程的能力,影響他人行為而創造事件的能力,采用的手段是象征性形式的生產和傳播”[5]。象征性形式主要指通過印刷、照片、電影、試聽或數碼等技術復制和傳遞人類交際的內容。它們反映一定的社會文化和意識形態主題以及偏見[6]。強制權力在軍隊、警察和監獄機構制度化[6](強制權力表現為軍隊、警察和監獄機構制度化的權力)。
由上述定義可知,警方是強制權力的享有主體之一,專業媒體是象征性權力的享有主體之一,這兩種權力在實現新媒體用戶權力目標的過程中與用戶的符號權力之間存在著博弈行為,并對其產生著重要的制約作用。此外還有平臺方的規制權力。
(一)強制權力與符號權力之間進行的博弈
這主要是指警方享有的強制權力與用戶享有的符號權力之間進行的博弈。6月30日林生斌發布微博引發輿情后,8月3日,杭州公安發布了第一條針對“林生斌輿情事件”相關情況的通報。警方作為強制權力的享有者介入到該輿情中表明用戶權力目標的部分實現,即通過引發輿情迫使強制權力參與到用戶權力目標實現的過程中。因此,單就議題設置這一點來分析可以發現,這兩種權力在初始博弈過程中符號權力的強勢和強制權力的被動。
但同時,這兩種權力還在內容生產的真實性、合法性等方面存在著博弈。杭州公安發布的通報內容也是一種文本內容的生產,只不過杭州公安文本內容的生產獲得了合法性授權,而且這種合法性來自體制的擔保(法律許可,擁有權杖)[3],即杭州公安依據體制賦予的合法性授權來調查事件的真實性,其結果的內容生產具有一種新媒體用戶內容生產所不具備的權威性。作為強制權力的擁有者,杭州公安通過這種文本內容的生產在法律意義和事實層面上否認了一些新媒體用戶生產文本內容的合法性,同樣也就解構了新媒體用戶行使符號權力的正當性。此外,強制權力還對部分越界行使符號權力的新媒體用戶進行必要的規制和處罰。從這一點來分析又可以發現,強制權力與用戶的符號權力在文本內容生產的真實性、合法性博弈中具有一種相對獨立性和權威性,而且具有決定作用。
(二)象征性權力對符號權力的制約
象征性權力對符號權力的制約具體表現為專業媒體對新媒體用戶的制約。在輿情事件中,新媒體用戶的集結更多地體現為一種自組織性質的組織。這種自組織是應急性自組織機制,即因為某一次傳播活動而產生的應急響應式的臨時性聚合網民力量的協同工作[4]。一方面,由于專業媒體通過對杭州公安通告內容進行轉發、設置議題等方式與強制權力結合在了一起,并通過上述行動進一步否定了這次自組織傳播活動所基于的文本內容的真實性與合法性;另一方面,專業媒體本身具有新媒體用戶所不具有的專業性和權威性。所以,這種臨時性組織群體——即新媒體用戶在與專業媒體的博弈中處于劣勢。
此外,由于新媒體平臺之中大量輿論出現反轉,新媒體用戶并不完全是一個整體,而是就此事存在著不同觀點和意見的爭論。在輿情的前期,這種劣勢意見由于沉默螺旋機制的作用被人們所忽視。但在專業媒體參與到輿情中后,這種劣勢意見被激活,進而導致新媒體用戶內部內訌加劇,這對其力量也是一種削弱。因此,專業媒體在輿情后期的多個層面都對新媒體用戶行使符號權力發揮著制約作用。
(三)平臺對新媒體用戶的規制
微博作為一個大型平臺類媒體,在新媒體時代也扮演著“把關人”的角色,所以平臺擁有對文本內容和新媒體用戶賬號的管理權力。當平臺認為一些文本內容或新媒體用戶不符合法律和道德規范時,可采取相關技術措施對此予以規制。在杭州公安調查情況發布后,微博平臺立即依據杭州公安發布的調查報告來行使這種管理權力,包括刪除違規內容,對違規主體賬號進行禁言和封號等。由此可見,平臺權力對新媒體用戶,尤其是違規用戶的規制作用。
四、啟示
筆者通過“林生斌輿情事件”考察了新媒體用戶行使符號權力的全過程,進而分析了新媒體用戶在行使符號權力的后期與警察擁有的強制權力存在的博弈行為,并受到專業媒體享有的象征性權力的制約和平臺權力的規制。在分析的過程中發現了以下兩點。
第一,在此次輿情中,新媒體用戶運用符號權力生產和傳播文本內容時擁有一個相對明晰的權力目標。一方面,新媒體用戶通過這一目標不斷吸引著新的用戶參與進來以壯大自組織的力量;另一方面,不斷加入的用戶又通過相互協作的方式不斷補強這一目標,使其更具正義感召力。在這種互相促進機制的作用下,積聚在一起的新媒體用戶最終釋放出了巨大的能量。
第二,新媒體用戶在行使符號權力的后期,受到了多重主體權力的制約與規制。但這種制約與規制無法在輿情的第一時間就介入,因為專業媒體和平臺介入需要依據官方的調查結果,而官方的調查,特別是公安機關介入輿情中又需要輿情相關當事方有涉嫌違法犯罪的行為才能繼續進行下去,因而這些主體權力在輿情前期存在一定的缺位。
但恰恰是這種缺位使得輿論場上新媒體用戶一家獨大,這種單一主體所生產的文本內容和營造的意見環境是輿情發酵的重要階段,而且勢必會不斷強化用戶的固有認知,給后期輿論引導帶來困難。
五、結語
在新媒體環境下,用戶享有符號權力,他們可以借助具備較強傳播潛質的事件設定權力目標,并在目標指引下吸引眾多用戶釋放出巨大能量。雖然這種能量在后期會受到多主體權力的制約,但前期則不然。而輿情的前期正好是輿情生成發酵的重要階段,同時也是容易滋生各種謠言的重要階段。因此,輿情前期的處置與后期的治理同樣重要,在“治已病”的同時更應該注重“治未病”,引導新媒體用戶合法、依規地行使符號權力,發揮其積極作用。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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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美]詹姆斯·羅爾.媒介、傳播、文化:一個全球性的途徑[M].董洪川,譯.北京:商務印書館,2005:184-185.
作者簡介?李進瑋,碩士在讀,研究方向:新媒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