貿易洗錢風險管控研究報告
——基于金融行動特別工作組和埃格蒙特集團最新成果

肖 琴 劉 威

（作者單位：中國工商銀行內控合規部）

隨著經濟全球化的推進，國際貿易繁榮發展。在經濟繁榮的同時，犯罪分子也趁機利用國際貿易網絡洗錢或開展恐怖融資。由于貿易活動的多變性和復雜性，貿易洗錢和恐怖融資（以下簡稱貿易洗錢）的識別對商業銀行來說充滿挑戰。金融行動特別工作組（FATF）和埃格蒙特集團（Egmont Group）于2020 年12 月發布《貿易洗錢：趨勢和發展》報告（以下簡稱《報告》），于2021 年3 月發表《貿易洗錢：風險指標》（以下簡稱《風險指標》），介紹貿易洗錢的定義、融資方式、易被利用洗錢的行業、洗錢技術以及商業銀行面臨的貿易洗錢挑戰，提出可疑行為識別的風險指標，并根據最佳實踐提出緩釋貿易洗錢風險建議。

一、貿易洗錢及貿易融資

（一）貿易洗錢

貿易洗錢的手法古已有之，最早可追溯到3000 年前的中國，那時的商人為防止統治者掠奪自己做生意積攢的財富，想盡辦法隱藏自己的財產。但貿易洗錢這個概念直至2005 年12 月《美國洗錢威脅評估報告》才首次提出，最初是因人為定價引發資本外逃而引起的討論，此后擴展到逃稅、恐怖融資等領域。根據《報告》，貿易洗錢是指利用貿易掩飾犯罪所得并轉移資金的過程，通過此過程，犯罪所得被合法化或被進一步用于犯罪活動；貿易恐怖融資（TBTF）是指通過貿易掩飾資金流動、資助恐怖主義活動的過程。

貿易洗錢與上游犯罪的不同點在于，貿易洗錢的目的在于洗錢，通過貿易交易實現犯罪收益的處置、離析和融合。部分上游犯罪不涉及貨物流動，但涉及貨物的上游犯罪其目的往往在于貨物的流動，如毒品走私、人口販賣。當前，貿易洗錢常有專業洗錢分子參與。上游犯罪的嫌犯通常為貿易洗錢的最終受益人。專業洗錢分子利用一系列洗錢手法，協助不法分子接收并轉移犯罪所得，從中獲取報酬。

（二）貿易融資

貿易洗錢離不開貿易融資。貿易融資有多種形式，涉及商業銀行的業務分為跟單和非跟單兩類。跟單類業務包括信用證、托收、保函等，非跟單類包括寄售、賒銷交易、光票托收、貿易貸款融資、預付現金、應收/應付賬款融資等。《報告》分析了寄售、賒銷交易、跟單托收、信用證、預付現金等5 種國際貿易最常用的付款方式，認為賒銷交易和跟單托收洗錢風險最為突出。

1.賒銷交易。賒銷交易屬于非跟單業務。據沃爾夫斯堡集團估計，2017 年全球貿易中約80%均通過賒銷交易方式結算。根據《聯合國貿易便利化實施指南》，賒銷交易是指貨物還未付款就已裝運和交付的銷售。這種銷售方式俗稱信用銷售，是以買賣雙方的信用為基礎，賣方與買方簽訂購貨協議后，賣方裝運、交付貨物，買方收到貨物后，按照協議在規定日期付款結清貨款，付款通常在收到貨物后30 至90 天內的規定時間內進行。賒銷交易造成了貿易與付款資金之間的脫節，金融機構在此過程中起到的監督作用減少，容易被有組織犯罪集團、專業洗錢分子以及恐怖組織利用。

2.跟單托收。跟單托收屬于跟單業務，也是以商業信用為基礎。在跟單托收中，出口商通過向托收行出示所交易貨物的貨運單據和匯票要求付款。托收行隨后將這些文件轉發給進口商的金融機構（代收行），代收行在進口商付款或承兌贖單后將資金匯給托收行，托收行再將這些資金貸記給出口商（見圖1）。在此支付方式中，金融機構的監督作用有所增加，但因按商業慣例通常只核實提單等跟單單據，即使金融機構選擇核實原始貿易文件，非標準化的國際貿易文件審核難度也通常較高，如虛構貿易單據、虛構發票等往往難以識別驗證，商業銀行的監督作用實際上也非常有限。

圖1 跟單托收流程圖

（三）易被貿易洗錢利用的行業和商品

《報告》分析，易被貿易洗錢利用的常見行業和商品通常具有定價幅度大、貿易周期長、常涉及跨國運輸、海關當局難以檢查等特點。其中，低價值商品供應鏈最有可能被犯罪組織或專業洗錢分子利用，原因有二：一是建立該供應鏈成本比高價值貨物供應鏈要低得多，不容易引起監管當局審查；二是這些商品出口到不同國家，可以給監管造成該商品市場尚未飽和的假象，因此可以反復向某一特定地區運送此類商品，從而掩蓋洗錢目的。

根據《報告》，易被貿易洗錢利用的行業和商品包括黃金、貴金屬和礦物、汽車零部件與車輛、農產品和食品、服裝和二手紡織品、便攜式電子設備（如移動電話、筆記本電腦）等。此外，貿易洗錢還易發生在建筑材料（如木材）、工廠機械、廢金屬經銷商、燃料和能源產品以及酒精或軟飲飲料等行業。

二、貿易洗錢方法分析

《報告》深入分析了貿易洗錢常見方法，并介紹了新出現的洗錢方法。這些方法看似獨立，但在實踐中，不法分子可能混合使用，從而使交易鏈條變得更加復雜。

1.貿易洗錢常見方法。貿易洗錢的基本方式主要包括：（1）高開或低開貨物和服務的發票金額；（2）貨物和服務的超額或不足裝運；（3）重復開具發票；（4）虛報貨物或服務的質量或類型。

另一傳統的貿易洗錢方法為黑市比索兌換安排，常被中美洲和南美洲販毒集團使用。以哥倫比亞為列，哥倫比亞販毒集團在美國販賣毒品，使用現金交易，哥倫比亞作為外匯管制國家，販毒集團無法將其收益直接匯回，一般通過專業洗錢經紀人洗錢將其非法利潤轉回哥倫比亞。在黑市比索交易中，專業洗錢經紀人尋找一家需要將貨物出口到哥倫比亞的美國供應商，從販毒集團那獲得美元現金，并用這些美元作為貨款支付給美國供應商。然后，美國供應商將貨物運送給哥倫比亞進口商，進口商再將當地貨幣轉給專業洗錢經紀人的本地代理人。之后，洗錢經紀人減去傭金后將當地貨幣轉給販毒集團當地代理人，實現了無須跨境的資金流動。

2.貿易洗錢新方法。《報告》介紹了貿易洗錢新方法，這些方法其實是通過混合傳統資金結算方法和現金整合新方法而衍生出來的產物，其中有些洗錢方法并不依賴于偽造商品或貿易文檔資料來實現。一是非法現金整合。如繞過商業銀行、利用第三方支付機構支付；采用抵消方案或代購網絡清洗非法現金，類似于黑市比索交易；滲透合法供應鏈，犯罪集團或專業洗錢分子通過收購合法企業，并繼續利用其供應鏈將非法現金融合進金融體系。二是利用第三方中介機構進行結算。如通過滲透的合法供應鏈采購商品，不法集團可以讓一個之前并沒參與交易的不知名第三方支付貨款，此類第三方通常是負責非法資金融合的公司，從而實現犯罪收益合法融入金融體系。

三、商業銀行面臨的貿易洗錢挑戰

《報告》指出，處在反洗錢前線的商業銀行面臨著嚴峻的貿易洗錢考驗。一是不法分子不斷改進洗錢方法，商業銀行較難跟上其步伐。二是貿易洗錢具有很強的適應性，可以利用任何行業或商品，商業銀行很難將最新掌握的情況及時轉化為業務和系統規則。三是商業銀行難以核實貿易洗錢活動中客戶提供信息的真實性。通常銀行無法獲取海關數據，無法核實單據真偽、貨物是否已實際裝運以及數量和描述是否與合同相符等。四是較難判斷交易商品的“公平價格”。交易文件對交易商品的描述通常較為模糊，較難確認其“公平價格”。同時如果犯罪分子使用的一些商品沒有在公開市場交易，則無法確定基準價格。五是由于貿易洗錢涉及跨國交易，提供給商業銀行的文檔通常采用不同的格式和語言，這意味著驗證可能需要手動完成，并需要商業銀行投入更多的時間和資源，包括聘用高素質的員工進行審核，這對于合規預算較為有限的商業銀行更為困難。

根據《中國洗錢與恐怖融資風險評估報告（2017）》顯示，我國跨境資金流動規模較大，其中2016 年貨物和服務貿易進出口總額超4 萬億美元。在如此龐大的資金體量下，我國商業銀行也面臨著巨大的貿易洗錢風險。伴隨貿易洗錢形勢日趨嚴峻，商業銀行的反洗錢工作必須從以前的被動執行向主動發現、提前規避轉變。

四、商業銀行防范貿易洗錢工作建議

《報告》根據最佳實踐對商業銀行緩釋貿易洗錢風險提出具體建議，包括商業銀行應始終貫徹風險為本原則，完善工作制度，培養專業人才，加強技術支持，優化內部系統，加強貿易活動監控，主動與監管信息共享，從根本上遏制貿易洗錢活動。

（一）提高對貿易洗錢的認識

一是了解掌握貿易洗錢知識。應付不斷變化的貿易洗錢，商業銀行應切實掌握罪犯的“作案手法”、了解現行貿易體系特點，提高對抗貿易洗錢的知識儲備。二是提高員工識別貿易洗錢能力。為員工提供貿易洗錢相關培訓，強調重大監管變化以及貿易洗錢新風險、新方法，提高員工的風險意識和能力。三是提高客戶風險意識。如荷蘭銀行向客戶提供貿易洗錢風險宣傳單、列舉犯罪案例，同時提供銀行電子郵件，以便客戶咨詢與貿易洗錢相關問題，減少客戶參與貿易洗錢犯罪的可能性。

（二）夯實客戶盡職調查基礎

充分關注受益所有人識別，著重加強對交易真實性和合理性的審查，審查重點應包括了解分析跨國貿易企業貿易融資計劃、了解分析公司股權結構、成立目的、銀行業務概況以及關聯關系、審查公司登記信息、貿易活動、經營范圍、交易利潤率的合理性、審查是否單證相符、單單相符等。

（三）重視交易監測技術支持

貿易洗錢比利用銀行賬戶洗錢更便捷、更隱蔽，傳統意義上基于銀行賬戶洗錢的反洗錢制度和監測體系已經不能很好地遏止貿易洗錢行為。商業銀行應結合《風險指標》，制定與貿易洗錢相關的客戶活動、交易行為監測標準、模型和分析方法，重視新技術應用，借助關聯分析、基于案例的學習、統計分析等方法，加強對國際貿易洗錢行為模式的識別監測。

（四）共同構建反洗錢生態體系

打擊貿易洗錢不僅僅依賴于銀行的努力，還有賴于與監管機構和其他行業組織的共同合作。作為商業銀行，應積極參與構建反洗錢生態體系，建立與主管部門、金融情報機構、同業等的信息共享機制，支持金融情報機構進行信息集中化處理和分析，主動分享發現的潛在問題和研究成果，主動吸收生態體系內其他相關方的經驗成果，形成打擊貿易洗錢整體效應。如海關部門對國際貿易、貨物流動和國際供應鏈有著深入的了解。銀行機構可以加強與海關部門的密切合作，將可疑貿易活動和可疑金融活動聯動起來，提高識別貿易洗錢的技能，同時幫助銀行員工擴展國際貿易或國際運輸等相關專業知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