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世清
夏露是一位美女記者。她長著一雙水靈靈的鳳眼,笑起來時,皓白的瓜子臉呈現兩個好看的酒窩,加上聲音甜美悅耳,具有天然的親和力。
她的采訪成功率極高,受訪者都會被她的美麗所吸引,主動將內心世界坦露給她。
夏露要去宜賓采訪,她剛走進龍城火車站一號站臺,一列開往昭通的綠皮慢車緩緩駛到站臺前。她剛想跨步上車,突然車廂外發生的一幕,讓她驚詫了。一個拄著拐杖的殘疾人,跨了幾次腳步,都未能登上列車的梯步。這時,一個膚色黝黑,背微駝,穿著對襟汗衫,六十歲左右的大爺扔掉了手里撿易拉罐的鐵皮夾和肩上鼓鼓囊囊的麻布口袋,快速跑了過去,一把將殘疾人背在背上,一手拿著拐杖,一手摟住殘疾人的臀部,吃力地登上了列車。
憑著職業的敏感,夏露快速拍下了這動人的一幕。她隨即上車,擠到了大爺和殘疾人所在的六號車廂。夏露來到大爺身邊。大爺正忙著幫那殘疾人找座位:“這位大姐往里挪一下,這個兄弟腿腳不方便,挨著你坐。”見大爺把殘疾人放到那位女士旁邊,夏露說:“大爺,你好!我是《川南旅游報》的記者。你剛才背殘疾人上車的行為,太讓我感動了,想請你說下你當時心里是怎么想的,好嗎?”隨即從挎包里拿出錄音筆。大爺回頭一望,夏露優雅迷人的身姿閃現在他面前,這是他平生第一次遇見這么漂亮的女子。他有些不知所措,結結巴巴道:“我……我……我沒想啥子,看著他遭罪,就幫他一把。”
這時,列車緩緩啟動了。大爺突然感覺不對勁兒,大叫一聲:“我要下車!”側身擦過夏露,往車廂連接處擠去。整節車廂的旅客都把驚詫的目光聚焦到大爺身上,露出看怪物般的眼神。
連接處的列車員笑嘻嘻迎上,說道:“大爺,開車前,我不是喊了好幾次送親友的趕緊下車嗎?”“這個事兒都怪我。大爺不是趕火車的,他是因為背我,才誤上了火車。”殘疾人滿臉露出對大爺的感激,心存愧疚。
大爺眼巴巴望著列車員,說道:“麻煩你喊火車停一下。”列車員苦笑道:“大爺,火車必須到站點才能停車,不是你想停車就能停車的。你只能在下一站下車。”
“大爺,火車真的不能隨便亂停。”夏露只能替大爺干著急。“我從來沒坐過火車,車上人又多又擠,我耳朵有點兒背,沒聽見你喊下車。”大爺從衣兜摸出一包皺巴巴的香煙遞向列車員,央求道:“做個好事,這煙你拿給開火車的師傅抽,叫他剎一腳。”列車員笑笑,推開大爺的煙。
“大爺!你真的沒坐過火車嗎?火車是不能亂停的,只有到站點才能停。”一位旅客好心解釋。大爺癟癟嘴:“火車咋個就不能停?只要有剎車就可以停,我下車又耽擱不了多久。你們不要哄我,我從市里坐汽車回農村,叫司機停在哪里下就停在哪里下。只要有剎車,都可以停。”
列車員無可奈何地說:“大爺,火車不是你說的農村班車,想停就停。我們得按國家的規定辦。否則,造成重大事故,誰負責任?”大爺不再做聲,他帶著滿臉的失望躲進了衛生間,再也沒露面。
大雨過后的天空湛藍而清新。車輪滾滾,列車勻速向宜賓方向駛去,穿行在西南的丘陵之中。
二十分鐘后,車廂里傳來列車播音員聲音:“各位旅客,剛接到通知,由于山體滑坡,道路被阻斷,列車將在前方車站停車等候,需要下車的旅客,請做好準備。”“不是說火車不能停嗎?”大爺自言自語地從廁所里走了出來。
火車在“孔灘站”停下了。
夏露跨上前,拉了一下準備下車的大爺,從包里掏出一張百元鈔票遞過去,說:“大爺,買車票回龍城。”大爺看看鈔票,說道:“恁多(那么多)錢,我起碼要撿三天的罐罐(易拉罐)!這錢我不能要,一伸腳就走回去嘍!嘿嘿。”說罷便下了火車。
夏露看看手里的鈔票,再望向站臺。大爺微微佝僂的身影急匆匆飄向出站口,最終消失。夏露的一雙鳳眼里漲起了潮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