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腳

姚運霞

順子娘跟村里人一樣，非常質疑一件事，那就是山子娘去了趟城里，回來后腿不疼了，腰不酸了，還扭起了秧歌。據她說，是城里的兒媳婦給她洗了回腳，她那些陳年老病都好了，你說神奇不神奇？都嘀咕說，她兒媳婦是金手銀手？還是用高級藥水給婆婆洗的腳？一時間眾說紛紜，最后一致認同，是山子媳婦認可了她這個鄉下婆婆。眾人都羨慕著，山子娘以后有福享了。順子娘覺得山子娘熬寡半輩子值了！總算苦盡甘來了。

順子娘一想到她上次進城看兒子，心里就不是味兒，兒子連家門都沒讓她進。兒子把她安置在大酒店，說酒店里有按摩浴缸，娘辛苦了大半輩子，該見識見識，享受享受了，還特別強調說是兒媳婦的心意。兒子和兒媳婦陪她吃了晚飯，詳細介紹了按摩浴缸怎么用就走了。順子娘看著只有在電影里看到的大房子，不由得想，這住一晚得多少錢啊？心疼得她直咋舌。第二天，他對兒子說家里有事，硬是讓兒子送到車站，急匆匆回來了。現在回想，是不是兒媳婦嫌棄她土氣，不讓住家里，兒子無奈，才讓她住酒店？順子娘越想越是這個理，越想腳后跟越是刺疼。她強撐著，去縣醫院檢查也查不出啥毛病，整日里病懨懨的，沒個精神頭兒。

八月十五，順子來接她去城里過節，順子娘說啥也不想去，可架不住兒子熱情。她想了想，轉身在箱子底摸索出一個布包，揣兜里，跟著順子坐車進城了。

順子帶著她七拐八拐，進了一棟樓，上了電梯，順子娘趁著沒人，掏出布包，塞到兒子手里，說：“娘知道你們掙錢不容易，別嫌少，這是娘的心意。”順子一愣神兒，鼻子發酸，把手里的布包強行塞回娘兜里，扶著娘出了電梯，打開家門，鄭重地說：“娘，快進來，這是我們新買的房子，往后啊咱們住家里，不用再住酒店了。”

吃罷晚飯，兒媳婦端著一盆水進來，笑著說：“娘，您別嫌棄啊，家里還沒裝修好，不能洗澡，您累一天了，來，我給您洗洗腳吧。”還沒等順子娘動手，兒媳婦就幫她脫了鞋襪，雙腳放盆里，同時蹲下來用雙手揉搓著順子娘的腳。

一股熱流浸滿順子娘的心房，通達四肢。她下意識地踩下盆地，用用勁兒，腳后跟不疼了！這一刻，她相信了山子娘的話。

夢里，順子娘回到了村里，和山子娘一起扭秧歌，扭著扭著笑出了淚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