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柳葉丈量春天

王家民

身在冰冷的冬天，人總是渴望溫熱的夏;身在炎熱的夏天，人又會被勾起對冰天雪地的神往。身處一個季節，人們意識不到它的美妙，當錯過時，卻又想起了它的好。

雪萊說：“冬天已經到來，春天還會遠嗎？”四季之中，春總是好的，但行色匆匆的我們卻來不及細細品味。“未覺池塘春草夢，階前梧葉已秋聲。”歲月的變化，我們無法敏銳地感知，不易捕捉的流光都記載在了花草樹木的變化之中，一枝柳條，一片葉子都包含了四季變化的信息。春就在柳枝上，春就在柳葉上，春就在詩行里。

一樹春風千萬枝，嫩于金色軟于絲。

永豐西角荒園里，盡日無人屬阿誰。

—〔唐〕白居易《楊柳枝詞》

東風勁吹，柳枝泛出一樹嫩黃，像萬千條飄搖的柔軟金色絲線。

春使柳枝染了色，動了心，柳枝是春的使者，在報告春天到來的消息。

柳條百尺拂銀塘，且莫深青只淺黃。

未必柳條能蘸水，水中柳影引他長。

—〔宋〕楊萬里《新柳》

百尺長的柳條輕拂過清澈的池水，柳條不是深青色，只是淺黃而已，柳條未必全部點入水中，是柳條的倒影將它拉長了。

春天是一面鏡子，是一池春水映照了整個世界。柳枝就是一根魔法棒，撩撥了春心，攪動了整個春天！

碧玉妝成一樹高，萬條垂下綠絲絳。

不知細葉誰裁出，二月春風似剪刀。

—〔唐〕賀知章《詠柳》

早春的柳樹發出了嫩芽，長出了嫩葉，如一位婀娜的美人垂下千絲萬縷的綠色裙帶，不知道這綠葉是誰裁剪的，原來是“二月春風似剪刀”一般細細剪裁。

春天是藝術家，春天在用春風作剪刀為柳枝剪紙塑形。

春天瞬間被定了格。

南園春半踏青時，風和聞馬嘶，青梅如豆柳如眉，日長蝴蝶飛。

花露重，草煙低，人家簾幕垂。秋千慵困解羅衣，畫堂雙燕歸。

—〔宋〕歐陽修《阮郎歸·南園春半踏青時》

春和景明，日長漸暖，踏青郊外，人喧馬嘶。青梅如豆，細柳如眉，蜂飛蝶舞。鵝黃變嫩綠，粒芽變柳葉，如眉的柳葉告知我們春天腳步漸漸，春也慢慢變得健壯起來。

油壁香車不再逢，峽云無跡任西東。

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風。

幾日寂寥傷酒后，一番蕭索禁煙中。

魚書欲寄何由達，水遠山長處處同。

—〔宋〕晏殊《寓意》

院子里梨花盛開，月光如水，池塘邊微風輕拂，柳絮如煙似霧，曼妙輕揚……月白風清，花氣襲人，月光裝滿庭院，梨花綻滿枝頭，柳絮涌動，襲擊了整個春天。

花褪殘紅青杏小，燕子飛時，綠水人家繞。

枝上柳綿吹又少，天涯何處無芳草。

墻里秋千墻外道，墻外行人，墻里佳人笑。

笑不漸聞聲漸悄，多情卻被無情惱。

—〔宋〕蘇軾《蝶戀花·春景》

百花謝了，青杏掩藏葉底，燕子滑過天空，清清河水環繞村落人家，枝上的柳棉被東風吹得越來越少了，而地上的柳綿卻團團滾滾，春天真的要過去了，柳絮落盡，春天也走到了夏！

冬和夏也只是一片葉子的距離，春天真的最適合用柳葉來丈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