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冉
夜已深,父親摸索著身邊的電話,拿起來又放下,看看墻上的掛鐘,輕嘆一口氣,回到了臥室。他似乎還是放不下,可又怕吵到母親,眼睛直勾勾地透過窗簾望著漆黑的院子,一切都是那么安靜,一切都沉浸在安靜之中……
“往常,都會打電話回來的。今兒,怎么了?我要不要早早起來去買韭菜呢?唉……”
一晚上輾轉反側,時不時看看手表,時不時揉揉耳朵,時不時欠欠身子……太安靜了,安靜得讓人不踏實。
好不容易挨到天亮,父親那帶著血絲的眼睛正四處尋找著什么。他從來沒有如此六神無主,他努力平復自己的思緒,像往常一樣出門了,只不過今天臉上帶了些憂傷和慌張。老三樣被父親緊緊地抱在懷里,腳步快了些,神情卻呆滯了一些。“老哥們兒”今兒也替父親焦急,在他自己的軌道里兜兜轉轉。
屋內急促的電話鈴聲,呼喊著父親。也許,太遠了,父親沒能聽到;也許,太累了,父親的腳步今天慢了許多。父親的固執,也和往常一樣。
回家后,父親如往常一樣,但無論如何淡定,也無法掩飾內心的不安。父親的眼神時不時瞟向電話,看看它是否放好。心不在焉,出錯在所難免。一來二去,父親竟然將一小部分擇好的韭菜扔進了垃圾桶;鍋里還有水沒有瀝干,父親就倒了油進去,水花四濺,油花亂飛,父親的手自然也受了牽連……至于打翻醋瓶、鹽糖不分之類的事情也層出不窮。
餡兒咸了,面軟了,父親被“掏空了”,垂頭喪氣,世界也凝固了。
“叮咚……”父親無精打采地坐著,任由門鈴響個不停。母親有些心疼,卻也無奈,開了門,看到我們有些驚詫,用手指了指客廳的沙發,又把手指放到嘴上,做了個“噓”的動作……
可以看到父親的無奈,更可以體會到父親的生氣。我躡手躡腳地走到父親身邊,把一個錦緞盒子舉到父親眼前晃了晃。回過神兒的父親,看到錦盒,看到我們,憤憤地甩開我的手,徑自去了廚房。我“尾隨”父親,站在廚房的門口偷偷地看著父親,他的眼里多了些柔和、慈愛,嘴角也略略有了些弧度。
午餐,依舊全是我的最愛;餐后,父親依舊用“嗔怪”的口吻拒絕我進廚房洗碗。
父親說:“有媽才有家,有爸我就是朵不敗的花。”
就這樣,我一直被您捧在手心里,寵到天邊去。您說,我永遠是您肚子里的“蛔蟲”,我買的東西,永遠最符合您的心意。我也以為我會被您一直寵溺著,成為那朵永不凋零的鮮花。
但這次,您食言了。
母親在電話那頭兒平靜地告訴我,您希望見我最后一面,我急匆匆地往回趕,您也急匆匆地往前奔。我無法再見您的“晴雨表”,無法再聽您的小嘮叨,無法再品您的您手藝。
最終,您食言了。
母親在您的床頭平靜地告訴我,您希望穿我買的新鞋,我沒來得及購買,您也沒來得及穿著到處走走。我無法再見您的小滿足,無法再聽您的小感慨,無法再讀您的小“傲嬌”。
父親,我給您倒上酒,咱爺兒倆,能否再聊聊家常;父親,讓我再拉拉您的手,摸著您這一輩子積下的老繭。那是您的手掌,卻是我的天。父親,您再看看我的笑臉,您說那就是您的全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