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會成
父親不在世已經三年了。
父親的去世,我們姊妹五人雖心理已有所準備,但真正的凄然而至,仍悲痛不已。家已殘缺,“團圓”一詞,今生從此奢求無望。
父親的一生,平平淡淡、從從容容、波瀾不驚,這與父親的性格有關,父親在村里是出了名的老好人,性格內向少語、善良寬厚、與世無爭。
父親生于1935年,那時父親的生活過得很是艱辛。父親早年喪父,且無兄弟姐妹,十二歲那年就獨自支撐家業,和我奶奶相依為命,很小就學會了翻地、搖耬、揚場等農家活兒。我的母親嫁去的時候更是一貧如洗,家里窮得叮當響。我的母親說出嫁的那天,舅舅說,要是知道這么窮,說什么也不嫁到這里。兩個村雖然距離很近,但那個年代,信息閉塞,結婚之事純粹媒妁之言。
生活并未因我的母親嫁過去,而有明顯的改變,隨著我們姊妹五人的相繼出生,家境越發困難,經常吃了上頓沒下頓。我的母親常說,咱家是“人多老少戶”,每到生產隊分糧食的時候,總是分的最少,有時還會拎著空布袋,流著淚回來。后來,我參加了工作才知道,原來不是因為家庭老人、小孩兒多,分不到糧食,而是當時生產隊是憑工分分糧食,我家因為平常掙的工分少,所以分的糧食就少—人多“勞”少。
為了生計,我的母親經常熬夜織布,然后我的父親騎著自行車馱著布去山東換紅薯干兒。父親說,晚上回來的路上,有的騎得快,有的騎得慢,跟丟是常有的事,在漆黑的路上,經常空喊“前面的慢點兒”或者“后面的快點兒”,實際上是為了給自己壯膽。就這樣,父親一夜騎行兩百余里,早晨回到家,渾身濕透,累癱在那里。
為了生計,在青黃不接的時候,我親眼看到我的母親拿著“升子”去鄰家借糧食,借平升,還滿升,要高高的冒尖,這樣來年才好借。記得有一次,老舅帶著村里的挖河隊伍來到我們村,我家提供鍋灶柴火,供挖河隊伍使用,作為回報,他們給我家一大碗稠稠的小米干飯,父母不舍得吃,讓我吃,因為我最小,那米飯的香氣我至今難忘。
為了生計,我父親參加了村里的建筑隊,經常爬高上低,房頂瓦房做活兒是最辛苦危險的,因為穿得少,經常受風寒,父親的腰早早就有了毛病,后來實在撐不住了,做了一次手術,于是背上留了一個大大的傷疤。
雖然少年磨難,中年艱辛,但這些父親始終很少提及。如今,自己作為一家之長,為人夫,為人父,在當今環境下也漸感壓力。然而,比起父親,比起為衣食而憂的過去,這又算得了什么?他們為生存而憂,我們為優越而憂,我若放下即能從容,可父親呢?
因為生病的原因,老父親的生活質量日趨下降,漸漸變得不能自理,開始對生活失去了興趣。這是我們做孩子最大的無奈與痛苦。孩子們供養有余,而老父親的身體太差已無能力消享了。從老父親的身上,我感悟頗多,我經常跟身邊的朋友說:趁著父母健在,趕緊盡孝,物質上供養充足,精神上有所寄托;趁我們自己健康,趕緊感受生活,享受美好!
父親是早上六點多鐘走的,接到二哥的電話,我們一家在縣城買了殯葬用的東西,趕緊往家趕,還沒進家,門口就聚了很多人。于是,心里已知曉了。果然,父親靜靜地躺在床上,一塊無情的白布蓋在父親的臉上,小小一塊布,陰陽兩相隔,我的眼淚“唰”地流了下來。
明天就是父親的忌日了,因為工作的原因,身在千里之外,不能回家,就以此文為祭吧!愿父親在天堂安好,護佑全家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