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鼠情深

侯福分

在老家的后院，有一大片茂密的竹林。我習慣每天到林中漫步，行走在幽深的小徑上，看那些纖纖細腰在風中輕輕搖擺，發出陣陣脆響，帶來詩一般的美妙。

竹林深處住著一窩竹鼠，到底有多少只？它們的洞穴有多深？我從不去細究。它們不會像黃鼠狼那般隨時惦記著我們家的雞，我們之間也就相安無事。

林中有一片曠地。閑適的午后，陽光穿過竹林投射到地面上，斑斑駁駁，影影綽綽。我搬來凳子，捧一本書，手機里播放著輕音樂，盡情享受生活帶來的愜意。

突然，一個小東西從我的眼前一閃而過。就那么一眼，我看到了它圓滾滾的身子，灰褐色的絨毛，兩顆長長的上門牙，一對黑珍珠似的小眼睛。初見我時，它一驚一乍的。相處時日久了，知道我不會傷害它，便在我面前大搖大擺地追逐打鬧。

靜聽，那“咯唧咯唧”的聲音響起來了，一陣緊似一陣。

女兒第一次聽到那聲音，嚇得躲進我的懷里問：“媽媽，那是什么聲音？”我微笑著告訴她：“那是竹鼠在磨牙齒的聲音。”

“它為什么要磨牙齒啊？”女兒一雙純凈清澈的大眼睛望著我，充滿了好奇。“因為它有四顆尖尖的門牙，鋒利得像刀片一般，需要借助像竹根一樣的硬物磨來磨去的。磨得不勤快的話，牙齒容易長長，甚至刺穿下巴，妨礙它吃東西。”

“它會咬人嗎？”“不會的，只要我們不去侵犯它，它就不會襲擊我們。”我順勢教育女兒，不要傷害小動物，它們是人類的好伙伴。

那些被竹鼠磨枯萎了的竹竿，我們拾來搭上陽瓜棚，栽成豆角架，堆置灶火旁。春秋更替，舊竹離去，新筍拔節，生生不息。竹林如母親般呵護著竹鼠，竹鼠也不斷促進竹林的新陳代謝。

它們棲居在這片竹林，也為竹林平添一絲生機。我們能與它們和諧相處，其他人可并非如此。村里那些叔、伯、哥、弟借過來串門的當兒，時常跑進竹林東瞧瞧西望望，看能不能逮到竹鼠或麻雀之類的。我聽他們研究說，用夾貓夾，或者用水灌進竹鼠窩里，待它跑出來時，用籃子罩住即可。

記得有一次，我們全家人有事出了趟遠門。傍晚回來后，我去林中漫步。呀，水漫金山了！竹節上還殘留著斑斑血跡，竹林里一派亂象，那些深淺不一的洞穴里灌滿了水。我仔細觀察，側耳傾聽，竹林里靜悄悄的，竹鼠定是遭遇了不幸，我的心里頓時氣憤難平。老媽得知此事后，也對著竹林外大罵了幾句以示發泄。

翌日，有個大哥來問我們家里有沒有消炎藥。我們家里的日常藥品是常備的。

平時喜怒不形于色的老爸，冷冷瞪了一眼那位大哥，調侃道：“竹鼠肉好吃不？”那位大哥似乎沒領會老爸的深意，還笑了笑說：“不好吃，皮太厚了，肉難得熬熟。你看我這手，就是被這鬼東西的尖牙齒咬傷的。”說著還伸手臂讓老爸看。

大哥的手臂有些腫脹，腕部結了痂。我在心里暗罵一句，活該。

后來，老爸幫大哥擦上了消炎藥，訓了他一頓：“以后不要來抓竹鼠了，這東西不是好惹的，好歹也是一條生命。”

大哥點著頭答應道：“是了，是了。”

竹鼠遭受重創后，我很長時間沒聽到那“咯唧咯唧”的聲響，心里有種仿佛被掏空似的失落感。也不知過了多少日子，那聲音再次響起，我又找到了熟悉的感覺。

后來，一些好心人就跑來勸老爸，說竹鼠會攜帶病毒，趕緊弄點兒夾貓之類的東西消滅它們，不能讓它們成為傳染源。老爸冷笑一聲，說：“它在這片竹林里生活了世世代代，也沒見傳出什么病。謝謝你們的好意。”那些人見老爸不領情，說了句“熱臉貼冷屁股”就走了。

我一如往常在竹林里轉悠，那些小東西從松軟的竹葉堆下探出腦袋來瞧我。我與它們隔著一顆心的距離，有時候，過于信任會不會變成另一種傷害？我淺笑著，走近它們所在的那片竹林，用手輕輕搖晃著其中一根竹子。它們嚇得慌忙逃竄進窩里。

小東西們呀，但愿你們能像這竹子一般常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