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家古建筑石構件探究與活化

杜衍禮（河源市博物館，廣東 河源 517000）

隨著經濟社會發展，人民群眾追求生活更舒適、交通更便利的居住環境。隨著各地城鎮化進程的推進，不少客家古民居遭到破壞或正在遭受破壞，甚至有一些客家民居的所有者、使用者不滿足傳統民居的居住功能，擅自拆除古民居或利用現代工藝裝修，導致原建筑損壞嚴重。作為古建筑重要組成部分的石構件脫離了原載體，有的被填進新建房屋的地基里，有些淪為無意義的廢棄石頭。如何活化保護和利用好這些石構件是擺在文物工作者面前的一道難題。

一、常見的石構件

因石構件堅固且具有防潮作用，許多客家民居，尤其是大戶人家的房子都采用石構件來代替部分磚木構件。常見的石構件有石窗、柱礎石、石門框、門墩、匾額、石獅子、石旗桿、桅桿夾、階條石、石欄板、須彌座等。

圖1 東源縣葉潭山下村八角樓的各種石窗

（一）石窗

窗，即房屋通氣透光裝置，是不可或缺的建筑構件。在中國傳統建筑中，窗的制作材料種類豐富，有木、竹、磚、石等，其中石材因其堅固、防潮、耐腐的特性受到青睞。石窗俗稱石窗花、石漏窗等，一個簡練的“花”字 ，讓人對它的藝術性浮想聯翩；一個“漏”字，盡顯其通風、透氣、采光的實用性。圍龍屋、排屋和四角樓是典型的客家民居建筑類型，大都強調防御功能，尤其河源地區最常見的四角樓外墻常常不設窗或開口較少，即使開口也只設細長的窗口或槍眼，利于防御。為體現堅固，石窗成為最優選擇。石窗的形狀多樣，有長方形（豎式、橫式）、正方形式、月窗式（圓形）、菱花式、六方式、八方式、扇面式、海棠式、貝葉式等。石窗的紋飾圖案主要分為三大類：紋樣圖案、寓意圖案和文字圖案。常見的紋樣圖案有三種。一是回紋，回紋是一種簡潔的幾何紋樣。二是卍字紋，卍有吉祥萬福之意。三是寓意圖案，一般利用同音字相諧的比喻方法，如魚對應“余”，蝠代表“福”，“猴”即“侯”，“雙錢”與“雙全”諧音，常與蝙蝠、壽桃、壽字組合，寓意“福壽雙全”。客家傳統民居建筑中常見卍字的幾何紋石窗、錢字紋石窗和蘊含“福、喜、壽”等吉祥寓意的文字圖案石窗。裝飾紋樣寓意豐富的石雕窗戶，不僅是透氣采光的建筑構件，而且是實用與藝術的結合體。石窗豐富的紋飾表達了人們對生活的美好愿望，也反映了當地的民俗、信仰和審美。

在客家古民居中，石窗既能透風、采光，又具有防盜功能，更具有藝術裝飾性，能起到點綴環境的作用，融繪畫、雕刻、建筑等藝術形式于一體，所以具有很高的藝術價值。

（二）門鼓石與門枕石

門鼓石是用于加固門框并兼作裝飾的石構件，它置于大門門檻兩端的外側，一般與門枕石連做在一起，在門檻之外為門鼓石，門檻之內為門枕石。門鼓石多為青石雕鑿而成，可雕鑿成圓鼓形，被稱為“圓鼓子”，也可雕鑿成矩形，被稱為“方鼓子”。門枕石分箱形和抱鼓形（抱鼓石），客家民居的門枕石以箱形為主，俗稱“門墩”，外立面會雕刻一些精美圖案作為裝飾。門枕石除起到固定門的作用外，平時還可作為石凳。

抱鼓石是傳統宅門底部承托和加固門扇、門軸、門檻的一個功能性構件，也是穩定大門的裝飾構件。抱鼓石是中國宅門構件的功能產物，它是依托功能施以裝飾的石制構件，起著圍護大門、壯主人威勢以撐門面的作用。作為功能性構件的抱鼓石，還具有傳遞禮制和門第觀念的社會意義，其上雕刻的吉祥紋飾表達了特定的愿望和寓意，彰顯了建筑的人文精神。

抱鼓石多用于門框立柱兩側、欄桿兩端，成雙成對，上刻花紋圖案，既能起保護作用，又具有襯托裝飾功能。抱鼓石是封建禮制建筑等級的符號象征，也是非貴即富的門第符號，抱鼓石絕不脫離其主人背后的政治、經濟基礎而獨立存在。正如吳良鏞所言：“它已經不僅是一種樣式，而是植根于生活的深層結構，是一種居住文化的體現。”

（三）石獅子

石獅是中國最常見的雕刻藝術品之一，也是中國傳統藝術中最受歡迎的形象之一，蘊含了濃厚的中國傳統文化內涵。獅子是外來物種，漢代自西域傳入中國。佛教中的獅子是圣物，獅子本身的文化內涵也是隨佛教從南亞次大陸傳入中國。石獅子的造型在宗教文化、社會發展水平、民俗觀念等多重因素影響下發生了漫長的歷史演變。石獅擺放呈對稱性，當人走出大門時，雄獅在人的左側，往往右前爪玩弄繡球或兩前爪之間放一個繡球，俗稱“獅子滾繡球”；雌獅在右側，左前爪往往撫摸幼獅或者兩前爪之間臥一幼獅，寓意子孫昌盛，俗稱“太獅少獅”。

石獅不僅具備裝飾作用，還是等級制度的象征。獅子頭部的鬃毛是從佛祖的發髻轉變而來，個數象征著封建官府等級的標志。一品或公侯府第前的獅子頭部有十三個卷曲的鬢毛，稱為“十三太保”。一品以下的官員每降一品，鬢毛卷數量相應減一，七品以下官員的府第不能安放石獅子。石獅擺放的位置從陵墓、祭祀場所等逐漸走向宗祠、住宅、園林出入口，其形象與地位逐漸世俗化、平民化，與人們的生活有了更為密切的聯系。石獅傳承著中華文化傳統的審美觀念和精神訴求，是傳統建筑裝飾重要的符號。

圖2 普通客家民居的門鼓石與門枕石

圖3 河源市博物館展廳場景中擺放的明代石獅（原安放在河源城區馬氏宗祠大門兩側）

二、石構件的活化利用

客家古民居建筑是凝固的文化，包含大量的人文信息，是歷史信息的重要載體，承載著人們世代生活的記憶和家族歷史，是連接過去和現在的橋梁。作為客家古建筑重要組成部分的石構件，由于建筑拆建而遭丟棄。這種不重視遺存石構件的現象理應杜絕，當代人應確保客家古民居石構件得到保護和活化利用，傳承其所蘊含的歷史意義、藝術價值和建筑價值。

為保存利用好這些舊石構件，河源市博物館近些年加大了在這方面的投入，在文物征集的中長期計劃中列入了各種石構件的征集事項，持之以恒地豐富不同種類的石構件，并予以科學陳列、展示和利用。

河源市博物館采取的陳列、展示和利用措施如下：

首先，靜態展示與場景融合。2016年，河源市博物館新館二樓策展“客風古韻—河源客家民俗展”，第一部分為客家民居，除靜態展出石窗、柱礎、梁架、雀替等古民居構件外，還將各種石構件與展廳場景打造融合，如將一對明代石獅子與客家民居的二進門場景放在一起陳展，起到畫龍點睛的作用。

其次，立體展示與景點打造。展廳靜態的展示難以生動展現各構件在建筑中的作用，揭示文化內涵和藝術特色。受某地利用舊青磚、舊瓦片、1扇老石窗和一套老石門建造微型墻，旁邊放置柱基石、舊石板等石構件小場景的啟發，該館萌生了建設一座傳統民居建筑展示墻的想法。經過調研及充分討論，該館從2018年起加強了石窗、柱頂石、抱鼓石等石構件的征集工作，三年時間共征集到上百件成體系的石構件。2020年下旬，為活化利用這些館藏文物，河源市博物館在結合客家民居的特點和建造技術的基礎上，選取70件（套）石構件設計建造了客家建筑文化墻。石窗是客家文化建筑墻的展示重點，從大門部位開始依序設置了7個“福”“壽”“喜”“卍” 等不同款式的吉祥字符窗，9個各色花卉圖案紋窗，6個各種款式金錢紋窗，10個一至六杠直條紋窗，7個不同款式的葫蘆紋、圓圈紋、口字紋、丁字紋窗以及兩個七字紋角窗、1個方形紋貓狗門窗。客家建筑文化墻展示的石窗形式多樣，內容豐富，將石構件的實用價值和藝術價值融為一體。手工砌筑的青磚墻面、灰色板瓦、屋脊，古樸精巧的各式石窗，象征著吉祥且能鎮宅驅邪的明清石獅子，還有錯落安裝的古代碑刻、柱礎石，保留舊時生活記憶的古井、石磨、石兌臼、元寶石等老物件，這座文化墻既保留了傳統民居建筑的質感，又不失現代韻味。“雲標第”“千祥雲集”“昭仁”是彰顯宗族名望的門楣匾依據。門楣匾是客家崇祖意識的產物，其蘊涵著大量的歷史信息，是客家人尊宗念祖、家族興旺的重要標志，有重要的人文價值和研究價值。客家建筑文化墻自建成并對外開放以來，深受廣大群眾的歡迎，已成為市民的網紅打卡地。

再次，精心擺放與方便使用。河源市博物館管轄的河源恐龍文博園占地6萬余平方米，包括了恐龍博物館（占地3000平方米，建筑面積為8300平方米）和市博物館新館（建筑面積為7090平方米），根據園區內“兩館一塔一寺一公園”的實際狀況，該館分別在登山道邊、籃球場四周、池塘周邊、綠地中間等放置了形狀各異的柱礎，不僅起到點綴作用，還可方便游客休憩。可喜的是，近年來客家地區許多農家小院、餐館、民宿等都開始收集、放置各種石構件，不僅成為耐看的點綴小景點，還充盈著滿滿的鄉愁和文化氣息。

最后，館藏與公眾教育結合。河源市博物館宣教部門以客家建筑文化墻及各種石構件為主題策劃實施了多項對外教育的社會公益活動，如“龍紋福字石窗拓片”活動、“畫筆下的客家文化建筑墻”活動、“我眼中的河源恐龍文博園”攝影大賽等，增進了民眾對客家建筑石構件的了解，增強了社會教育效果。

圖4 位于河源恐龍文博園的客家建筑文化墻

三、結語

在社會快速發展的過程中，傳統村落的整體風貌和生活環境受到嚴重沖擊，鄉村被改造翻新，古舊建筑被拋棄，無人居住的老屋首當其沖。作為致力于收藏、研究和展示老物件的博物館，如何展示和保護形式多樣、建筑價值和藝術價值兼具的傳統建筑是工作難點，展出建筑構件及文字說明、圖文解說、視頻講解是常規方式，采用虛擬漫游等多媒體互動平臺，讓觀眾身臨其境地感受建筑所凝結的厚重歷史則是一種新形式。

河源市博物館借鑒客家民居建筑的結構和形式，以傳統的客家民居剪影形式打造的“客家建筑文化墻”是一種創新的展示形式和活化利用的方式。該館根據職能積極征集、研究、展示石構件，并開展系列社會教育活動，對于客家古建筑石構件的認識與保護、客家民居傳統營造技藝的挖掘、客家獨特建筑形式的展示以及地方建筑的研究有重要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