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芳

摘要:非洲擁有巨大的可再生能源潛力,可再生能源行業對于非洲的經濟社會發展具有積極意義,非洲多國均有實現能源轉型的強烈意愿和明確規劃。目前,中非在除水電之外的可再生能源領域合作規模較小,特別是私人投資在與發達國家的市場競爭中較為滯后。未來,我國政府和企業應抓住契機,充分利用自身優勢,加速可再生能源行業在非布局,通過為非洲各國提供適宜的技術、標準和解決方案,在可再生能源的國際競爭中進一步擴大領先優勢。
關鍵詞:可再生能源;中非合作;投融資
一、非洲可再生能源發展概況
非洲擁有豐富多樣的能源資源,其中既包括石油、天然氣、煤炭等傳統化石能源,也包括水力、太陽能和風能等可再生能源。但由于經濟發展高度依賴原料出口,工業化水平低和農業生產力落后,非洲在獲得現代能源方面仍然存在巨大差距。據國際可再生能源機構( IRENA)統計,盡管目前非洲的電力可及率已提高至46%,但仍有5.7億人無法用電,只有16%的人口能夠獲得烹飪所需的清潔能源,農村地區這一比例更是低至4%。
從能源發電結構來看,傳統化石能源占據非洲電力供給來源的近八成。其中,天然氣發電占42. 6%,煤炭和石油分別占到28.1%和6.6%??稍偕茉串斨校娬嫉?7. 4%外,太陽能、風能、地熱和現代生物能源發電合計僅占3.7%,對非洲能源結構的貢獻很小。從全球情況看,非洲占全球可再生能源發電裝機容量的比例不到3%。
從發展趨勢來看,近年來非洲可再生能源電站裝機容量有所增長,而煤炭等傳統能源則顯著下降。2010- 2020年,非洲可再生能源電站裝機容量年均增速達7%。2020年的疫情之下,非洲仍增加了25億瓦的可再生能源裝機容量,超過不可再生能源裝機容量(10億瓦,這一數值在2019年為78億瓦)。
從區域分布來看,2020年,南部非洲以17吉瓦的可再生能源總裝機容量領先,約占非洲總發電容量的三分之一;其次是北非,為12.6吉瓦,占非洲可再生能源總裝機容量的四分之一。
從技術類型來看,水電是非洲最大的可再生能源類別,而太陽能則是非洲增長最快的可再生能源。2011 2020年間,非洲的太陽能裝機容量實現54%的年均增長率,是風能(22.5%)的兩倍半、地熱(14.7%)的近4倍和水電(3.2%)的近17倍。盡管如此,非洲也僅有少數國家擁有大型地面太陽能電站。南非(57%)和埃及(16%)是非洲最大的太陽能發電生產國,占2020年非洲太陽能裝機容量的四分之三以上。摩洛哥、阿爾及利亞、塞內加爾、納米比亞、肯尼亞等也有太陽能發電能力。風電方面,2020年底,非洲風電裝機容量為6. 5吉瓦,發電量較大的國家有南非(41%)、摩洛哥(22%)、埃及(21%)以及肯尼亞、埃塞俄比亞和突尼斯,6國合計占非洲總風力裝機容量的95%以上。
二、非洲發展可再生能源的主要目標和舉措
非洲各國普遍認識到可再生能源對非洲的可持續發展和工業化以及實現潛在的社會經濟效益的作用,因此,在非洲大陸層面、次區域層面、國家層面均制定了相應目標,并通過減少化石燃料補貼、抑制對化石燃料技術的新投資、促進可再生能源投資、提高能源利用效率等方式促進這些目標的實現。
(一)發展目標
在非洲大陸層面,非洲發展銀行提出關于非洲能源的新協議(New Deal on Energy for Africa),即利用上網和離網解決方案,到2025年實現100%的城市電力接入和95%的農村電力接入。此外,還通過非洲新能源倡議、非洲電力愿景、非洲清潔能源走廊和薩赫勒II國的電力沙漠倡議促進可再生能源的部署。
在地區層面,非洲區域組織通過與成員國政府、多雙邊發展援助機構和其他國際機構協調,成立了專門負責協調能源計劃和路線圖發展的區域中心,支持可再生能源發展和能源效率提高。如,西非可再生能源和能源效率區域中心提出,到2030年把可再生能源的比重提高至48%。在南部非洲,這一比例為39%。北非國家則和阿拉伯國家聯盟的其他成員國一起,設定了12%的可再生能源電力份額目標。
在國家層面,非洲各國對可再生能源和能源效率的承諾體現在國家自主貢獻(NDCs)文件、國家能源計劃等設定的目標當中。截至2021年11月中旬,已有53個非洲國家提交了NDCs文件;20202021年間,非洲38國提交了更新版的NDCs。在提交NDCs的國家中,約40個國家的文件包括了可再生能源目標。在國家能源計劃中,北非和西非多國均將可再生能源目標納入其中,例如佛得角在其國家計劃中設定了到2030年100%使用可再生能源的目標;阿爾及利亞的目標是2030年太陽能發電將占總發電量的3%,國內電力需求的40%來自可再生能源,屆時可再生能源發電總量將達9.9萬兆瓦,其中1.2萬兆瓦用于滿足國內需求,1萬兆瓦供出口
(二)主要舉措
為達成上述目標,非洲各國采取了一系列的政策措施,主要包括:
一是取消化石燃料補貼。2019年,非洲的化石燃料補貼估計為365億美元。這些補貼給政府財政帶來沉重負擔,使國家發展嚴重依賴化石燃料,并導致政治腐敗、社會不公。例如,據估計,在包括埃及、毛里塔尼亞和摩洛哥在內的國家中,最貧窮的五分之一人口僅獲得柴油補貼總額的1%-7%,而最富有的五分之一人口則獲得補貼的42%-77%。到2020年底,非洲已有埃及、埃塞俄比亞、加納、摩洛哥、盧旺達和多哥在內的國家承諾或開展化石燃料補貼改革。
二是引入碳定價機制。以南非為例,2021年,南非的碳定價機制覆蓋了能源使用產生的二氧化碳排放量的41%以上,遠高于2018年的14. 3%。
三是降低化石燃料投資。在2021年聯合國氣候變化大會上,埃及和南非都承諾放棄使用煤炭。國際社會也承諾停止資助包括非洲在內的煤電站建設。同時,隨著太陽能和風能競爭力的增強,燃煤發電廠的融資成本在過去10年中上升了38%。再加上國際及當地環保組織的壓力,非洲已有超過200億美元的煤炭項目被擱置或取消。
四是促進可再生能源投資。通過實行上網電價和競拍等結構化采購機制,同時輔以融資支持(如補貼和贈款)、降低風險和技術援助手段,一些非洲國家如埃塞俄比亞、塞內加爾、贊比亞、摩洛哥和南非吸引了可再生能源的私人投資。
五是促進可再生能源應用。例如,肯尼亞減免了用于生產太陽能設備的原材料進口關稅,以增強本地光伏產業競爭力;還對太陽能產品進口實行零關稅和零增值稅政策,使更多民眾可以用得起太陽能設備。南非開普敦在市政建筑物上安裝太陽能光伏設備,并為商業和住宅建筑上的分布式可再生能源系統安裝了計費和安全裝置。到2020年,市政府已經批準42兆瓦的屋頂太陽能光伏發電。此外,該市還向低收入社區推廣太陽能熱水器,并將市政柴油公交車換成電動公交車,為電動汽車的高度普及準備電網。
此外,還有部分國家加快開展適應可再生能源發展的基礎設施建設。南非等國更是積極發展綠氫產業,宣布將在未來十年內開發價值約2700億蘭特的綠色氫項目管道等。
三、中國與非洲的可再生能源合作
目前,中國與非洲的可再生能源合作主要包括貿易、承包工程、綠地投資、發展援助等方式,總體而言合作體量仍然較小,合作伙伴分布較為集中。
在貿易方面,根據中國光伏行業協會統計,2021年我國光伏組件出口量為98.5吉瓦,同比增長25.1%。其中,對非洲地區光伏組件出口量約占3.1%,約3吉瓦,主要出口市場為南非。我國輸出至非洲的光伏產品主要是小應用系統,因為其離網發電,應用場合廣泛,方便攜帶、安裝,在非洲當地頗受歡迎。在風電機組出口方面,根據UNCOMTRADE數據,2020年中國共向19個非洲國家出口了風力發電機,金額共計9844萬美元,占中國風力發電機出口總額的8. 87%,主要出口市場為南非(5390.4萬美元,占對非出口總額的54. 75%)和埃塞俄比亞(4443.7萬美元,占45. 14%),兩國合計占對非風電機組出口額的99. 9%,主要是因為中國企業在這兩個國家有承建或投資風電項目,從而帶動了國內相關設備出口。
在承包工程方面,2000年以來,中國企業在非洲承建了多個可再生能源項目,資金來源于東道國或其他國家政府(公共機構)、國際組織,以及我國的政策性金融機構。例如,中國電建集團承建的摩洛哥努奧二期和三期光熱電站項目總裝機容量合計350兆瓦,是世界己建成規模最大的光熱電站,由摩洛哥太陽能管理局和沙特電力工程公司等共同出資。在國際組織出資方面,以中國國家電網中國電力技術裝備有限公司(中電裝備)承建的索馬里州離網光伏電站項目為例,該項目是世界銀行“點亮非洲”計劃首批示范工程之一,也是在埃塞的首個試點項目。電站設計年發電量為142萬千瓦時,采用智能離網光伏系統,將太陽能轉化為電能,配備儲能電池,可以通過手機應用遠程監測系統運轉數據,保證當地居民用電的穩定性和可靠性。
在投資方面,中國是非洲可再生能源領域(包括水電)公共投資的第一大來源。據IRENA統計,2010-2019年間,中國為非洲的可再生能源投資提供了190億美元的公共資金支持,占非洲可再生能源領域吸收公共投資總額的38%,但支持的主要類型為水電站,包括烏干達卡魯瑪水電站、加納布維水電站、加納阿科松博水電站大壩等20多個項目。在風電領域,我國進出口銀行已為埃塞俄比亞阿達瑪風電一期、二期項目和阿伊薩二期風電項目提供了優惠出口買方信貸。阿達瑪風電工程一期裝機容量51兆瓦,二期153兆瓦,兩期合計204兆瓦,由中國水電工程顧問集團和中地海外建設集團聯營體承建。阿伊薩二期風電項目裝機容量120兆瓦,由中國東方電氣集團有限公司和中國水利水電第四工程局有限公司聯合承建。
近年來,中國企業也在以綠地投資方式在非洲開展可再生能源項目。據fDi Markets國際投資數據庫統計,截至2022年3月,中國企業在非洲共投資了15個可再生能源項目,宣布投資金額合計約45億美元,主要集中在贊比亞、埃及、加納、摩洛哥、南非等國,見表1。從國際比較來看,目前非洲共吸引可再生能源外資項目441個,投資者主要來自于法國(66個)、意大利(53個)、美國(36個)、挪威(32個)、英國(22個)、愛爾蘭(22個)、西班牙(21個)和德國(20個)等歐美發達國家,與上述國家相比,中企投資規模不大。
此外,在發展援助方面,中國在非洲援建了包括中非15兆瓦光伏電站等可再生能源項目,并向南非、赤道幾內亞、盧旺達、科摩羅群島等地捐贈了大量支持離網發電的太陽能設備。
綜上所述,中國與非洲在除水電之外的可再生能源領域合作規模仍然較小,私人投資領域尤其如此。其中不乏有非洲可再生能源市場成熟度低、風險較大,如政治風險(政策變動和營商環境不佳)、社會風險(族群糾紛、治安問題)、電力購買者信用風險(非洲一些電力公司的財務狀況不佳,離網市場的消費者信用可靠性不足)、行業風險(政府對電網和輸電線路缺乏足夠投資)、市場風險(匯率大幅波動和貨幣不可兌換)等因素。但也應該看到,我國在非洲的可再生能源合作也面臨自身的投融資能力欠缺、政策促進與支持力度不足、設備和技術標準認可度不高等問題,在與歐美發達國家的市場競爭中已顯滯后。
四、結論與建議
非洲擁有巨大的可再生能源發展潛力,IRENA估計,非洲大陸的太陽能技術潛力為7900吉瓦,風力發電技術潛力為461吉瓦。同時,可再生能源行業對于非洲的經濟社會發展也具有積極意義。IRENA測算,可再生能源創造的就業機會是化石燃料的2 5倍,其他綠色經濟投資如氣候適應、節約型農業、公共交通和節能建筑改造提供的就業機會是化石燃料創造的25倍。鑒于此,非洲多國均有實現能源轉型的強烈意愿和明確目標、支持政策。
我國作為全球最大的可再生能源市場和消費國、最大的可再生能源投資國、最大的新能源汽車市場和消費國,已成為全球能源轉型的重要引領者。我國企業在太陽能、風能、電動汽車電池和智能輸電領域擁有高度自主的技術能力。未來,我國政府和企業應抓住契機,加速可再生能源行業在非布局,通過為非洲各國提供適宜的技術、標準和解決方案,在國際競爭中進一步擴大領先優勢。
一是深化與非洲區域、次區域組織及重點國別的政府間合作。深入了解其可再生能源發展的需求與思路,為相關組織和國家提供戰略規劃方面的援助與技術支持;積極參與非洲多雙邊可再生能源項目開發計劃的頂層架構設計和合作,建立可再生能源合作清單或優先推進清單;加快技術標準的推廣與國際化,在雙邊政府協議中納入承認和使用中國設備與技術標準的條款,通過頂層設計推動與非洲可再生能源的合作。對于已簽署合作協議或諒解備忘錄中的項目,密切追蹤情況、及時掌握進展、協助解決困難,促進可再生能源項目順利實施。
二是積極參與世界銀行(包括其附屬的國際金融公司、多邊投資擔保機構)等多邊金融機構的對非可再生能源合作。借鑒其在增信、避險、擔保、調動私人投資,以及發行綠色債券、推行可再生能源合同標準化和項目捆綁等方面的成熟做法和經驗;進一步發揮多邊金融機構的紐帶作用,引導中國企業以規劃咨詢等方式更多介入非洲各國市場。
三是加強對非洲可再生能源項目的投融資支持。建議金融機構針對新能源項目布局分散、融資規模小、項目周期短(4 -10個月,通常為6個月以內)的特點,以及與傳統能源融資項目有明顯區別的合同條件(如通常不含“照付不議”條款或國家電網“購電協議”),及時推出符合新能源企業“走出去”需求的保險產品和融資產品。如優化融資和政治險審批流程,加快審批進度,以適應新能源項目的“短、平、快”特點;給予新能源項目在融資利率和政治險費率方面的優惠,提升企業在新能源市場的競爭力。
四是注重可再生能源領域的投援結合,加大對資金、技術、能力不足的國家和地區的援助投入。應當注意,可再生能源包括能源加工轉換、能源儲運、能源供應以及能源利用等環節,這些環節在設備、技術方面高度分離,任何環節的缺失都會限制可再生能源項目的效率。因此,應通盤考慮受援國的現實情況,綜合考慮電網改造、電源互補和配套大規模儲能設備等項目。
五是加強宏觀引導與協調。針對可再生能源尤其是光伏項目技術門檻低、海外可再生能源項目價格透明度高和利潤率低、企業競爭激烈等情況,建議由政府相關部門牽頭,協調、引導企業基于市場規則開展合理有序競爭,加強產業鏈上下游企業分工協作,帶動全產業鏈走出去。▲
注釋:
①國家自主貢獻(Nationally Determined Contributions),指根據《聯合國氣候變化框架公約》締約方會議相關決定,各國根據自身情況確定的應對氣候變化行動目標和措施,是《巴黎協定》的重要組成部分。
②在全球范圍內,可再生能源主要由私營部門進行投資,公共財政僅占可再生能源投資的14%。但公共投資在非洲發揮著更為主導的作用,主要原因是非洲存在較大的政治、法律和經濟風險,其可再生能源項目很難吸引到私人資本。根據IRENA統計,從2000年到2019年,非洲在可再生能源部門共收到近640億美元的承諾出資,其中500億美元是在過去十年(2010-2019年)中投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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