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琴姐
(廈門工學院,福建廈門 361021)
城市石雕在西方可追溯到古羅馬時代,在文藝復興時期,達到其藝術的高峰。城市石雕在近代引入中國,經過長期發展,成績斐然。
自1949 至20世紀80年代,我國建設了一批具有文化價值的石雕,產生一批較為上乘的作品,其中有不少是閩南藝匠參與加工制作的。20世紀90年代以來,“城市品格塑造”“城市藝術氛圍營造” 等城市建設觀念興起,使得城市石雕成為城市建設中不可或缺的內容。其中雖然不乏優秀的城雕作品,但由于城市建設高速發展,也暴露出了質量良莠不齊、題材雷同等不少問題。20世紀末至今,隨著對城市石雕文化價值認識的進一步提高,很多城市在一開始就將城市石雕納入了城市建設規劃。
在中國城市石雕的發展過程中,閩南地區的城市石雕在體現文化價值方面有著自己的特色。該文從三個方面論述: 紀念性城雕增強了市民認同感與歸屬感; 城標性石雕從藝術角度外化出了一座城市的地域特點及文化脈絡; 觀賞性石雕一方面提升了城市的藝術格調,另一方面成了連接大眾與藝術的紐帶。
一座城市的發展離不開重要的人物和事件,它們存在于市民的集體記憶中,被一代代傳頌。優秀的城雕設計師應以城市成長經歷為依據,融合其獨特個性,設計出該城市獨有的具有紀念性的雕塑形式。首先,城市歷史進程離不開關鍵人物的推動。閩南地理環境獨特,遠離中原,直面東南亞,在其特定的城市發展脈絡中,有太多值得紀念的人物。這些關系著閩南發展進程的重要人物融入城市的歷史血脈,造就了廈、漳、泉有血有肉的城市文化及魅力。
閩南石雕在呈現這些公共人物時,力求以南派雕藝的多元技法生動展現人物精氣神,喚醒市民的集體記憶,勾起紀念和緬懷的情緒。位于廈門北辰山的開閩圣王《王審知》、位于漳州龍文區的開漳圣祖《陳元光》、位于漳州的保生大帝《吳真人》、位于漳州林語堂紀念館的《林語堂》、位于廈大校園內的《魯迅》等塑像,以不同角度和樣式,呈現了為閩南歷史文化做出貢獻的人物。當然,這些雕像作品也是良莠不齊,比如《王審知》塑像人物比例失調,稍欠美感。而那些重量級的人物雕塑,由政府籌建,調動多方資源,傾注了雕刻家的情感,也凝聚了市民的情感,從而煥發著令人感動的藝術魅力。例如,屹立在晉江龍湖衙口海濱的《施瑯將軍》 雕像(如圖1所示),高16.8m,寬3.5m,由廈門大學李維祀教授設計,由十幾名惠安藝匠費時兩個月雕刻而成。作品以極為概括的雕塑語言,以紀念碑式的硬朗線條,塑造了陽剛自信的一代梟雄。作品將雕刻主題與雕刻形式完美結合,可謂紀念碑式人物塑像的典范之作! 又如,位于泉州洛陽橋畔的宋朝名臣《蔡襄》塑像,以其體量的較好把握、塑像與環境的有機融合,成為紀念性人物雕塑的成功案例。蔡襄任泉州知府時,籌建了中國現存最早的跨海石橋——洛陽橋[1]。當地人民為感念其功績,于宋代在洛陽橋南修建蔡襄祠。《蔡襄》塑像建成于2004年,以巨大體量凸顯人物的崇高感,符合人們對蔡襄功績的仰望心態。
圖1 施瑯將軍雕塑(注:圖片來源于網絡)
不同歷史事件的推進,構成一座城市動蕩更迭、興衰發展的歷史譜系。例如,比利時布魯塞爾著名的雕塑“撒尿男孩”,歌頌了小英雄于廉以尿澆滅敵人導火索、拯救整座城市的事跡,時刻提醒市民和平的寶貴。位于美國華盛頓的《馬丁·路德·金紀念碑》,是為了紀念這位民權運動領袖《我有一個夢想》演講發表48 周年,體現美國種族平等的思潮。同時,也表明了閩南石雕工藝在世界的影響力。
以歷史事件為宏大敘事背景的閩南城市石雕不在少數,那些上乘作品,值得后人借鑒。位于廈門鼓浪嶼的《鄭成功》雕像,1985年由中央美術學院教授時宜女士設計[2]。該雕像采用了質量上乘的“泉州白”花崗巖,由惠安五峰石雕廠藝匠經過四年雕琢而成,作品巧妙地利用一個巨大的巖石,形成天然基座,讓雕像立于其上,營造了崇高感。作品中鄭成功臉朝外海,威風凜凜,從藝術層面充分考慮作品與環境的融洽,從精神層面預示著我國和平昌盛的前景。
同樣位于廈門鼓浪嶼的《英雄巖》浮雕也值得關注,作品一掃某些群雕的呆板氣息,而是通過藝術化處理手法,將沖鋒陷陣的將士們錯落鑲嵌于布滿巖石肌理的山崖之中,無論布局還是雕刻手法,都體現了主次分明、重點突出的創作意圖。人物神情描寫既強調了英勇氣概,又避免因表情過度夸張而削弱表現力。
可見,優秀的閩南紀念性城雕不僅彰顯了城市文化魅力,更使之成為一座能夠被感知的、有溫度的城市。
城市石雕是公共藝術的重要構件,城標性石雕的作用尤為明顯,它是“城市的眼睛”,象征城市的文化品格,呈現其精神內涵。許多著名城市都有標志性雕塑,諸如丹麥哥本哈根美人魚像、長沙橘子洲毛澤東雕像等,這些優秀的城標性雕塑是構建城市文化環境、藝術場域的重要元素。一座有魅力的城雕,甚至能成為城市的文化符號,成為市民的情感聚合之地[3]。
閩南三大城市廈、漳、泉各有其氣質和性格。旅游城市廈門,顏值高,海景美,溫暖而迷人。萬國建筑博覽園鼓浪嶼,更吸引著八方游客。歷史文化名城泉州,僑民多,歷史久,“愛拼才會贏”是其城市個性[4]。花果之鄉漳州,農林漁牧產業發達。隨著我國城市化的推進,城標性石雕快速發展。閩南城市,同樣需要城標性石雕來闡述其精神內涵。
首先,優秀城標性石雕,為城市內涵“代言”。優秀的城標性雕塑要能夠直觀地呈現城市形象與內涵,詮釋城市的獨特性與唯一性。新加坡的《魚尾獅》、三亞的《鹿回頭》、青島《五月的風》等優秀雕塑表明城標性雕塑應成為城市形象的識別符號。
位于廈門白鷺洲公園的《白鷺女神》石雕(如圖2所示),已成為廈門城市形象的縮影。這位女神嫻靜柔美,是廈門“高顏值”的外化。2017年“金磚”會議以來,三角梅、鳳凰木、白鷺鳥等廈門文化符號,以燈光秀形式呈現在《白鷺女神》雕塑上,城市石雕與數字化技術集合,成為展示廈門宜居城市的新手段,從中,我們也看到城市石雕的未來走向。
圖2 白鷺女神雕塑(注:圖片來源于網絡)
位于泉州商城廣場的《鯉魚化龍》,是我國迄今最大的石刻球體城雕[5]。雕塑寓意風云際會,由5 條昂首騰飛的蛟龍、3 條正演化的龍首魚尾、11 條鯉魚構成,緊扣泉州“鯉城”別稱,將泉州人“愛拼才會贏”的精神形象化,契合泉州地區擁有運動服裝、石雕、茶葉、瓷器、外貿等多形態產業的現狀,象征泉州經濟的騰飛。另外,石獅市標《東方醒獅》雕塑,以簡潔、硬朗的塊面勾畫出雄獅頭部,靈動張揚,彰顯了石獅充滿活力、勇于拼搏的城市特質。可見,優秀閩南城標性石雕價值顯著,已成為閩南城市形象與內涵的象征。
其次,優秀城標性石雕,為城市品格“發聲”。每一座城都有自己的地域文化品格,城標性雕塑重要的意義就是成為城市品格的象征[6]。如由著名雕塑家錢紹武設計、由惠安能工巧匠雕造的泉州市標《飛天迎賓》,巨型石柱上塑有8 尊“妙音仙女”銅像,或作捧物狀,或手持“南音”樂器做吹奏狀。這些“妙音仙女”取意于泉州開元寺飛天樂伎,此形象源自印度,蘊含“海絲起點”元素,雕塑家選擇將“妙音鳥”作為泉州標志,以凸顯泉州輝煌的歷史。另外,莆田湄洲媽祖雕像、惠安“螺女”雕像,也都鮮明地呈現出地域文化品格。因此,優秀閩南標志性石雕,能從藝術角度外化一座城市的地域特點及文化脈絡,使人讀懂城市品格特征與文化精神。
當然,閩南城市石雕也存在某些標志性城雕藝術水準欠缺的情況。比如俗稱“四仙女”的漳州標志性雕塑,造型準確度和細膩度都有待加強。可見閩南城市石雕還有進一步的提升空間。
城市公共雕塑的價值還在于營造城市藝術氣息,讓城市更美麗。城市藝術的發展不應僅靠多建幾座摩天大樓,而應以“城市小景觀”為紐帶,連接起風景和大廈組成的城市輪廓,讓市民在公共空間中感受城市的藝術氣息。近年來,惠安石雕在閩南“城市小景觀”打造中,扮演了重要角色。它們風格多樣、位置靈活、尺寸多變,從屬于環境與建筑,成了城市規劃的點綴,為營造城市公共空間藝術氛圍做出了重要貢獻。以下分三點論述。
首先,與環境和諧相融,提升藝術格調。惠安石雕藝匠在實踐中,認識到一個真理:應使人的理念融入自然,而非對抗。在公共空間規劃中,應強調裝飾性雕塑與城市環境和諧共融,提高城市公共空間藝術格調。在廈門環島路上,裝飾性雕塑與海岸線相映成趣,提升了濱海景觀帶的藝術氛圍。《回歸手》雕塑佇立于海邊,幾只厚重的大手從四面包圍小手,寓意骨肉親情,中間鏤空形成小洞,恰好從洞中可望見對岸的金門,藝術表現力與現實意義并重。在環島路海灘,一座刻畫一對母子牽手踏浪的雕塑佇立其中,情景交融,亦真亦幻,使平鋪直敘的沙灘瞬間靈動起來。位于廈門白鷺洲公園的《閩之龍》,以龍舟比賽為題材,造型主次分明,與環境和諧相應,寓意深遠,感染力強。附近另有一組抽象雕塑,形狀各異的抽象元素有序堆疊,形成富有節奏的組合,寓意不同生命形態及其內在活力。可見,與環境相融的城雕,已成為未來城市格調提升的重要元素。
其次,追求藝術靈動性與親和力。當下城市生活節奏較快,需要高層次精神生活撫慰心靈,城市石雕正是現代生活與文化相融的體現。目前,城市石雕較多,然而許多較為冰冷、高姿態,與群眾隔閡較大。專家呼吁雕塑應有“親和力”,設計師應使作品俯下身子,將視角與群眾拉近,形成互動。那些令人印象深刻的雕塑,皆是兼具靈動性與親和力。例如,美國芝加哥藝術館旁的《雨中街景》,情侶撐傘漫步雨中,作品靈動且富有溫情。又如,廈門鼓浪嶼人民體育場外的銅雕,塑造孩童踢球的歡樂場景,令人瞬間穿越至童年。這類雕塑生活氣息濃厚,表達了時代的生活軌跡,令人能夠真切感受到雕塑的溫度與柔情。可見,公共雕塑應不著痕跡地融入市民生活,為市民生活“畫像”。然而遺憾的是,以上作品大都并非用石材雕成。當然,偶然也能遇見有溫度的裝飾石雕,例如,廈門仙岳山某棵樹下,雕著一對大象母子吃草的情形,情景交融,親子之情溢于言表。可見,惠安石雕在藝術靈動性與親和力層面還需拓展思路。城市石雕要與玻璃鋼、銅、水泥等不同材質雕塑同臺競技,需要借鑒其他藝術,采用高素質設計人員,逐步摒棄粗劣、雷同等缺點,博采眾長,與時俱進,為城市現代化發展提供助力。
再次,追求藝術的人文關懷。城市建設與雕塑建造,都是為百姓提供較好的公共空間,體現城市對民眾的關懷。人文關懷才是城市石雕與民眾之間的紐帶,是城市石雕藝術氣息營造的最終目的。雕塑家張永見的《離鄉》(如圖3所示)獨辟蹊徑,在一塊帶皮原石上,寫意地挖出人形輪廓。閩南歷來有許多民眾背井離鄉“下南洋”,《離鄉》從某一角度,深刻地反映了游子對故土的眷戀,蘊含深切的人文關懷。閩籍石雕大師王經民的作品《流水》,刻畫女性的胴體從象征時間的流水中脫繭而出,作者沒有刻意展現女性嬌媚容顏,而是借助某種吶喊,體現女性群體想要掙脫無形束縛,表達女性群體的生存困境,以及對自由的憧憬。位于廈門街頭的《肩負》雕塑,從花崗巖中鏤雕出惠安女子的婀娜身段,雖身材纖弱,但其肩上的扁擔卻被重物壓彎,反映了惠安女吃苦耐勞的特性,也體現了對這個特殊群體的人文關懷。由此可見,觀賞性城雕應強調對普通人情感的表達,成為連接大眾與藝術的紐帶。
圖3 離鄉(注:圖片來源于網絡)
現代城市空間,分割出許多不同檔次的生活小區,為了使公共空間更有韻味,裝飾性石雕越來越有用武之地,那些趣味性、親和力強的石雕給公共環境帶來溫馨。可以說,通過不同角色城市石雕來提升公共空間藝術品位,是閩南地區城市形象塑造、文化品格呈現、藝術格調提升的重要手段。此舉符合時代脈搏,值得專業人士深入研究與探討,形成可持續發展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