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琳

2022年6月12日,國務委員兼國防部長魏鳳和在第19屆香格里拉對話會上就“中國對地區秩序的愿景”發言。
6月10日至12日,第19屆香格里拉對話會在新加坡舉行,中國國務委員兼國防部長魏鳳和率團出席。這是該對話因新冠疫情停辦兩年之后首次恢復舉行線下會議,在國際形勢因俄烏沖突而劇烈變化的背景下倍受矚目。
本屆香格里拉對話會有42個國家的共約500名代表參加,其中包括60多位部長和高級國防官員,部分國際組織也派代表出席,總的規模和規格甚至超過疫情前。基于美西方主導的背景,香格里拉對話會盡管以“亞洲安全峰會”為正式名稱,但每年都會邀請來自歐美國家的防務高官與會。美國歷來重視香格里拉對話,此次派出國防部長、印太司令部司令、海岸警衛隊司令等軍方高層人士出席。美國的盟友日本、澳大利亞、加拿大、英國、法國、荷蘭等國的防長和防務高官也出席會議,日本首相岸田文雄還到會發表主旨演講。
今年的對話共設七次全體會議和三場特別平行會議。由于兩年來國際形勢劇烈變化,會議議題豐富,涉及美國“印太戰略”、地緣政治競爭、軍事現代化、緬甸問題、海上安全局勢等,全面反映了亞太地區的安全現實。盡管議題設置沒有在字面上提及新冠疫情、俄烏沖突、中美博弈,但這些作為會議大背景的核心要素都隱含其中,比如:“管理多極地區的地緣政治競爭”是探討多極趨勢下的大國競爭問題;“亞太和歐洲防務的共同挑戰”將亞太安全和歐洲安全綁定在一起加以討論,指向近年美“印太戰略”和北約的頻密互動,以及北約的“全球化”趨勢;“軍事現代化和新的防務能力”議題反映了亞太和歐洲各國在俄烏沖突背景下謀求進一步提升軍事能力的走向,以及由此加劇的軍備競賽風險。
香格里拉對話會創辦20年來,除作為多邊平臺,還為各國展開密集的雙邊、三邊及小多邊戰略和防務外交提供了機會。在今年的會議期間,中美、中日、中澳舉行了雙邊防長會晤,均為中國與三國時隔兩年多后首次舉行防長面對面交流,也均取得積極成果,對于三組雙邊關系的緩和起到一定作用。美國與東盟防長之間、日澳等美盟友伙伴之間以及“五國聯防”組織(由英國、澳大利亞、新西蘭、新加坡、馬來西亞五國在冷戰期間組成的防務聯合體)防務部門領導人也舉行了會談,引人注目。多邊框架下的小范圍互動提升了香格里拉對話會的價值,為增進各國防務部門之間的溝通交流發揮了重要作用。
此次香格里拉對話會的最大看點,還是中美“論劍”。疫情前,中美交鋒就已經成為香格里拉對話會的最大看點,中美都利用該平臺提出對亞太地區安全架構的構想,爭取區域國家支持,也向地區傳遞政策信號。時隔兩年,中美再次“同臺互動”,而且是在國際形勢增添諸多變數的情況下,令外界更為關注。在香格里拉對話會因疫情暫停的兩年間,中美關系在很多方面都發生了新的重要變化,比如,俄烏沖突后美試圖在話術上將中俄進行“捆綁”,“污名化”兩國戰略合作,加劇了中美關系走向陣營化對立的危險,同時美在掏空其“一個中國”政策、實質性支持“臺獨”方面采取了更多舉措,中美圍繞臺灣問題的斗爭不斷升溫。此外,拜登政府加緊推進“印太戰略”,強化“四國機制”(QUAD),構建美英澳三方安全聯盟(AUKUS),啟動“印太經濟框架”(IPEF),并且加大對東盟的“外交攻勢”,以“一體化威懾”“太平洋威懾倡議”為牽引加強“印太”軍事布署,使得中美戰略競爭態勢更加嚴峻。
此次香格里拉對話會上,中美兩國防長分別就“中國對地區秩序的愿景”和“美國印太戰略的后續步驟”發表演講,闡述各自對地區架構、地區秩序的看法,美防長奧斯汀系統闡釋了美“印太戰略”的軍事部分。從內容上看,兩國防長的闡述基本延續了各自立場,在臺灣、“印太戰略”等問題上針鋒相對,但也均表達避免危機失控演化成正面沖突的意愿。兩國防長在雙邊會晤中進行了“坦誠、積極、富有建設性的溝通”,同意管控風險,防范危機,避免“意外事件”發生。盡管兩國分歧日漸深刻,能否采取實質性的行動實現危機管控常態化仍有待觀察,但能夠坐下來談本身就有積極意義,后續如能通過軍事外交渠道商討恢復兩軍交流合作事宜,將更具建設性。

2022年6月10日,正在新加坡出席第19屆香格里拉對話會的國務委員兼國防部長魏鳳和與同期參會的美國國防部長奧斯汀舉行會談。
俄烏沖突及其對國際秩序的影響不可避免地在本次香格里拉對話會上成為熱點話題。本次會議舉行時,俄烏沖突持續已有100多天,戰爭長期化的趨勢日益明顯。會議特別邀請了烏克蘭總統澤連斯基發表視頻演講,同時延攬更多歐洲國家與會,但未邀請俄羅斯,有意向國際社會發出支持烏克蘭、孤立俄羅斯的信號。多國防長認為,俄烏沖突從根本上改變了全球安全形勢,對國際秩序規則構成嚴重破壞,引發“地緣政治地震”,所有地區的和平穩定均面臨更大風險和威脅,全球合作與善意出現倒退,“步入新的歷史性的潛在威脅時刻”。
本次會議的討論和溝通行為也反映出美國亞太與歐洲盟友之間的戰略融合趨勢更為明確。近期關于北約“全球化”的討論不絕于耳,4月北約外長會更是首次邀請澳大利亞、新西蘭、日本、韓國外長參會,日本首相岸田文雄還將于6月出席北約峰會,這將是日本領導人首次出席這一峰會。日、韓對擴大與北約、歐洲的合作展現積極姿態。日本尤其積極地在亞太和歐洲國家之間“穿針引線”,大力助推美“印太戰略”,并有意加入AUKUS。岸田在主旨演講中全面闡述了“岸田和平愿景”,表達出要提升日本在本區域“外交和安全角色”的意愿。韓國防長李鐘燮在發言中表示,韓國新政府立志要把韓國建設成為“全球樞紐國家”,將在關注朝鮮半島局勢的同時,與其他國家包括歐洲國家拓展合作。對歐洲來說,英國前國家安全事務助理賽德韋爾重申英國致力于“印太”地區安全,將繼續開展“航行自由行動”,與盟友舉行聯合演習,并通過AUKUS、“五國聯防”等機制加強在“印太”的存在。法國、荷蘭也表達了類似立場。
海上安全議題依舊頗受關注。過去十年,海上安全幾乎每年都被設置為香格里拉對話會的議題,本次會議也將“海上安全:從行為準則到危機管控”作為三場平行會議的議題之一。考慮到在今年會議召開前不久,澳大利亞、加拿大兩國炒作其在南海、東海上空活動的軍機遭中方“攔截”事件,議題更具針對性,美國及其盟友延續所謂維護“航行和飛越自由”論調,指責中方軍事應對“不專業”,渲染“中國威脅”。東盟國家則基本回避南海問題,只有馬來西亞防長希沙姆丁在發言中表示,馬一直主張通過外交手段處理南海問題。他也強調,如果處理不當,南海問題可能成為“這個時代最致命的沖突”。總體看,東盟選擇淡化南海爭端和分歧。
面對世界地緣政治格局的激烈變動以及大國博弈的加劇,地區中小國家積極發聲,明確表達拒絕在大國間選邊站隊、希望維持“大國平衡”的立場,敦促大國之間開展積極合作,這恐怕與俄烏沖突帶給各方的啟示有關。俄烏沖突表明,和平來之不易,必須倍加珍惜,多數亞太國家都不愿看到本地區輕啟戰端,小國更擔心自身命運被大國競爭劫持。亞洲國家的這種認知及相關表態淡化了本次香格里拉對話會的大國對抗色彩,體現了中小國家在地區安全中的獨特作用。印尼防長普拉博沃在發言中呼吁以“亞洲方式”管控地區分歧,馬來西亞防長希山慕丁強調“東盟自己決定自己要走的路”,柬埔寨國防部官員也表示保持中立才是東盟該走的路。
新加坡國防部長黃永宏在總結今年對話會時也談到,中美防長能面對面會晤,令東南亞國家和其他亞洲國家感到舒心,雖然一次會晤不可能從根本上改變雙方的立場,但“這是一場對話,是一段旅程。”黃永宏還指出,亞洲的核心議題不是所謂“民主與專制的對決”,區域國家之間的相互依存關系比俄羅斯和歐洲之間的更為密切、更有成效,也更互惠互利,加強接觸、強調包容和多邊主義才是亞洲安全之道。
近期中國與所羅門群島簽署安全協議,引發對大國在南太地區戰略博弈的關注。出席本次香格里拉對話會的斐濟防長塞魯伊拉圖表示,氣候變化而非地緣政治才是斐濟面臨的最大安全威脅。這位防長的平實話語揭示了深刻的內涵:不應只將目光放在大國競爭上,氣候變化等全球性問題正在威脅人類的安全,甚至某些國家的生存,是繼續爭斗還是攜手應對共同挑戰,需要每個國家認真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