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長”知縣龐立忠

陳陽

筆者近日在山西陽泉盂縣城東關街尋訪古民居時，發現一塊立于龐氏祠堂后院的碑刻。該碑坐北朝南，青石質，通高219厘米，刊刻于清朝同治十一年（1872年）十月初一。碑首、碑身、碑座皆保存完好。碑首高64厘米、寬60厘米、厚29厘米。碑身高123厘米、寬57厘米、厚22厘米；碑座高32厘米、寬64厘米、厚39厘米。碑首雕刻“負屃戲珠”紋飾，皆為三爪，正中石雕牌位上篆字“萬壽無疆”，背面紋飾與正面基本相同，只是在正中牌位上的篆字變為“子孫永寶”。正面碑文四周飾刻卷草紋，碑文內容為《崇祀鄉賢祠先考有聲公祠堂碑記》，全文為正楷書寫，共460字。背面碑文內容為《祠堂儀節四條》，全文亦為正楷書寫，共483字。碑陽、碑陰字跡清晰可辨認，無任何文字剝泐。

《崇祀鄉賢祠先考有聲公祠堂碑記》（碑陽）內容如下：皇上御極之七年，距先君有聲公捐館舍已二十有七載矣！盂之人士咸景慕先君，懿德碩行為邑中所矜式，用裒先君生平事跡，僉請儒學校官牘之縣。縣主張贊堂先生諱士霖宰是邑，久念先君賢，核實申詳各上憲以聞于朝。明年，奉禮部覆準崇祀鄉賢祠，春秋致祭。不孝立忠諏吉奉先君木主入祠以次鄉賢之列，禮也！顧立忠重有感者，考古制，大夫適士官師皆得立廟，三代后仕者不世祿，雖貴為大夫猶祭于寢。元代始各建祠于堂。不肖如立忠倖成進士，博一官邀升斗祿，若不為先君建立專祠，伸出入必告之誠，其奚以訓示子孫乎？爰卜宅縣之東關街筑祠。其地建堂五楹，左右為夾室，中設一龕奉先君神主。夾室前東西廂各三楹。由堂下至門，中堂三楹，中堂外東西房各三楹。又置后院一所，庖湢副焉，令子孫世守之。并置祭田，計畝收租，輪掌以供歲祀。另置生生產二十畝，立約聞官，不得分析典賣。至于遺書、衣物、祭器，分藏兩柜備用，祠畢馂其馀于主祭者之家，擇族中尊長輩宣《家范》以警子孫之不遵約束者，于虖！祠堂一立而先君有所奉，后人有所迪，我子孫慎勿褻視之，是為記。

賜進士出身欽加府同知銜覃恩敕授文林郎誥授奉政大夫浙江長興縣知縣前署福建長樂縣知縣補長汀縣知縣加三級男立忠敬撰

大清龍集同治十一年歲次壬申十月朔日勒石

該碑文由龐立忠撰寫。文章主要介紹了龐立忠之父龐駿入祀鄉賢祠的經過，以及建立先考有聲公祠堂的意義，并對該祠堂的具體位置、建筑規模和祭祀規范進行了詳細描述，同時要求其子孫牢記《家范》，“祠堂一立而先君有所奉，后人有所迪。”清光緒版《盂縣志》卷八之建置考學校第三十三頁載：“鄉賢，清庠生龐公名駿。”清光緒版《盂縣志》卷十四之選舉表下誥敕附第十二頁載：“咸豐年間，龐駿，以子立忠貴，覃恩贈文林郎、浙江長興縣知縣，妻李氏贈太孺人；龐立忠，浙江長興縣知縣，授文林郎，妻傅氏、楊氏贈孺人。”清光緒版《盂縣志》卷十六之列傳孝友第三十一頁載：“龐駿，字有聲，號遹齋，邑庠生。性孝友，能得堂上歡。父得瘵疾，親視湯藥，衣不解帶者數月。卒之日，母年逾七十，與妻子輩謹事之，終其余年。家素貧，有薄田數十畝，率長子立原躬親做苦，命次子立誠、立忠習儒業，昕夕訓誨曰：以窮寒故，不能為汝等延師，須自勉之，平居潛心理學，不屑屑以科名為念，且耕且讀，泊如也。年八十疾革，呼子孫輩曰：吾逝矣，努力為人。同治八年，奉旨崇祀鄉賢祠。”

《祠堂儀節四條》碑陰內容如下：

祠堂一連兩進院，并置后院，坐落東關街，四至俱系自己宅基，無庸立界。內設一龕奉先君神主，每年清明一祭、十月一祭，從俗節也。余屋令子孫居住，晨夕瀝掃，朔望薦新，勿事繁縟，貴存修潔，罄極誠慤而已。

祠堂祭田五畝，坐落冷泉河灣北段，四至有界，隨糧一斗五升，著長房旭、次房勰、季房祺按三房輪掌，收租完糧，以給祭用，外置生生產二十畝，坐落冷泉河灣西段，四至有界，隨糧六斗，每年收租完糧，儲備公費，補修祠宇。至各房婚葬無資者，每款給錢一千文為限，不得濫支。子孫有入泮登圣賢書者另給。世世守之，不得分析典賣。擇廉干者管理賬目，倘有染指私用，加倍議罰。

祠堂致祭，豐儉隨宜，以燕器代祭器，以常饌代俎肉，前朝陳設器具，務洗濯嚴潔，備香燭、酒果、肴饈，質明奉主將事。主人以下，各盛服承祭，必整齊鮮明。其或行禮不恭，一切失榮之事，俱系不孝不敬，諭眾咸知。謹戒！謹戒！

祠堂祭畢，請族中尊長輩宣《家范》曰：惟我先人，垂戒后嗣，男孝父母，婦敬翁姑，諄宗睦族，務農業儒，勿聽婦言而間同氣，勿比匪類而恣游蕩，勿侈玩好而招罪戾，勿競紛華而長過愆，聽之哉！克遵斯訓，永膺多福。訓畢，焚香再拜退班，受先君余惠私宴。

立忠遺命：祠堂東樓院三進作為三股辦公之所，不準典賣，所得房租，以備修補。又北關五倫閣外祭田十畝，擬建先君神道，收租完糧辦公，倘有不肖子孫違背條約，闔族稟官懲儆！

該碑文對龐氏祠堂的建筑位置、祭祀禮儀、祭田位置、祠堂維修費用的來源和分配、以及《家范》的具體內容進行了說明，“勿聽婦言而間同氣，勿比匪類而恣游蕩，勿侈玩好而招罪戾，勿競紛華而長過愆”，希望其子孫后代都可以“男孝父母，婦敬翁姑，諄宗睦族，務農業儒”，“聽之哉！克遵斯訓，永膺多福”。

筆者在對清光緒版《盂縣志》、清光緒版《長興縣志》和《盂縣歷史人物》等資料進行考證后，結合《崇祀鄉賢祠先考有聲公祠堂碑記》記載的信息，對龐立忠所獲功名和官職有了初步的了解。“龐立忠，生于嘉慶十三年（1808年）八月二十，卒于同治十三年（1874年）八月，享年六十六歲，甲辰恩科舉人、壬子恩科進士，歷任福建長樂、福建長汀、浙江長興知縣，其中于同治三年和同治十三年兩次出任浙江長興縣知縣”，“賜進士出身欽加府同知銜覃恩敕授文林郎誥授奉政大夫浙江長興縣知縣前署福建長樂縣知縣補長汀縣知縣加三級”是其官宦生涯的簡單總結，現將搜集到的相關信息整理如下：

（一）清光緒版《盂縣志》卷十二之選舉表上第二十一頁載：“道光二十四年，甲辰恩科舉人龐立忠。”

（二）《道光甲辰恩科直省同年錄》（版存京都會文齋），該書由合肥李鴻章于同治七年十二月作序，光緒三年刊刻。當年的山西主考官為翰林院編修續任太常寺卿龍元僖（廣東順德縣人，乙未進士）；翰林院編修續任吏部左侍郎匡源（山東膠州人，庚子進士），考題為：四書詩題——“攻其惡，無攻人之惡”“不誠無物”“晉國亦仕國也”“賦得紅樹碧山無限詩”。該科山西舉人六十人，龐立忠排名第十六。書中記載有龐立忠的齒錄：“龐立忠，字魯山，一字貫源，號小農，行三，嘉慶戊辰八月二十日生，直隸平定州盂縣廩生，民籍，壬子進士，即用知縣。曾祖琠、祖邵華（庠生）、父駿（庠生），母氏賈、母氏王、母氏李；娶傅氏、楊氏；子旭、昶、勰。”書中還對“甲辰直省鄉試同年歷科會試中式名數”作了記載，龐立忠是該科六十名山西舉人中惟一考取壬子恩科進士的山西舉人。同時，根據北京大學圖書館藏《咸豐二年壬子恩科進士題名錄》記載，龐立忠為咸豐二年壬子恩科第三甲第七十六名進士。

（三）清光緒版《盂縣志》卷十二之選舉表上第二十一頁載：“咸豐二年，壬子科章鋆榜進士龐立忠，歷任福建長汀、浙江長興縣知縣。”

（四）清光緒版《盂縣志》卷十六之列傳宦跡第三十一頁載：“龐立忠，字魯山，東關人，咸豐壬子進士，籖分福建，署長樂縣事，勤慎廉明，尤重士習，刊刻書院課藝及校士錄，反覆勸勵，士氣丕振，時值粵匪竄擾，為立團練條規，率眾防御，民賴以安，并著宦游，錄濱海民瘼，清照人心，諸集率皆有裨于實政，士民感戴，立長生祿位供諸吳航書院，年馀，題補汀州府長汀縣，履任未幾，江右發匪犯境，孤城無援遂致不守，乃退守成上里，召集各路田兵，會同紳士丁捷芳等，分隊進剿，先后殺賊九百馀名，賊黨竄入上杭等處。城池即時收復，然汀郡逼近寧化，寧化縣賊氛尚銳，不時聞風驚擾，立忠復選壯丁，會同營員率監生張瓊諧等往剿，又殺賊百馀名，奪獲太平天國等幟馀，匪逃竄，立忠乃出示安民，嗣因疥瘡暴發，解組旋里。同治元年，奉旨起用，改授浙江長興縣知縣，長興兵燹之馀，屋宇十不存一，立忠酌辦善后事宜，著有《臨民錄》一篇，皆培養地方切要之策，撫憲馬公獎之，云：龐令為人樸勤且優學問，古之儒吏也，生平所著有《時藝》（初存《自娛》《自好》《自愛》《自怡》）諸集行世，《四書舉燭》十二卷，《四書粹說》四卷，《經？集》十二卷，《魯山叢書》二十四卷，藏于家。”

（五）清光緒版《長興縣志》卷二十二之名宦第三十五頁載：“龐立忠，字魯山，山西盂縣人，壬子進士，初任福建長樂，以剿賊事詿吏議，同治三年起復選長興，時值兵燹，后立忠以廉靜為主，佐以勤懇，百姓安之。自奉儉約，謁上官以行艓，自隨出不具鹵簿，筇杖游行問民間疾苦，有東坡笠屐風，丁卯鄉試調同考官，旋病歸，甲戌七月，復任長興，甫下車即以裁抑書差為事，凡署中額派民間什物器具悉予豁免，門丁賄無所入交相譖訴，毅然不為動，官僅一月以疾卒，民痛惜焉！臨終別紳士詩，‘多少瘡痍皆在目，幾時拯救慰中懷’之句，亦可想其實心為政矣。著有《臨民錄》。”

（六）山西人民出版社出版的《盂縣歷史人物》（1992）第111頁載：“龐立忠，字魯山，清朝盂縣東關人。立忠于咸豐二年（1852年）考取進士，分發福建署長樂縣（今福建長樂）事。為官勤慎廉明，尤重士習。曾刊刻書院課藝及校士錄，反復勸勵，士氣乃振。并著有《宦游錄》《濱海民瘼》《清照人心》諸集，大都是有碑于實政之事。士民感戴，立長生祿位，供奉于吳航書院。一年之后，補汀州府長汀縣（今福建長汀）。在任，曾鎮壓過太平天國起義軍。后因疥瘡暴發，遂辭官歸里。同治元年（1862年）又奉旨起用，改授浙江長興縣（今浙江長興）知縣。”

（一）清光緒版《盂縣志》卷二十一之藝文錄散文第二十六至三十一頁收錄有邑人龐立忠所作《籌艇匪圖刦餉銀議》，全文內容如下：

該篇文章是光緒版《盂縣志》中唯一收錄龐立忠的文章，而光緒版《長興縣志》中未收錄有龐立忠的著作。全文從五個角度和六個層面分析了艇匪的危害和形成匪患的多方面原因，稱之為“艇匪有五可畏，而我船有六不足恃”，同時也有針對性地提出了解決匪患的三種策略，并分為上策、中策和下策，稱之為“為經久計，莫如行上策；為救時計，莫如行中策。舍此不講，降而下下，譬猶盲人騎瞎馬，夜半臨深淵也，險也哉！”

（二）清光緒版《長興縣志》開篇由湖州知府錫光所作序言中提及龐立忠作為長興知縣在該志的修訂過程中作出的貢獻，并在重修長興縣志姓氏中將同知銜長興知縣龐立忠作為主修，名列運同銜長興知縣趙定邦之后，同知銜署長興縣知縣張煒基之前。

（三）清光緒版《長興縣志》卷二之城池第五頁載：“同治四年，知縣龐立忠疏浚城河。”清光緒版《長興縣志》卷三之公署第十八頁載：“乾隆二十四年，知縣劉光汾建驗米亭一座，三十五年，知縣陳于疇以向設二十五厫，僅存十六厫，詳明添建四厫，后并為十厫，用至德乾坤大洪恩雨露深十字編號，按熊記以一間為一厫，張志以后以一號為一厫，故數目不符（刑志）。咸豐十年后，屋宇盡燬于兵燹，后鑿深濠賊據以為壘。同治五年，知縣龐立忠請幣建大堂三間，旁屋十余間，左右分建豐盈贍裕四厫，又建潔字厫以儲白糧，前余空地以俟興復。同治九年知縣趙定邦捐廉，每厫鋪設石板以惜米谷。”清光緒版《長興縣志》卷十二之壇廟第四頁載：“道光二十六年，后殿災延燒正殿，知縣李枝青延紳士王酉等捐資重建，咸豐十年燬。同治四年，知縣龐立忠會同善后局紳士王書瑞等于世子殿舊址建殿前后六楹，以為朔望行香之所。”清光緒版《長興縣志》卷十九之職官表第四十三頁載：“龐立忠，號魯山，山西盂縣人，進士，同治三年十二月任，詳名宦。”第四十四頁載：“龐立忠，同治十三年七月復任，八月卒于官。”

（四）清光緒版《長興志拾遺》卷上之官署第九頁載：“鄉征公署在四安鎮橋北，咸豐十年寇燬，同治六年知縣龐立忠重建大堂三間，前右為儀門，又前為頭門一間，宅門之后上房三間、廚房一間。”

“多少瘡痍皆在目，幾時拯救慰中懷。”龐立忠曾任三縣知縣，任職之處，均能廉政愛民，輕徭薄賦，賞罰分明，勵精圖治，抗匪除患，疏浚河道，修葺官署，編修縣志等等，深受民眾愛戴，除去在福建長樂、福建長汀的短暫履職外，大部分的官旅生涯是在浙江長興縣度過的，特別是第二次出任浙江長興知縣僅一月就去世了，臨終還對未竟事業割舍不下，彰顯其拳拳愛民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