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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方中心論”的“非”與“是”

2022-07-13 21:30:53仲偉民
人民論壇·學術前沿 2022年9期

【摘要】“西方中心論”是伴隨近代化與全球化進程出現的一個概念,因其與殖民侵略等相關聯,以及對后發國家各種各樣的不平等和種族主義歧視等,而經常遭至后發國家的批評。但是,如果回歸歷史現場,則不難發現在大航海時代之后的幾個世紀中,“西方中心”實際是一個客觀歷史事實,即歐洲許多國家及后來的美國等先后實現了現代化,他們就是這一時期世界歷史的引領者。如僅就此而言,則“西方中心論”有其合理之處。隨著新時期中國經濟的崛起和中國國際地位的提高,不僅“西方中心論”再次遇到挑戰,而且不少學者甚至提出了“中國中心論”的命題,這既背離了歷史實際,也與現實世界不相符合,需要我們特別警惕。

【關鍵詞】西方中心論? 中國中心論? 種族主義? 現代化理論? 前現代

【中圖分類號】D091/D80? ? ? ? ? ? ? ? ? ? ? 【文獻標識碼】A

【DOI】10.16619/j.cnki.rmltxsqy.2022.09.009

“西方中心論”是一個讓人生厭的概念,在歐美以外的地方更是經常被聲討和批判。在中國,“西方中心論”同樣難有立足之地,因為在幾千年的文明史中,中國不僅一直是東亞文明的主角,而且受地理概念認知的局限,歷史上國人長期自認為中國就是宇宙的中心,“中國即天下”的觀念根深蒂固。這種認知直到19世紀中期以后才被西方的堅船利炮打破,即前人感嘆的所謂“三千年未有之大變局”。在鴉片戰爭后的一個多世紀,中國經歷了無數苦難和戰爭,雖然艱難探索,但始終沒有走上繁榮富強的現代化道路。直到20世紀后期改革開放,中國才終于開始了經濟騰飛,并初步實現了現代化。隨著中國國力的增強及國際地位的提高,打破“西方中心論”自然成為重要議題。然而,“西方中心論”是一個非常復雜的問題,我們喊出口號不難,但真正推翻卻不易,取而代之則更難。尤為重要的是,“西方中心論”有沒有合理成分?批判“西方中心論”是為了構建“中國中心論”的命題么?

眾所周知,自卑和自大從來都是一對孿生兄弟,如果我們沒有清醒的認識,將會影響我們對歷史和世界的判斷。本文擬從歷史的角度,對這一問題作一粗淺探討。

“西方中心論”的本質及批判

在目前的中文語境中,“歐洲中心論”與“西方中心論”是同一含義,但如果追尋這個概念的起源,顯然“歐洲中心論”更早,這個概念是伴隨歐洲的擴張及近代化過程而產生的;也可以說,這是一個全球化時代開始之后,在東西文明交流以及沖突過程中所生發的概念。因此,“西方中心論”的源頭應該是“歐洲中心論”,這不僅因為近代化、全球化源發于歐洲,而且最初美國所在的北美洲也是反歐洲中心的。

再進一步,即使是“歐洲中心論”,也絕非指全部的歐洲,這就涉及“西方”這個概念的深層問題。在歐洲,西方的概念是有特指的,在地域上有一條清晰的分界線,“這道分界線的前身,就是以前天主教與東正教在宗教上的分野。西方的概念,對一個原則上是同質化的歐洲概念產生了內部差異化和彼此隔絕的影響。在西方的概念里,蘊含了一個同樣棘手的‘文明’概念,更準確地說是‘文明化的’概念”。[1]簡單說,源出于“歐洲中心論”的“西方中心論”,不僅有鮮明的地域上的特指,而且其本質上就包含文明程度的差異;如果沒有文明的反差,就沒有西方的概念。

“西方中心論”的潛在意識中,常把美國與歐洲看作一體。其實,美國與歐洲大陸之間不僅存在極大的隔閡,而且即使與其母國英國也同樣是一種非常特殊的關系。一戰和二戰就是很好的證明,在這兩次世界大戰中,美國都沒有為支持英國等國而主動加入戰爭。尤其是二戰,如果沒有日本偷襲珍珠港事件,很難保證美國會直接參與同法西斯的戰爭。正是二戰時期一系列事件的巧合,使歐美長期形成了同盟關系,形成了我們現代意義上所說的“西方”。就此而言,“西方中心論”比“歐洲中心論”更為確切,也更為切合歷史實際,因為19世紀之前的二三百年,是歐洲(主要指西歐)主導世界,而在19世紀后期至20世紀,美國成為新的世界霸主,至今歐美同盟依然是世界上最強大的勢力。

如果更進一步嚴格界定的話,那么“西方”實際是一個特指的概念,它既不包含歐洲全部,比如東歐就被排除在西方體系之外;更不包含全部的美洲,在眾多的美洲國家中只有美國算是“西方中心論”中的“西方”部分。據此我們可以得出一個基本判斷,“西方”的概念實際上就是指歷史時期的西歐和美國。

批判“西方中心論”的正當性是毋庸置疑的,因為“西方”國家曾經在一個相當長的歷史時期內進行殖民活動。他們不僅侵略“西方”以外的廣大地區,而且迫使很多國家和地區服從他們的統治,成為他們的原材料供應地和商品銷售市場。他們抱持“西方優越”的態度,將其他非西方文明視為“他者”,甚至抹殺改變當地的文化傳統。全球史學者奧斯特哈默認為,“西方”這個概念的內核中“嵌入了一種對自身優越的想象。非西方的,始終被視為低劣的。因此‘西方’是一個充滿傲慢的概念”。[2]文明等級論是“西方中心論”的重要理論基礎,近代很多歐洲學者都是在文明等級論的立場上立論的。因為大航海時代以來歐洲的確走在了其他國家的前列,并率先實現了現代化,因此這種立論有現實的依據以及深厚的基礎,或者說客觀上可能有一定的合理性。但是,這種理論走向極端,則無疑就是典型的“西方中心論”了,必須受到批判。

更為重要的是,“西方中心論”往往打著科學的旗號,而本質上卻往往是出自種族主義立場。種族主義在西方有深厚的思想淵源,但中國學術界對此重視不夠,一說起西方近代文明的典型特征和內容,似乎就是社會契約論、平等、自由,等等。其實,平等、自由等只是西方文明的一條顯性主線,在這條主線之外還有一條隱性主線,這條隱性主線就是查爾斯·米爾斯所指出的:在以平等主義、自由主義為基礎的社會契約論之外,另有一種由“白人至上主義”的話語體系所構筑的“種族契約”。這種契約涉及政治、倫理與認識論,是一個在哲學史中“未被命名”,因而不容易被關注,然而卻是在社會現實中主導白人與非白人社會種族關系的政治思想體系。洛克、休謨、伏爾泰、康德、密爾等著名思想家,都提出過這種思想,他們都是“種族契約”的主張者。這兩條主線一明一暗,共同主導西方文明。我們只有深入了解西方思想的這兩條顯性及隱性的主線,才能對西方文明的本質有全面深入的把握,也才能理解為何種族主義思想在西方如此頑固。

以洛克為例,很多人都知道洛克是一位天賦權利論者,他主張堅決捍衛人的自由,反對壓迫,保護私有財產,他的《政府論》成為美國《獨立宣言》的重要理論基礎。但是,在論及黑人與美洲印第安人時,洛克卻違背自己曾經提出過的自由平等原則,明確提出地球上生存的人類是分等級的,只有白人才可以享有全部自然權利;黑人則可以集體被剝奪權利,可以被奴役,甚至可以作為財產;印第安人介于白人和黑人之間,雖然其生命、財產得到保護,但其主體地位不能與白人平等。再比如,康德的哲學貢獻無人不知,但較少有人知道康德同時也是一位種族主義者。康德認為,因為適應各地不同的氣候,人類的膚色主要分為白種人、黑種人、黃種人以及印度人、古銅色的印第安人,其中白種人的人性發展最為完善,黃種人在才能上略顯不足,黑人更次,印第安人最差。[3]因此,康德被稱為種族概念之父,他的種族理論在西方文化的暗流中涌動,影響甚巨,就此而言,德國出現反猶運動并不是偶然的。達爾文的進化論同樣有明顯的種族論色彩,也為西方殖民者找到了理論依據。所以,有學者指出:

西方文明論的歷史與20世紀早期所謂的“科學種族主義”(scientific racism)沆瀣一氣。科學種族主義宣稱白人具有生物學上的優越性,因此可以證明白人統治其他種族的合理性。而西方文明論則聲稱美國和西歐具有文化上的優越性,因此可以解釋為什么它們比其他地區更為強大。[4]

可以說,二次大戰結束前種族決定論是“西方中心論”最顯著的特色,也是維護西方列強殖民主義合理性的基礎。二戰結束后,很多第三世界國家紛紛擺脫被殖民地位而獨立,世界格局發生了重大變化。然而,隨著冷戰時代的到來,世界的割裂和矛盾不僅沒有隨著大批新興民族國家的誕生而減少,分裂和沖突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趨勢。尤其是世界兩大陣營的長期對峙,裹挾了很多中小國家不得不選擇站隊,這個階段大約是“西方中心論”最低潮的時期。但也正是在這個時期,世界再次加速分化,其一是意識形態的沖突加劇,主要表現為資本主義陣營與社會主義陣營的沖突;其二是經濟發展差距逐漸加大,主要資本主義國家陣營的經濟發展遠超其他陣營,而社會主義國家陣營的經濟發展普遍受挫。到20世紀80年代末期,因為蘇聯解體而再次導致世界格局發生了根本性變化,兩級世界重新回歸到一級世界。在二戰后半個世紀左右的時間中,“西方中心論”的內涵也在悄悄發生變化,正如李懷印先生所說:

歐洲中心主義一直在變,如果說它在二戰之前是一種赤裸裸在種族決定論,強調不同種族之間的反差,并據此為西方的帝國主義和殖民主義背書的話,冷戰時期則體現為一種制度決定論,強調兩大陣營之間的對壘,而在后冷戰和全球化時代,種族決定論改頭換面,以文明決定論的形式大行其道。[5]

可見,“西方中心論”的立論基礎是種族論、文明論或制度論,無論以哪種面目出現,無疑都是從自身優越論出發,帶有明顯的歧視色彩,對這樣的中心論當然要進行批判。

“西方中心論”的合理成分

上文對“西方中心論”的批判并非因為筆者是一位非西方學者,從本位立場出發,而是要從純學術立場作出理性判斷。因此,基于同一立場,筆者認為“西方中心論”同時也有一定的合理性,這種合理性主要體現在現代化首先出現在歐洲,現代化的源頭在歐洲,歐洲是現代化生活方式的引領者;不僅如此,全球化也是由歐洲首先推動的,起初帶有原罪的全球化,同樣成為全球共同進步的主要動力。

從近幾百年的歷史發展事實看,是歐洲以及后來的美國主導了世界現代化的進程,因此,先有“歐洲中心論”、繼而有“西方中心論”似乎就是天經地義的事了。比如沃勒斯坦的世界體系論,實際就是典型的“西方中心論”,他認為,“16世紀,歐洲如同一匹騰起的野馬”,[6]并以西北歐為中心,形成了影響后世幾百年的“世界性經濟體系”,即資本主義的世界經濟體,歐洲自然成為中心區,其他地區則成為半邊緣區或邊緣區,并成為中心區的原材料供應地和銷售市場。他的觀點當然可以批判,但我們不得不承認世界體系論的合理性,因為目前的世界格局依然大約是沃勒斯坦所描述的模樣。麥克法蘭更是將現代化的原點直接定在了西北歐的核心區英格蘭,他認為英格蘭是世界上最早擺脫農業桎梏的國家,并且遙遙領先周邊國家幾十年,后來工業化才擴散到歐洲其他地區。帶有濃厚老貴族心態的麥克法蘭甚至也沒有怎么高看后來居上的美國和日本,他認為“截至1960年代,這基本上仍是一個歐洲奇跡,只不過在日本和美國衍生了兩條分支”。[7]上述二位的觀點曾遭到學術界非常激烈的批評,尤其是發展中國家學者的批評,但筆者認為沃勒斯坦、麥克法蘭的觀點實際是一種不言自明的事實判斷和客觀存在,是根本沒有辦法否認的。

這里涉及一個與“西方中心論”密切相關的問題,即怎樣評價現代化理論的問題,這也是研究世界近現代史必然涉及的一個重要問題。有學者認為,盛行于20世紀50至70年代的現代化理論,不僅是一種對社會科學各學科影響很大的學術表述,更是冷戰期間服務于超級大國美國在全世界與社會主義陣營對抗、爭奪對第三世界新興國家影響力的一種意識形態。[8]在這個意義上,現代化理論實際就是“西方中心論”的另一種說法,這種理論特別強調以英國為代表的先發現代化國家的典范意義和普遍適用性,尤其強調美國、日本現代化的成功正是因為拷貝了歐洲的經驗,這是歷史發展的必然方向,所有非西方國家如果要擺脫貧窮落后狀態,就必須以歐美為榜樣,走歐美式的現代化道路。筆者不太同意把現代化理論作為與“西方中心論”相類似的意識形態的看法,二者的區別應該是顯見的。

現代化源發于歐洲,并在歐美各國取得成功,因此我們很容易把現代化理論與“西方中心論”完全捆綁在一起。現代化理論盡管源于西方,但含義上并不能等同于“西方中心論”,因為現代化理論基本是一個事實判斷,基本沒有意識形態色彩;“西方中心論”是一個價值判斷,有明顯的意識形態色彩。具體而言,現代化是指人類從幾千年農業文明階段發展到今天工業文明階段的一種事實描述,生產力變革、科學技術進步及社會組織方式的變化是其主要內容,因此我們應把現代化理論視為一個中性概念。當然,在人類社會從傳統到現代的轉變過程中,充滿了曲折,不僅有國與國之間、民族與民族之間、政黨與政黨之間的矛盾和斗爭,更有意識形態的沖突以及歷史積淀的深層次影響,因此現代化在各國呈現的狀態可能千差萬別;但是,現代化的一些核心要素在全球范圍不會有根本性的差異。

關于這個問題,何兆武先生有過精彩論述。他指出,現代化(何先生用的“近代化”一詞,意義與“現代化”完全相同)是一個全球化的潮流,一個普世的潮流,而現代化的核心內容就是科學和民主,“只要一個國家,一個民族近代化,別的國家、民族也遲早要走這條路,這是一條普世的、共同的道路”。[9]關于現代化的核心要素到底包含哪些內容,當然可以有不同的看法,但筆者非常認同何先生的觀點,即一個現代化的國家一定是一個崇尚科學和民主的國家,而且也只有崇尚科學和民主才能順利實現現代化。如果把現代化與“西方中心論”相提并論,或直接認為現代化就是歐美化,那么反對“西方中心論”就是盲目的、不合理的。

這里有一個特別重要的問題需要我們思考,即各后發國家在現代化進程中,怎樣處理現代化與本國本民族歷史的關系?在大航海時代之前,除亞歐大陸之間有較長時期的交往外,各大洲基本都是獨立發展的,不僅發展程度差異大,而且在文化形態上各自有鮮明的特點。全球互聯之后,徹底改變了各國各大洲原來孤立發展的態勢,因為歐美在政治經濟文化等各方面具有顯性優勢,這種示范作用暗示歐美的道路無疑就等于現代化的道路,在很多方面后發國家力所能及地將其拷貝過來即可。當然,各民族各國家畢竟又都有自己的歷史特色和傳統文化,這就面臨一個極大的問題:是要求傳統服從現代化,還是要求現代化必須服從傳統?

在各國的現代化過程中,保留傳統和特色似乎具有無可爭議的正當性。從理論上講,現代化與傳統互為補充,相得益彰,既能成功建設現代化,又能很好保留與發揚傳統,這當然兩全其美,最為理想。但世界各國現代化的實踐證明,現代化建設才是本,如果本末倒置,即過分強調特殊,現代化進程很可能受挫甚至夭折。比如一些國家曾經取得了現代化建設的巨大成就,甚至已經或即將步入發達現代化國家的行列,但因為后來國內保守勢力極力強調本國本民族特色,如南非、土耳其、伊朗等國家,結果導致現代化進程嚴重受挫,甚至出現了歷史大倒退,成為現代化遇阻最多、最不成功的國家。所以,中國應該認真汲取教訓,在適當范圍和程度內強調特色。歷史和現實都證明,保護落后,甚至閉關鎖國、開歷史倒車,只能給國家和民族帶來災難。

筆者當然不同意把“西方”與“現代化”兩個概念劃等號,但必須承認,一旦我們涉及“西方中心論”這個概念,那么“西方”的含義指向是比較明確的,即以歐美為代表的現代化的生產生活方式及政治經濟社會架構。因為現代化的生產生活方式是適于全人類的,是全世界人民共同追求的目標,就此而言“西方中心論”有其合理的成分。如果避諱了這一點,我們就是缺乏最起碼的科學精神和實事求是的態度。

警惕“中國中心論”的陷阱

隨著世界格局的變化以及后發國家話語權的逐漸擴大,“西方中心論”開始受到挑戰。批判“西方中心論”的高潮應該在冷戰時期,那時兩極對立,社會主義及第三世界的陣營龐大,在規模上完全可以與西方抗衡。隨著蘇聯解體,原來的平衡被徹底打破,反西方陣營在短期內很快分崩離析,世界又暫時回到了只有一級的狀態。但到了21世紀,世界格局再次發生變化,隨著一些新興國家經濟的迅速發展,反“西方中心論”也再次成為時代的一個重要議題。在新的一波反“西方中心論”過程中,中國的作用不可小視。其客觀背景當然是中國在20世紀末、21世紀的強勢崛起,中國在世界上的話語權越來越大,似乎有重新回歸世界中心的勢頭。也正是在此背景下,中國提出了一系列發展戰略,很多學者也從學術角度給予論證。在此,筆者僅以歷史學科為例,簡單談談相關研究中所存在的偏差及其影響。

根據常理推斷,中國是一個文明古國,中國在歷史新時期之所以能夠崛起,一定有歷史的深層原因,這應該沒有太大異議。為此,歷史學者似乎有責任挖掘這些歷史資源,歷史學者當然也有這樣的沖動。所以,我們看到,歷史學家不僅不厭其煩地論證中國的歷史久遠,中國的文明史不止三千年,應該是五千年或更長;而且他們還要論證中國的崛起有深厚的歷史基礎,尤其是有歷史的經濟基礎。與本文更相關的正是后一點。早在20世紀前期,部分史學家為了論證中國歷史發展符合馬克思主義的基本理論,就做了很多基礎性工作,比如歷史學家圍繞古代社會性質的社會史大論戰,以及1949年后史學界關于“資本主義萌芽”等問題所進行的討論。當然不可否認,這些討論除了政治上的需要外,客觀上無疑都受到了民族主義的嚴重影響,以滿足“別人有,我們也要有”的一種心態,表面上反對“西方中心論”,實質上仍是在“西方中心論”泥潭里打轉。

新時期以來,中國歷史學研究取得了突出成績,但也存在一些問題,這些問題不僅妨礙我們對歷史的客觀認識,而且也容易導致對現實的誤解。其中與本文主題有關的是以下兩個問題。

其一,中國傳統而頑固的華夏中心觀念,不僅使中國走出“中世紀”非常艱難,而且對今天的中國人依然影響很大,突出表現為中國人對傳統的依戀以及對西方的天然排斥,這往往導致我們對歷史及時局的判斷出現偏差。耶穌會士在晚明就把世界地理知識即“地球是圓的”觀念帶到了中國,試圖糾正當時中國人的錯誤地理觀念,但他們萬萬沒想到除極少數學者外,中國人根本就不相信他的這些新知識,而斥之為異端邪說。歷史上中國人之所以有根深蒂固的“中國中心論”意識,客觀原因之一是源于中國人自古就形成的“天圓地方”的地理觀念,以及在此基礎上形成的獨特的宇宙觀。這種地理知識和宇宙觀幾千年來直至海通之前都未曾改變過,我們先輩確信中國的國土加上周邊奉貢的鄰國就是全部的世界,即天下,也就是很多學者所津津樂道的東亞朝貢體系范圍,在這個范圍內,中國無疑就是世界的中心。在利瑪竇來華之后近三百年的時間中,全世界都在發生巨變:地理大發現,殖民開拓,貿易互聯,宗教改革,文藝復興,科技創新“井噴式”爆發,等等。近代化的新世界開始形成,全球化幾乎波及了世界上的所有地方。但是非常遺憾的是,持續了如此長時間的近代化及全球化運動,對中國的影響卻非常之小,在此期間中國人對外界的認知幾乎毫無長進。甚至在中英鴉片戰爭爆發后,中國人依然不知道打敗自己的是哪國人,坐在對面談判的是何方神圣。更讓人不可思議的是,第一次鴉片戰爭戰敗的恥辱和巨額的賠償并沒有讓中國人驚醒,英國的炮艦離開中國海岸線后,國人又依然故我,酣然入睡。正是因為如此,蔣廷黻先生在《中國近代史》中不止一次發出感慨:“鴉片戰爭失敗的根本理由是我們的落伍……中華民族喪失了二十年的光陰。”[10]

蔣廷黻先生的感慨已經足夠讓人震驚,但從世界歷史的發展眼光來看,中國人何止浪費了“二十年的光陰”,從明末算起,我們至少浪費了二三百年的光陰!因為直至第二次鴉片戰爭后,才有部分中國人真正認識到了中西之間的差距,開始了一步步艱難的探索和改革,歷經曲折,異常艱難地緩慢前行,直到最近幾十年,我們在現代化道路上才真正取得了實質性的進步,但與歐美國家相比,我們離現代化總目標還差很遠。然而,隨著中國經濟的發展以及綜合國力的逐漸強大,有些人虛驕之心漸生,“中國中心論”也有回潮之勢。這充分說明,我們只是接受了地理上的新知識,意識到中國只是全球眾多國家中的一員,但心理上并沒有完全接受。我們中的一些人在我國發展水平及綜合國力與西方比尚有較大差距的情況下,又迫不及待地開始做“天朝上國”的美夢,以為自己又回到了世界的中心位置。有學者對東亞朝貢體系的歷史意義無限拔高,認為現代世界體系完全可以建立在東亞朝貢體系之上,這樣中國無疑就居于世界的中心了。趙汀陽就認為:

古代天下體系是先賢在特殊歷史狀態中完成的政治創制。新天下體系對其既有繼承也有發展,是使世界成為政治主體的世界體系,是以世界為整體政治單位的共在秩序。從天下去理解世界,就是以整個世界作為思考單位去分析問題,從而超越現代民族國家的思維。天下體系是一個基于存在論理由而與價值觀無關的世界,是以共在存在論為基礎的世界體系。[11]

這種想法,是我們陷在歷史泥潭里不能自拔的突出表現,這是引導中國人在無意識中為自己設置的陷阱。對此,葛兆光提出批評:

提倡“天下主義”或“天下體系”的學者,對這個叫做“天下”的古代概念表現了異乎尋常的熱情,總在宣稱它可以拯救世界的未來。可是,真的是這樣嗎?歷史也好,文獻也好,現實也好,似乎都并不能給這種說法作證。[12]

傳統中國的“天下觀”實際是“自閉觀”,這種知識和觀念是不利于中國人走出去、妨礙中國人思想開放的歷史負資產,而其經過喬裝打扮后,變成高貴的歷史遺產,這是自欺欺人的做法。

其二,部分海外學者尤其是歐美學者對前現代中國歷史過分拔高的評價,助長了“中國中心論”的回潮。突出表現為,在中國強勢崛起的大背景下,一批研究中國歷史的歐美學者開始極力唱盛中國的前現代歷史(大致時段為宋至清中期),他們的觀點不僅在本國產生了極大影響(如相關著作屢屢獲獎),而且在中國受到了更為熱烈的歡迎。但是,其中不少學者或出于采信史料偏頗,或出于左傾立場及先入之見,如抱持對第三世界國家的同情或反對“歐洲中心論”的立場等,這導致一些著作不僅無限拔高前現代中國歷史的社會經濟發展水平,而且還故意貶低歐洲的發展水平,這就讓人們明顯感覺到與歷史實際的不符。這里筆者舉三個例子。

第一個例子:安格斯·麥迪森關于GDP的系列研究。麥迪森是著名經濟學家及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OECD)高級顧問,在研究世界經濟的長期增長和國際比較方面享有盛譽。他對過去兩千年世界經濟發展水平的基本估算以及經濟增長原因的分析,既充滿了睿智的見解,也引起了廣泛的爭論。他對中國經濟史做過較為深入的研究,尤其關注宋以后千余年中國歷史發展的長期趨勢,提出了很多非常重要的觀點,對中國學界影響極大。麥迪森運用經濟學的統計方法,對中國宋代以來的GDP發展趨勢給出了系列數據:中國GDP在公元元年占世界GDP總量的26.2%,公元1000年時占22.7%,公元1500年時占25%,公元1600年時占29.2%,公元1700年時占22.3%,1820年時達到歷史頂點32.9%。[13]根據這些數據,從公元元年到1820年的近兩千年中,中國始終保持在GDP世界第一的位置,到19世紀更是成為了超級大國。上述數據明顯有夸大的成分,并受到很多學者的質疑。因為這些數據影響實在太大,以至于盡管他另有很多非常精彩的觀點,學術界對他的批評也很多,但仍有很多中國學者喜歡引用他的這些數據。尤其是最后一個數據,即他認為直到1820年前后,中國的GDP仍然占全世界的三分之一,成為不少學者論證前現代中國經濟發展良好、絕不比西歐落后的重要證據。麥迪森的結論與我們通常對前現代中國歷史的印象截然不同,他告訴我們,盡管鴉片戰爭前的中國人并不富裕,國力衰弱,但就綜合實力而言,依然是世界第一強國。結果,多數讀者只留下了“中國GDP世界第一”的印象,造成了對中國歷史真實經濟發展水平的誤判。這個數據之不可信,我們根本沒有必要費心去尋找更多的證據,只需要看看中國軍隊在鴉片戰爭中如何不堪一擊,以及此后清政府如何被列強肆意凌辱,就再清楚不過了。

第二個例子:弗蘭克關于明代白銀資本的研究。弗蘭克提出了兩個極具震撼力的觀點,第一個觀點是尖銳批評“西方中心論”,并明確提出了“中國中心論”。他開宗明義提出:“如果說1800年以前有些地區在世界經濟中占據支配地位,那么這些地區都在亞洲。如果說有一個經濟體在世界經濟及其‘中心’等級體系中占有‘中心’的位置和角色,那么這個經濟體就是中國。”這種顛覆性的觀點在西方學術界產生的沖擊力之大,可想而知。尤其是,這種觀點不是中國人提出,而是從西方學者的口中說出,這對滿懷愛國熱情的中國人來說無疑是一種巨大的鼓舞。第二個核心觀點是“白銀資本”論,這個觀點實際上是對他第一個觀點的進一步論證。他認為,明至清中期,中國在全球貿易及經濟中的地位極其重要,中國巨大的白銀需求證明了中國就是當時的世界經濟中心;在1800年前的幾百年,世界上只有一個經濟體系,那就是以中國為中心的經濟體系。他說,“中國的這種更大的、實際上是世界經濟中最大的生產力、競爭力及中心地位表現為,它的貿易保持著最大的順差。這種貿易順差主要基于它的絲綢和瓷器出口在世界經濟中的主導地位,另外它還出口黃金、銅錢以及后來的茶葉。這些出口商品反過來使中國成為世界白銀的‘終極秘窖’”。[14]他推測,自有世界記錄白銀產量以來(1545年),大約一半的白銀到了中國,這是因為中國有強大的經濟實力。對此,王家范有過非常嚴厲而客觀的批評:

弗蘭克對“歐洲中心論”的批判,我是同情和理解的。遺憾的是他沒有抓住要害。如果把“歐洲中心論”的批判導向全盤否定近代以來歐洲歷史提供的社會發展經驗,否定這種經驗的社會發展價值以及為人類生活帶來的巨大變化,無異又走向了極端。在“人類中心論”的立場上應該具有這樣的氣度:凡是有利于改善和促進人類物質精神生活的一切創造,不論是由什么民族和地區提供的,都必須把它們視作全人類的財富而加以珍惜。即使就像弗蘭克所說,西方僅僅領先東方兩個世紀,那兩個世紀的成功經驗(包括教訓)也值得東方人認真總結和體會,并設法變為自己的財富,不能以“歐洲中心論”的名義籠統排斥。[15]

第三個例子:彭慕蘭提出的“大分流”觀點。與弗蘭克的學術取向類似,彭慕蘭也是從批評“西方中心論”的立場出發,只不過彭慕蘭提出了多中心論,不像弗蘭克那樣極端,他試圖建立一個中西兼容而非中西對立的歷史觀。彭慕蘭的基本邏輯大約是,在前現代歷史時期,世界歷史呈多中心或基本平行發展的特點,后來因為一些特殊或偶然原因,在18、19世紀之交東西方才開始走向了不同的發展道路,即所謂“大分流”。彭慕蘭認為,在1800年以前世界是一個多元的世界,并沒有一個絕對中心,那時歐洲并沒有任何明顯的、完全是自己獨有的內生優勢;只是到19世紀中葉歐洲工業化充分發展之后,歐洲的優勢才逐漸表現明顯,并真正成為世界經濟的中心。這個觀點極具震撼力,因為我們多年來的認識是英國率先完成了資產階級革命和工業革命,最晚從17世紀就領先于世界,這些基本常識都寫進了教科書,形成了我們的知識譜系。對很多人來說,歐洲領先(實際上的“西方中心論”)是一個正確而普通的常識,并不是歐洲人強加給我們的。彭慕蘭為了顛覆這種觀點,在《大分流》中把中國與歐洲相提并論,論證在1800年之前的幾百年,中國與歐洲的發展水平不相上下,某些方面甚至中國的內生優勢更加明顯。《大分流》第一部分的總標題就是“無數令人驚異的相似之處”,他提出,“事實上幾乎沒有證據顯示出1800年以前西歐積蓄資產存在數量上的優勢,或存在一系列持久的能使歐洲資本積累獲得明顯優勢的環境因素——人口或其他因素。歐洲人也不可能明顯更為健康(即人力資本占優勢)、有更高的生產力或在別的方面繼承了多年緩慢自然增長的超過亞洲較為發達地區的優勢”。[16]

這段看似嚴謹其實有嚴重邏輯問題的話里包含很多含義,本來是歐洲與亞洲的比較,或中國與西歐的比較,但此處彭慕蘭卻將其中的一個比較對象悄悄轉移到了“亞洲較為發達的地區”,即中國江南。他在書中所做的其實就是英格蘭和中國江南局部地區的比較。與此前中國學術界經常發問的“中國江南為什么沒有成為英格蘭”不同,彭慕蘭發出了相反的疑問:“為什么英格蘭沒有成為中國江南”。不同的發問實際代表了完全不同的立場,所以中國學者很容易將他的發問當成反對“西方中心論”的證據。彭慕蘭《大分流》一書在學術界引起了極大關注,“加州學派”在中國學術界聲名鵲起,以至于“大分流”幾乎成為了前現代中國強盛的代名詞。

以上通過近年歷史研究的一些實例,簡單闡述了史學研究領域對“西方中心論”的反思以及“中國中心論”興起的過程,很多問題值得我們認真思考和對待。

說“西方中心論”之“非”易,說“西方中心論”之“是”難;同理,說“中國中心論”之“是”易,說“中國中心論”之“非”難。其實,簡單的“是”與“非”都是不對的,都是非理性的。我們只有回到真實的歷史與現實中,拋開主導我們行動與思維的意識形態及情感因素,才能還“西方中心論”以真實面目,給“中國中心論”以確切定位。只有這樣,我們才可能得出客觀的結論,我們的行動才可能更為理性。

注釋

[1][2][德]于爾根·奧斯特哈默:《全球史講稿》,陳浩譯,北京:商務印書館,2021年,第121~122、121頁。

[3]梅祖蓉:《論近代西方哲學與歷史中的種族契約——以洛克與康德為例》,《世界民族》,2019年第1期。

[4][哥]瑪麗薩·拉索:《被抹去的歷史:巴拿馬運河無人訴說的故事》,扈喜林譯,2021年,廣州:南方出版傳媒、廣東人民出版社,第14頁。

[5][8]李懷印:《現代中國的形成》,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22年,第372、371頁。

[6][美]伊曼紐爾·沃勒斯坦:《現代世界體系:十六世紀的資本主義農業與歐洲世界經濟體的起源》第1卷,尤來寅等譯,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1998年,第472頁。

[7][英]艾倫·麥克法蘭:《現代世界的誕生》,管可秾譯,上海:世紀出版集團、上海人民出版社,第14頁。

[9]何兆武:《雜草集:西方思想史散論》,北京大學出版社,2019年,第279頁。

[10]蔣廷黻:《中國近代史》,北京:中華書局,2016年,第21頁。

[11]趙汀陽:《天下觀與新天下體系》,《中央社會主義學院學報》,2019年第2期。

[12]葛兆光:《對“天下”的想象——一個烏托邦想象背后的政治、思想與學術》,中國社會科學網,http://www.cssn.cn/mzx/201901/t20190117_4812287_14.shtml,2019年1月17日更新。

[13][英]安格斯·麥迪森:《中國經濟的長期表現——公元960-2030年》,伍曉鷹、馬德斌譯,上海人民出版社,2008年,第19、36頁。

[14][德]貢德·弗蘭克:《白銀資本:重視經濟全球化中的東方》,劉北成譯,北京:中央編譯出版社,2001年,第69、183頁。

[15]王家范:《解讀歷史的沉重——弗蘭克〈白銀資本〉讀后》,《史林》,2000年第4期。

[16][美]彭慕蘭:《大分流:歐洲、中國及現代世界經濟的發展》,史建云譯,南京:江蘇人民出版社,2003年,第27~28頁。

責 編/桂 琰

仲偉民,清華大學人文學院歷史系教授、博導,《清華大學學報》編輯部常務副主編。研究方向為中國社會經濟史、史學理論、學術評價。主要著作有《茶葉與鴉片:十九世紀經濟全球化中的中國》、《宋神宗》、《印象·中國歷史 清朝卷 近代前夜的王朝》(合著)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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