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 潔,陳 雄
(華中師范大學 體育學院,湖北 武漢 430079)
我國中小學生肥胖問題及超重情況日益嚴重,小學生超重情況占45.4%,肥胖情況占7.5%,從性別上看,男孩中過重和肥胖的比例(22.7%),明顯高于女孩(12.6%)[1],產生上述問題主要由兒童青少年缺乏體育鍛煉所致。大量研究證明中小學學段過重的學業負擔是造成兒童缺少體育鍛煉的核心關鍵因素。為減輕兒童過重的學業負擔,改善兒童體育鍛煉現狀。國家先后出臺《關于進一步加強中小學生體質健康管理工作的通知》,強調著力保障中小學生每天校內、校外各1小時體育活動時間[2],隨后頒布《關于進一步減輕義務教育階段學生作業負擔和校外培訓負擔意見》一文(以下簡稱《意見》),明確指出進一步減輕義務教育階段學生作業負擔和校外學科培訓負擔。“雙減”之舉必將帶來非學科類的“雙增”現象,主要體現于增加中小學體育活動的時間以及增加校外體育培訓機會。本文借鑒美國ASPs計劃實施的經驗,深入分析我國“雙減”政策下體育課后延時服務開展的現實困境,詣在為有效實施課后育人活動,為兒童提供更多的體育鍛煉機會探索新思路。
ASPs(After School Programs)即“美國課后服務計劃”,是為了緩解家長因工作時間與孩子放學時間中存在沖突的矛盾而引起學生放學后無人監管所引起的高犯罪率,并為美國學齡兒童提供更多的體育鍛煉機會所開設的一項服務計劃。該計劃特別針對高貧社區學齡兒童提供適合其身心健康發展的體育課后服務,且要求學生達到50%以上的MVPA(中等到大強度的身體活動水平),形成較高的運動表現。自1999年起美國入學兒童人數超4 900萬人,已達1970年歷史最高水平,且入學人數呈持續增長狀態。隨之美國兒童青少年對延時服務需求日益增長,克林頓政府建立21st CCLC(Century Community Learning Centers21世紀市區學習中心項目)成功探索出美國“課后服務計劃”這一路徑。至2001年《No Child Left Behind Act》(不讓一個孩子掉隊法案)將美國課后延時服務推向發展的頂峰[3]。起初體力活動作為微不足道的一部分并未引起ASPs計劃的高度關注,但隨著美國青少年一系列健康問題的暴露,經過一個世界的發展與變革,目前已有80%的課后項目包含體力活動,并在干預兒童肥胖方面取得顯著效果[4]。
自2000年起,美國以建設高質量課后延時服務為主題展開相關系列研究,其涉及面較廣且內容極為豐富,據統計全美已有9 824所學校及社區中心為1 456 447名兒童青少年開設共3 309個項目,其中美國ASPs開設類型可劃分為5類,具體體現于12個領域(見表1)。此外,ASPs計劃中體力活動部分并不是一項由美國學校獨立承擔主體責任,而由美國社區、宗教組織、服務兒童的體育社會俱樂部所共同制定有關美國青少年體力活動標準[5]。

表1 美國課后延時服務類型
相關研究表明,美國體育活動作為課后延時服務的重要組成部分,其實施成效顯著,每年吸引超過1千萬的學生參加,已經成為美國教育發展的焦點[6]。因此,為了滿足學齡兒童日益增長的體育課后服務需求,以美國小學為首,成立體育社會組織機構共同推進體育課后服務事業,After-school Alliance(學后托管聯盟)對ASPs計劃實施進展進行嚴格把關,保證其進展與實施質量,After-school Alliance針對體育類延時服務推出America After 3PM(美國課后三點半)計劃,從健康飲食和體育活動兩部分著手,同時提出PAaN(state and national physical activity and nutrition)政策,并由CACFP(Child and Adult Care Food Program)組織機構負責,保證供應飲營養膳食質量[7],滿足美國學齡兒童參與體力活動的身體機能儲備。體育活動課程內容設置主要涉及競技體育類、休閑體育類以及身體娛樂三大板塊(見表2),具有較強的邏輯性及包容性,各州為了滿足學齡兒童多樣化運動需求引入外來傳統運動項目。包括中國太極拳、日本合氣道。充分考慮特殊學生群體訴求,針對殘疾學生制定相關體育鍛煉計劃[8],具有較強的人文關懷。

表2 美國ASPs計劃體力活動課程內容
師資隊伍高質量建設是ASPs推行成功與否的關鍵因素。ASPs制定全面系統的執行標準,對參與到計劃中的體育教師、教練員、管理者等展開員工發展培訓,其中包括職前、職后培訓。培訓內容全面詳細覆蓋教學組織安排、教學內容選擇、場地器材使用,以提升員工專業發展能力,保障其實施高效性。面對高昂的培訓費,美國充分利用當地優秀人力資源,聘請健康促進或體育教育專業研究生對參與到該項目中的教師、管理員、志愿者以及相關工作人員進行體育知識普及與培訓[8],緩解資金壓力的同時,為美國高素質體育教育儲備優秀師資力量。
美國已將ASPs計劃納入公共服務體系,由政府、社區、家庭協同治理提供資金保障,共同緩解美國運動教育不公現象。其中21st CCLC計劃是支持ASPs計劃的主要資金來源,據數據顯示21st CCLC項目財政投入由1998年4 000萬美元以增長至2020年12.5億美元,共計投入138億[9]。近10年來,美國教育專業人士致力研究如何縮小美國因社會經濟、種族、性別以及家庭收入所造成兒童之間的學業差距。研究發現生活于高貧社區的移民兒童存在嚴重體力活動不足現象,Martin與其研究團隊通過對美國貧困家庭的兒童采取為期兩年的量性研究得出參與體育延時計劃學生的基本技能水平至少提升兩個學段[10],而ASPs計劃較好的為高貧社區兒童提供延時服務彌補運動成績差距,在一定程度上緩解美國教育不公問題。
雙減政策實施后,學校體育工作的社會關注度越來越高,自2021年秋季開學以來體育延時服務經過長達一學期的實施推行,相關問題也逐漸暴露出來。主要表現為體育師資缺口驟然增大,青少年課后延時活動體育需求得不到滿足。目前,大多學校采取社團及興趣小組形式開設課后延時服務,并由學校體育在職教師承擔主體責任,中小學體育師資力量配備不足是制約學校體育課后延時服務發展的主要因素。據相關統計,我國中小學體育教師缺口高達52萬余人,其中小學體育師資缺口甚至達到了35萬人,平均每個小學還不足一名體育教師。據《中國教育統計年鑒·2019》數據顯示,2019年體育教師人數達380 340人[11],師生比約為1:16.85。按照1:6的體育師生配比標準來看,我國師生配比結構仍有極大的提升空間。“雙減”對中小學體育課程和課后延時服務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再加上目前我國體育師資存在的巨大缺口,在職教師的工作壓力和工作負擔不斷增大,直接導致學校體育課教學質量下降、課后體育延時服務內容供給不足等現象,不利于中小學體育教育的高質量發展。據了解,江蘇省某小學所開設較為熱門的體育社團由于報名人數過多不得以采取雙選制,即通過選拔確定學生名單,導致落選同學被迫參與其他體育社團,在一定程度上遏制學生參與體育鍛煉動機,違背課后延時服務自愿原則。
體育課后延時服務是學校體育課程的重要補充,也是學生進行課余體育活動和訓練的重要途徑,能夠切實提高我國競技體育后備人才儲備的質與量。雖然我國課后延時服務制度生成邏輯已較為成熟,但“雙減”背景下的體育課后延時服務的工作部署還處于初期探索階段,缺乏較為完整且系統的考評體系。教學考評體系是對教師的教學工作和學生的學習質量做出客觀的衡量和價值判斷的過程[12],是根據教學目標對教學過程及結果進行的價值判。據相關研究數據表明68.75%的體育教師認為教師考評體系有形式,但無實質[13],通過調查發現目前無論是從學生運動成績、運動技能還是體育教師績效層面都缺乏統一的考評制度標準,對于體育社團的推進也僅停留于校領導考核引進階段,并未對其實施時效進行深入的跟蹤考察,隨之體育教師壓力逐漸增大,考評制度的缺失會弱化課后延時服務的監督反饋功能,遏制體育延時服務高質量發展。
體育延時服務100%全覆蓋這一總體目標造成延時“變質”,加重教育不公發展趨勢。相關數據顯示,我國共有10.2萬所義務教育學校開展課后延時服務,涉及學生共計6 496.3萬、教師共計465.6萬,城區學校覆蓋率為75.8%,學生參與率55.4%。從福建省部分失去的情況來看,漳州市課后服務覆蓋率達80%、廣陵區達90%、廈門市高達94%。如此之高的覆蓋率之下,學生參與體育課后延時服務存在被迫自愿與變相自愿的情況,部分學生存在因家長施壓而被迫選擇體育社團參與延時服務。追求體育延時全覆蓋而違背學生自愿參與原則,容易加劇學生厭學的情緒。
同時,“雙減”政策一方面全力打壓校外培訓,另一方面拓展課后延時服務,雖然在一定程度上化解學生在校外參與培訓所帶來的內卷化及群體教育公平問題[14],但同時也帶來地區之間教育資源分配不均的現象,主要體現于群體、區域、城鄉之間。體育延時課程采取“一校一案”原則,其開展質量主要根據該地區經濟發展與教育水平所決定。據了解,北京市目前體育延時服務開展具備較高質量水平。例如北京市中關村三小為學生提供157門選修課,并由教育部層層遴選確保其教學質量。其中4成均由校外機構主管,其中體育類選修課高達36%。但各地區經濟差異教育水平參差不齊,特別是經濟較為落后的鄉鎮學校,并不具備開展體育類相關延時服務的條件。因此,“雙減”背景下教育不公的趨勢也是橫亙在眼下的重要問題。
我國小學階段現行的體育課后延時服務主要根據根據學生所選擇的課程類別、以及地方政府、學校、俱樂部等供給主體制定的主觀收費要求進行收費,尚未建立科學、統一的收費標準,體育課后延時服務地區之間收費差異過大、高額收費等現象時有發生。如廣東、遼寧、湖南等20個省份采取收費制開展課后延時服務;吉林、天津、上海、北京、福建、貴州、河北、山西則提供免費課后延時服務[15];江西省延時服務收費標準為300元每學期,而河南洛陽每學期課后延時服務的費用高達3 300元。體育課后延時服務是體育教育事業的重要組成部分,也是青少年體育公共服務的重要一環,在本質上具有宏觀、公益以及可持續等基本屬性。地區之間巨大的收費差異將會導致體育課后延時服務發展在全國范圍內的發展不均、整體失衡;高額收費違背了體育課后延時服務的本質屬性,給學生家庭帶來巨大經濟壓力,阻礙體育課后延時服務在當地的發展與推進,引發一系列的消極影響。
我國體育延時服務為了彌補師資缺口,采取先上崗后培訓的方式引進退役優秀運動員,但由于專業運動員由于長期處于封閉的訓練系統中,難免缺乏學校體育教學經驗,服務效果難以保障。因此,針對體育延時服務開展體育教師崗前培訓是保障延時服務高效性的重要舉措。一方面,可在制定統一標準基礎上以市為單位統一展開培訓,體育教師以開設相同的體育社團為小組進行集體崗前培訓,培訓內容主要針對如何通過優化教學設計,創新教學器材、充分利用教學場地等調動學生參與積極性。并在學期末對體育教師進行統一績效考評。另一方面,在開展培訓前可號召各高校體育學院本科生、研究生參與其中,并選拔符合體育教師標準的優秀人才共同投身于體育延時服務,引進多元主體參與彌補體育師資不足空缺,縮小師生配比。滿足學生日益增長的體育需求并順利交付體育延時課程。
“雙減”政策下評判體育課后延時服務質量的高低需要針對體育教師、學生及家長建立一套“以學生發展為本”的現代結合式教學評價,評價目的在于改進體育延時服務教學效果,而不是評價學生的運動成績。對現有的教學評價模式進行革新要做到以下幾點:1)明確界限,采取分層式教學評價。體育課后延時服務的開展要針對義務教育不同學段制定不同的體育目標與體育內容,不能采取一刀切的考評標準。如南京市洪武北路小學所推出跑酷社團,體技能測試難度因隨著水平段的增加而增大,針對低水平段的學生主要考核其基礎動作掌握情況,針對高水平段的學生適當加入筆試測試。通過檢驗學生掌握情況判斷延時服務的實施效果。2)厘清職責、構建合作式評價。學生之間的自評及互評也是檢驗服務成效的直接辦法,包括學生評價體育延時服務目標的達成程度,體育教師引導學生在參與體育延時服務中的不足進行自我反思與總結,家長對學生參與體育延時服務前后運動表現及積極性進行客觀直接的評價。通過結合式教學評價反映體育延時服務的實施效果。
課后延時服務本是教育部主導并要求實施的一項惠民政策,應由政府部門與教育部增加財政投入,盡量滿足學生及家長需求,做到真正意義上的減負。因此,在實施前,學校需對學生家庭情況背景進行摸底調查,將家庭經濟困難的學生名單上報于地方政府,經政府核實后對其進行體育延時費用減免。在經濟欠發達地區,政府更應加大財政補貼,甚至由政府兜底提供免費課后延時服務,在緩解家長經濟壓力的同時遏制教育不公現象滋生。
延時服務不僅局限于課后,還可將其延伸至周末、節假日甚至寒暑假,有效利用閑暇時間攻克學生運動素質薄弱板塊,采取教師輪崗制度,將優秀師資力量均衡分配,促進體育教師之間的交流學習。亦或是采取學生單向“交換制”,將學生置于豐富教學資源的學校中進行體驗學習,特別針對經濟落后區及教育發展水平較低的中小學。有利于在較短時間內彌補其體育延時開設的局限性、單一化短板,營造一個較為公平的教育環境,在有效時限內追求教育資源平均分配。
當前,政府在體育課后延時服務所給予的資金扶持遠不能滿足青少年的體育需求,應拓寬資金來源渠道,鼓勵社會力量共同支持課后體育活動的開展。首先,政府要牽頭成立體育延時服務專項發展基金,廣泛吸納社會體育資源。對于為課后體育服務提供資金、物質、人才等資源的體育組織或企業給予一定程度上的稅收優惠,或由政府財政預算按照一定的資金配比進行跟投。其次,“雙減”政策出臺后校外體育培訓行業得以規范,要發掘體量巨大且不斷成熟的校外體育培訓市場的價值,采取“政府購買服務”的方式作為落實推進體育延時服務的國家戰略部署,由各地方教育局層層遴選各地方學校可積極爭體育培訓機構,亦或是引入組織管理健全的體育俱樂部作為青少年技能學習的可靠保障,并建立長期合作伙伴關系,形成校內外聯動機制,盤活社會體育資源。
“雙減”政策是由國家頒布的教育政策,是教育改革大變局核心關鍵,非學科類課后延時課程的推出無疑對中小學生身心健康發展起著積極的促進作用,體育課后服務由于“雙減”政策的助推由各地方學校進行自主化管理。美國ASPs計劃開設較我國課后延時服務約早一個世紀,借鑒其成功之處進一步完善我國體育課后延時服務工作,為提升中小學生體質健康狀況水平提供新思路。體育課后延時服務的內容設置主要受體育教師人為因素的影響,在后續的推進工作中,可由各區教育局統一制定體育延時服務開設項目與教學內容,為體育活動的開展提供科學依據及統一的規范化管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