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鐵與河流及用餐（組詩）

李昌鵬

地 鐵

轉身望，你會知道失去的叫什么

回憶中確定被錯失的價值

是遺憾。三十分鐘后，在四惠東站換乘

四惠東站獲得放逐

一段路就此隱于陸地

有很長的一段鋼軌將消失于

低頭

地鐵進入隧道

你失去的將會更多，毫不吝惜

你要去的地方今天只有一個

許多人離開，他們

帶著你，可能的去向

我們當中很難有一個例外的人

讓你覺得自己不該如此經歷

在此前，地鐵穿過八里橋及九棵樹

在街區上空，行駛

任何時候，只需側臉或抬頭

沿途體驗還會補益更多

坐地鐵，增加失去的經歷

生命中一段一段，可忽略的站點

直接切除掉的時間

當一個人在車廂中和我對視

我看見我。當我突然回頭

感覺到身后

可能有一個人，我再次看見我

報站名

意識有模糊未名的指向

地鐵車頭的前燈，照亮隧道

平鋪直敘，躺平的鐵梯

燈光讓列車內通透

這幽暗地下的自明體，每到一站

喇叭便開始報站名

具體、明確，播音不疾不徐

地面與之對應的是

錯雜的樓群

拔地而起，在天空中鏤空

你如此不倦

鋼軌在冷風中出汗

被磨得發亮

你不像是在選擇

更像是認下一群父母

成為我們的

鐵頭兒子

我知道無法一直陪你走下去

你如此不倦

昨天明天，我不得不

反復現身車廂

讓承載賦予軌道價值

重復沒有價值

有意義的時候勝過創造

童 話

土地、空氣、陽光，原材料是一樣的

在同一個花圃里

桃樹產出粉花，迎春生產黃花

它們在制造屬于自己的色澤

時序為植物車間緩慢上色

大自然為工業時代保留頑皮和天真

面 包

讓一塊柔軟的鐵，冷卻下來

讓它失去面包的模樣

讓它擺脫隱秘而融洽的內在矛盾

讓它簡單，能握在手里

成為一個彈性不夠，內涵不足的人

讓它像把兇器

早餐回味

今天我在梨園楊國福麻辣燙

吃了頓早餐

一碗豆漿，半屜小籠包

兩只脆餃

車窗外，柳樹已染至鵝黃

為春天的枝條預備嫩芽

我們難以阻止一片葉子

去擁有，它的潛伏期

晚上返程，我想到

牡丹園單位周圍，早餐更貴

我下意識地選擇將早餐

提前一百分鐘

房租貴，楊國福麻辣燙把

早上的經營權轉讓，在什么時候

很久以前，我在這里吃

這頓早餐，便注定

我回味著這頓早餐

從青年時期起

我就學習并

開始使用唯物主義哲學

萬事萬物并不孤立，有聯系和發展

命運用一個人的一生來做預謀

譬如魯智深臨終前吟詩

成為一位優秀詩人

當弘一法師在廢紙上寫下

悲欣交集

在一閃即逝的某個瞬間

他會擁有走向這一刻的一生

責任編輯 老 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