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國：刑事司法體系面臨重大變革

高榮偉

據韓聯社報道，當地時間5月3日，文在寅主持其任期內最后一次國務會議，并通過了對《檢察廳法》《刑事訴訟法》的修正案。這兩項修正案對韓國檢察體系的權力進行了削減。

修正案頒布后，韓國刑事司法體系迎來了“顛覆性”變革。

新通過的兩項法案大大削弱了有“最強權力中心”之稱的韓國檢察系統的權力。原《檢察廳法》第4條中規定，檢方具有對“六大犯罪”——“腐敗、經濟、公職人員、選舉、軍工項目、大型事故等總統令規定的重大犯罪”的偵查權。修正案頒布后，檢方將被禁止直接偵辦“六大犯罪”中的4項，偵辦范圍只保留“經濟和腐敗犯罪”。

原《刑事訴訟法》第196條規定，檢方具有“直接偵辦的權限”，但修正案中規定“在不損害同一性的范圍內”允許檢方補充調查。《檢察廳法》修正案還規定，檢方原有的偵查權將被移交警方，檢方將只具備起訴權，且檢察官不得對本人偵辦的案件提起公訴。今后，即便發現權貴濫權、選舉舞弊的線索，檢方也只能移交警方查辦。此外，該修正案中還明文規定“禁止另案偵查”，即偵查機構不得為偵辦在查案件而在無合理依據的情況下以不當手法調查其他案件。

不過，在被批準的《刑事訴訟法》中，新增檢察機關繼續監督韓國警方的偵查行為是否合規的內容。同時，有媒體曝出一則消息：韓國執政黨共同民主黨將進一步“架空”韓國檢察廳的權力，即計劃在一年半內組建一個負責處理“經濟和腐敗犯罪”的重大犯罪偵查廳，其職能類似于美國的FBI。如此一來，韓國檢察廳將只保留起訴權。

在韓國，很多前總統遭到了檢方起訴審查，最終鋃鐺入獄。這似乎成了韓國政壇的一個“魔咒”。

眾所周知，在韓國的司法體系中，身為檢方的檢察廳壟斷偵查權和起訴權。那么，檢察官的權力有多大？在韓國，警察是不能獨立辦案的，所有案件都必須通過檢察官的審查，由他們決定調查方向，搜集證據。由于權力太大，是否該限制檢方的權力，一直是韓國司法體制改革爭議的焦點。實際上，在一些韓國的影視作品如《王者》里邊，檢察官的權力就被體現得淋漓盡致，有些檢方反派角色濫用職權貪污腐敗，可謂只手遮天。

長期以來，韓國總統卸任后接受檢察廳的調查已經成了大概率事件。事實上，有多位韓國總統在卸任后遭到檢方調查獲罪入獄。

同時掌握偵查權和起訴權的韓國檢方，常常被批評容易出現開展有目的性的偵查、故意妨礙起訴等濫用職權的情況。韓國媒體也表示，檢察系統權力過大容易給腐敗提供機會，甚至可能成為政治派系斗爭的工具，所以有必要對韓國檢方的權力進行約束。

在韓國歷史上，有很多領導人試圖推動司法體制改革，但是由于各種原因一直都沒有實現。文在寅上臺以來努力推動的主要內政之一就是檢察制度改革。文在寅在國務會議的閉門會議上曾經表示，權力機關改革是燭光政府的重大使命和國民的夙愿。之所以被稱為“燭光政府”，是因為時任韓國總統的樸槿惠在任內遭到彈劾，大批民眾舉行了民主和平的“燭光集會”，他們手持蠟燭以示抗議，呼吁樸槿惠下臺，由此導致韓國大選提前舉行，文在寅成功當選韓國第19任總統。因此，文在寅政府也被稱為“燭光政府”。

客觀地說，偵查權和起訴權的分離本來就是當今國際司法領域的主流。韓國檢方過去那種偵查權和起訴權“一把攥”的方式相當于“又是運動員又兼裁判員”。因此，在兩個新法通過后，文在寅表示：調整檢警偵查權和起訴權的改革符合時代潮流。而對于司法改革的作用，文在寅強調：可以確保權力機構恪守本分，不被政治勢力利用。文在寅指出，《檢察廳法》修正案和《刑事訴訟法》修正案將檢察機關的直接偵查范圍縮小到反腐和經濟領域，并實現檢方的偵查與公訴分離，防止檢察官迫使嫌疑人對無關本案的另案進行自白或陳述。青瓦臺發言人樸炅美發布書面簡報稱，現政府將“國民是政府的主人”作為施政首要目標，以此推動符合民主制衡原理的制度改革。共同民主黨內支持推進法案的觀點認為，法案能從根本上解決檢察機關制度設立74年來檢方濫用偵查權等問題。

金浯洙提出辭職（圖/視覺中國）

值得一提的是，這次修正案推進速度十分快，從4月15日執政黨共同民主黨宣布提交修正案，到5月初法案正式頒布，僅僅過去不到20天。此次“快刀斬亂麻”般的法案改革在韓國司法界、政界引起強烈震動。其中最為轟動的事件之一莫過于包括檢察總長金浯洙在內的多名檢察官高層集體請辭。

4月17日，金浯洙發布聲明，稱執政黨共同民主黨所推進的完全剝奪檢方偵查權法案產生矛盾和混亂，他作為檢察總長應承擔責任。據媒體公開報道，金浯洙畢業于首爾大學法學系，曾任首爾高等檢察廳刑事部長、大檢察廳科學調查部部長等職，去年6月出任檢察總長。

對此，韓媒表示，執政黨共同民主黨在文在寅政府任期最后一個月推進的“完全剝奪檢方調查權”改革引發檢察機關強烈不滿。金浯洙此前曾指責這一法案違反憲法，稱將盡一切努力予以阻止。4月18日，韓國總統府發言人樸炅美表示，總統文在寅駁回了檢察總長金浯洙的辭呈。4月22日，時隔5天，韓國檢察總長金浯洙再次宣布辭職。當天，金浯洙通過大檢察廳（最高國家檢察機關）發言人表示，他將對當前的所有情況承擔責任并提出辭職。除金浯洙外，大檢察廳次長檢察官樸成鎮以及首爾高等檢察廳、水源高等檢察廳、大田高等檢察廳、光州高等檢察廳、大邱高等檢察廳、釜山高等檢察廳等現任檢察長都提出請辭。韓聯社稱，部分反對上述修正案的一線檢察長也在考慮辭職，此次集體離職或將引發韓國檢察機關權力真空。5月6日，韓國總統文在寅一錘定音，接受檢察總長金浯洙的辭呈。

就檢察官制度改革來看，文在寅以及共同民主黨“完全剝奪檢方調查權”的改革無疑得罪了韓國檢方。不過，智者見智，仁者見仁。反對者則認為，該修正案有違程序正義，且可能推遲及削弱偵查，疏于保護弱勢階層。首爾市長吳世勛就曾批評改革法案是“受害者遺棄法”和“犯罪分子庇護法”。《朝鮮日報》社論也稱，作為韓國刑事司法體系的主干，雖然此前檢察機關制度在調查中出現過很多問題，需要改善，但不能為了滅臭蟲就燒掉房子。

不過，在外界看來，文在寅一心謀求的檢察廳體制改革，能否在其卸任之后繼續保留成果，依舊是個未知數，因為兩項修正案設有4個月的寬限期。此外，考慮到6月舉行地方選舉，檢方的直接偵查啟動權將維持到地方選舉公訴期滿的12月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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