企業社保投入與管理層業績預告質量

何威風 吳玉宇

【摘要】企業社保投入是勞動經濟學和資本市場研究中十分受關注的重要問題， 然而較少有研究考察社保投入對企業信息披露的影響。 本文以2011年《社會保險法》的實施為準自然實驗， 基于2006 ～ 2019年我國A股上市公司數據， 考察企業社保投入對管理層業績預告質量的影響。 研究發現， 《社會保險法》的實施提高了管理層業績預告質量。 機制研究表明， 社保投入通過提高公司盈利能力和降低盈利不確定性來提高管理層業績預告質量。 此外， 當企業創新水平和股權集中度存在差異時， 社保投入對管理層業績預告質量的影響有所差異; 企業所在地市場化程度和職工維權環境也會顯著影響兩者之間的關系。

【關鍵詞】社保投入;管理層業績預告;社會保險法;創新能力;股權集中度

【中圖分類號】F842.6;F275? ? ? 【文獻標識碼】A? ? ? 【文章編號】1004-0994（2022）14-0086-9

一、引言

關乎國計民生的社會保險是勞動力保護機制的組成部分， 既能維護社會穩定又能促進社會公平發展。 隨著《社會保險法》等法律法規的實施， 企業社保投入不斷增加， 社會保險對企業行為的影響也受到學術界和實務界的關注。 目前， 已有部分文獻研究了企業社保投入對企業行為的影響， 但結論并不一致。 部分研究認為， 社保投入提高會增加企業經營負擔[1-3] 。 而另一部分研究則發現， 社保投入有利于企業創新和生產效率提升[4，5] 。 隨著我國社會保險制度和勞動力保護機制不斷完善， 合理、客觀地評價企業社保投入就成為一個十分重要的問題， 需要進一步研究企業社保投入的經濟后果。

管理層業績預告能夠提供公司未來預期收益信息， 有利于提前釋放業績風險以及減少資本市場信息摩擦[6] 。 已有較多文獻基于股東和管理者之間的利益沖突， 從公司治理角度對管理層業績預告進行研究[7-9] 。 近年來， 隨著公司治理涵義的深化， 勞動力對公司治理理論和行為也產生了重要影響。 陸瑤等[10] 認為， 最低工資上調會增強公司的盈余管理動機; 何威風等[9] 則發現， 最低工資的提高會抑制上市公司業績預告意愿。 社保投入是勞動力保護的重要表現， 但鮮有文獻研究企業社保投入對管理層業績預告的影響。 因此， 本文試圖對企業社保投入與管理層業績預告質量之間的關系進行研究。

具體而言， 本文以2011年《社會保險法》的實施為準自然實驗， 研究社保投入與管理層業績預告質量之間的關系。 本文的研究貢獻如下： 首先， 豐富了企業社保投入經濟后果的研究成果。 已有文獻一般考察企業社保投入對企業勞動生產率、企業價值、創新等的影響[11-13] ， 本文則對社保投入與公司信息披露之間的關系進行研究， 豐富了企業社保投入經濟后果的研究成果。 其次， 將管理層業績預告的研究擴展到勞動經濟學領域。 已有較多文獻從公司治理視角研究管理層業績預告的影響因素， 本文分析員工社保變化對管理層業績預告的影響， 拓展了管理層業績預告影響因素的研究領域。 最后， 豐富了公司治理的內涵。 隨著公司治理理論研究的不斷深入， 如何保護員工這一類重要利益相關者的利益頗受關注， 本文以社保投入作為員工利益保護的重要途徑， 分析企業社保投入的經濟后果， 豐富了公司治理的內涵。

二、文獻綜述與研究假設

（一）文獻綜述

目前， 學術界對于社保投入的企業層面經濟后果持有不同的觀點。 一部分研究認為， 作為企業勞動力成本的重要組成部分， 社保投入可能會增加經營成本， 對企業造成壓力。 沈永建等[1] 認為， “五險一金”比例的提高導致勞動力成本總量上漲。 許紅梅和李春濤[3] 研究發現， 《社會保險法》的實施使得企業違約風險增加。 沈永建等[11] 認為， 社保征繳機構的轉換對企業價值造成了負面影響。 另一部分研究則認為， 社保投入能夠加強勞動力保護， 對公司生產經營存在正面影響。 以“中國企業—勞動力匹配調查”數據為研究樣本， 程欣等[12] 發現社保投入增加能夠吸引和激勵高質量人力資本， 進而顯著提高公司創新能力。 程欣和鄧大松[13] 認為社保投入的增加能夠帶來高質量人力資本， 增強企業創新動機， 提高企業管理效率和勞動生產率。 還有研究認為， 社保投入對企業的影響具有兩面性。 魏天保和馬磊[14] 發現， 勞動生產率促進效應和勞動力投資規模抑制效應并存， 對企業的總體影響取決于社保投入的水平。

管理層業績預告是重要的信息披露機制， 能夠降低上市公司與利益相關者之間的信息不對稱， 幫助外部投資者及時做出合理決策。 目前， 管理層業績預告的相關研究主要集中于管理層和大股東行為方面。 管理層會通過發布及時精準的業績預告來保證所持股票的市場價值[15] 。 Hribar和Yang[7] 研究發現， 過度自信的管理層更傾向于發布業績預告， 并且盈利預測更加精確和樂觀。 魯桂華等[8] 發現上市公司大股東在減持前出于自利動機， 會自愿發布積極的業績預告進行高位套現。 此外， 何威風等[9] 認為最低工資的提高會抑制上市公司業績預告意愿。 Kim等[16] 的研究表明， 當宏觀經濟環境不確定性較高時， 管理層業績預告的披露概率會降低。

（二）研究假設

業績預告是上市公司進行信息披露的重要方式， 對資本市場的可持續發展有著重要影響。 公司進行業績預告信息披露時既可以獲得收益， 也會承擔私有成本。 獲取的收益表現為通過業績預告緩解企業與投資者之間的信息不對稱[17] 、降低融資成本[18] 、提高企業股票流動性以及幫助投資者準確地判斷公司真實價值[19] 。 但業績預告也會帶來直接的預測成本， 有可能引起公司股票價格下降， 進而引發公司信譽下降和管理層聲譽受損[16] 。 與此同時， 與公司其他信息披露不同的是， 管理層在業績預告中有較大的選擇權， 因而管理層會有策略性地進行業績預告披露。

在管理層策略性業績預告披露中， 公司盈利狀況是重要的影響因素。 Hutton等[20] 研究發現， 當公司績效預期較好和較差時， 管理層業績預告行為存在較大差異。 董南雁等[21] 發現我國上市公司會采取不同的業績預告策略應對好消息和壞消息。 公司盈利狀況之所以會對管理層業績預告產生重要影響， 主要原因有： 首先， 當公司盈利水平上升時， 管理層傾向于披露精確度較高等質量較好的業績預告信息。 根據信號傳遞理論， 收益較高的公司會積極主動地向外部投資者傳遞高質量的信息， 通過這種方式幫助外部投資者區分經營良好的公司和經營不善的公司， 避免由于外部投資者獲得的公司信息過少而導致公司股價被低估。 Jesen等[22] 發現， 當公司實際盈余傳遞了好消息時， 管理層業績預告質量更高。 其次， 當公司盈利不確定性下降時， 管理層業績預告質量也會上升。 高質量的業績預告代表管理層準確預測盈利的確定性更高。 當公司盈利不確定性較低時， 盈利波動較小， 管理層預測盈利的難度將會下降， 業績預告質量也會上升。 Kasznik等[23] 研究發現， 公司盈利波動越大， 管理層業績預告的精確度越低。 劉慧芬和王華[24] 認為當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升高時， 會降低管理層對未來業績的把握程度， 導致管理層在進行盈余預測時的謹慎程度更高， 從而降低預測的精確度和準確度。 因而， 公司盈利狀況對管理層策略性業績預告披露有著重要影響。

按照《社會保險法》和相關會計制度規定， 社保投入屬于勞資繳費， 是勞動者報酬的重要組成部分。 從企業角度看， 社保投入計入勞動力成本， 是企業經營成本的重要組成部分， 社保投入增加意味著企業成本上升。 不過， 對于勞動者來說， 盡管與薪酬相比， 社保繳費是延期收入， 但社保投入反映了企業對勞動力權益的保護和重視， 是員工激勵機制的重要內容。 因而， 本文預期企業社保投入有助于增加企業盈利和降低企業盈利不確定性， 提高管理者業績預告質量。

首先， 社保投入有助于提升企業盈利， 提高管理者業績預告質量。 企業社保投入與員工利益密切相關， 較高的社保投入往往意味著員工有著穩定的工作環境， 增強了員工對企業的歸屬感， 提升了員工對長期福利的期望。 這不僅有助于吸引高質量員工， 化解員工管理中的風險—激勵平衡問題[25] ， 還有助于提高員工的工作努力程度， 從而提升企業盈利和業績預告質量。 Mares[26] 研究發現， 社保能夠幫助企業留住高素質員工， 并讓他們安心從事專業性強的工作。 程欣和鄧大松[13] 認為， 企業社保投入有助于吸引和留住高質量人力資源， 并且能夠提高員工工作效率， 從而促進企業績效的提升。 此外， 社保投入可以促進企業創新， 提升企業盈利， 從而提高管理者業績預告質量[27] 。 倪驍然和朱玉杰[28] 研究發現， 加強勞動保護能夠提升員工在創新活動中的積極性， 并促使管理層通過技術進步和研發創新， 降低勞動力成本上升帶來的負面影響。 創新能力的增強則有助于企業盈利提升， 從而提高管理者業績預告質量。

其次， 社保投入能夠降低企業盈利不確定性， 提高管理者業績預告質量。 作為勞動保護的重要內容， 持續的社保投入意味著員工獲得了較好的勞動保護， 這將有助于降低企業盈利的不確定性。 Harald等[29] 研究表明， 勞動保護增強情景中， 管理層和員工更容易與公司達成共識， 從而減少公司代理問題。 公司的代理問題較少往往意味著管理層機會主義行為減少， 公司經營風險較低， 盈利不確定性降低。 根據前文分析， 盈余不確定性對管理層盈利預測有著重要影響， 預測難度較小時， 管理層能夠提供更加精準的業績預測信息[30，31] 。 社保投入能夠降低企業盈利不確定性， 提高管理者業績預告質量。

綜上所述， 企業社保投入有助于提高盈利能力和降低盈利不確定性， 使得管理層對公司盈利情況的把握程度提高， 披露成本有所降低， 業績預告的精確度和準確度提高。 因此， 本文提出以下研究假設：

H1： 社保投入能夠提高管理層業績預告質量。

三、實證設計與變量選取

（一）樣本選擇與數據來源

本文以2006 ～ 2019年滬深A股上市公司為研究樣本。 業績預告數據來源于Wind數據庫， 其他變量數據來源于國泰安數據庫。 上市公司業績預告包括季度和年度業績預告兩種。 由于不同公司季度業績預告的披露時間差異較大， 因此本文僅保留年度業績預告樣本。 由于公司可能會修改業績預告內容并進行重新披露， 本文僅保留公司最后一次發布的業績預告數據。 另外， 對樣本數據進行如下篩選： 剔除金融類公司; 剔除ST公司; 剔除主要變量數據缺失的樣本。 為了排除極端值的影響， 本文對連續變量在1%和99%分位進行縮尾處理。 最終獲得17028個“公司—年度”樣本觀測值。

（二）變量設定

1. 被解釋變量。 借鑒周楷唐等[32] 的研究， 本文采用預測盈利和真實盈利之差并除以企業實際盈利進行標準化， 衡量管理層業績預告的準確度; 采用業績預告的預測區間寬度衡量管理層業績預告精確度。 具體公式如下：

Veracity1=abs（Median-Netincome）/

abs（Netincome）? ?（1）

Veracity2=abs（Upper-Netincome）/

abs（Netincome）? ? （2）

Precision=abs（Upper-Lower）/abs（Netincome）

（3）

其中， Veracity1、Veracity2為管理層業績預告準確度， Precision為管理層業績預告精確度。 Upper為業績預告的預測區間上限， Lower為預測區間下限， Median為預測區間的中值。 Netincome為企業本年實際盈利數值。 Veracity1、Veracity2和Precision數值越小， 業績預告的精確度和準確度越高。

2. 解釋變量。 首先， 以《社會保險法》的正式實施設定表示外部沖擊的虛擬變量Post。 當樣本所在年份大于等于2011年時， Post取1， 否則取0。 其次， 以企業勞動密集度為標準， 設置虛擬變量Treat， 將樣本劃分為處理組和控制組。 參考Serfling[33] 、許紅梅和李春濤[3] 的方法， 本文采用2010年員工薪酬和銷售收入之比衡量企業勞動密集度。 然后， 將樣本按照勞動密集度進行分組， 大于中位數時Treat取1， 否則取0。

3. 控制變量。 根據已有文獻[8，32] ， 本文選取的控制變量包括： 企業規模（Size）、財務杠桿（Lev）、盈利增長（Eincrease）、資產收益率（ROA）、機構投資者持股比例（Inset）、獨立董事比例（Ind_ratio）、審計質量（Audit）、兩權分離度（Sep）、兩職合一（Dual）。 具體變量定義如表1所示。

（三）實證模型

為控制內生性問題， 本文參考許紅梅和李春濤[3] 的做法， 運用雙重差分傾向得分匹配（PSM-DID）方法進行估計。

首先， 以Treat為因變量， 配比公司特征（Size、Lev、Eincrease、Dual、Ind_ratio、Audit、Sep）為自變量進行Logit回歸， 匹配方法為1∶1鄰近匹配， 得到17028個公司—年度數據。 如表2所示， 所有變量的處理組和對照組均值偏差均在10%以下且不顯著， 表明匹配后處理組和對照組樣本的主要特征無顯著差異。

然后， 采用雙重差分模型對H1進行檢驗， 具體模型如下：

Forecasti，t=β0+β1Treat×Post+β2Treat+

β3Controlsi，t+δn+γt+εi，t? ? ?（4）

其中， Forecasti，t為公司i在t年的管理層業績預告質量， 包括管理層業績預告準確度Veracity1、Veracity2和精確度Precision。 Treat×Post為模型的主要解釋變量， γt表示時間固定效應， δn表示行業固定效應。

表3為變量的描述性統計結果。 在本文樣本區間內， Precision的均值為26.3%， 中位數為17.5%， 說明我國上市公司在披露業績預告時選擇的預測區間較小， 管理層業績預告的精確度較高。 Veracity1和Veracity2的最小值和最大值相差較大， 表明不同公司管理層業績預告準確度的差異較大。

各變量的相關性分析顯示， 模型中主要變量間不存在嚴重的共線性， 可進行進一步實證分析。

四、實證結果

（一）基準回歸結果

表4為企業社保投入與管理層業績預告質量之間關系的基準回歸結果。 在第（1） ～ （4）列中， Treat×Post的系數均顯著為負， 說明《社會保險法》的實施能夠提高管理層業績預告的準確度。 第（5）、（6）列中Treat×Post的系數均在5%的水平上顯著為負， 即《社會保險法》的實施能夠提高業績預告的精確度。 整體而言， 基準回歸結果表明， 社保投入能夠顯著提高管理層業績預告質量， H1獲得驗證。

（二）機制分析

在理論分析部分， 本文提出社保投入會提高企業盈利能力和降低企業盈利不確定性， 最終影響管理層業績預告質量。 為了驗證本文的理論分析， 下面進一步考察社保投入影響管理層業績預告的機制。 本文采用資產收益率（ROA）和資產周轉率（Rev）衡量企業盈利能力; 采用企業當年和后兩年ROA的標準差（EvolS）， 以及當年和后四年ROA的標準差（EvolL）來衡量企業短期和長期的盈利不確定性。 EvolS和EvolL的數值越小， 說明企業盈利不確定性越低。

表5為機制檢驗的結果。 第（1）、（2）列中， Treat×Post的系數均顯著為正， 說明《社會保險法》的實施對企業盈利能力有顯著的提升作用; 第（3）、（4）列中Treat×Post的系數均顯著為負， 表明社保投入可以降低公司短期和長期的盈利不確定性。 表5的回歸結果表明， 提高企業盈利能力和降低盈利不確定性是社保投入影響管理層業績預告精確度和準確度的主要機制。

（三）穩健性檢驗

1. 模型識別假設條件。 雙重差分模型中估計量的一致性需要平行趨勢假設成立。 為此， 本文檢驗了管理層業績預告精確度和準確度在《社會保險法》實施前后隨時間動態變化的趨勢。 結果表明在《社會保險法》實施前處理組和對照組之間的變化趨勢無顯著差異， 說明本文雙重差分模型滿足平行趨勢假設。 由于篇幅限制， 本文未報告平行趨勢檢驗的結果圖， 留存備索。

2. 非觀測因素影響。 一是安慰劑檢驗。 采用雙重差分方法檢驗的重要假設條件是， 如果不存在《社會保險法》實施的沖擊， 處理組和控制組樣本的被解釋變量變動趨勢隨時間不存在系統性差異。 為了檢驗該假設條件是否成立， 本文參考陳剛[34] 的做法， 選取不存在《社會保險法》實施的2006 ～ 2010年樣本區間， 將2008年作為假想的《社會保險法》政策實施年份， 以2007年企業的勞動密集度作為Treat衡量標準， 重新進行回歸。 如表6所示， Treat×Post的系數均不顯著， 表明之前的估計結果是穩健的。

二是消除金融危機影響。 考慮到2008年金融危機可能會對企業管理層業績預告披露產生影響， 本文進一步從樣本中刪除2008年的數據重新進行回歸。 表7列（1） ～ （3）中， Treat×Post的系數均顯著為負， 說明在排除2008年金融危機對管理層業績預告的影響后， 前述結果依然穩健。

三是去掉“變臉”業績預告樣本。 在管理層業績預告披露過程中， 部分企業會出現“變臉”現象， 即前后兩次披露的業績預告類型不一致。 紀新偉和宋云玲[35] 研究認為， 業績預告“變臉”存在人為操縱的可能， 是管理層的自利行為或者公司第四季度進行盈余管理的結果。 為了排除業績預告“變臉”對結果的干擾， 本文刪除“變臉”的業績預告樣本后重新進行回歸。 表7列（4） ～ （6）中， Treat×Post的系數均顯著為負， 說明在刪除“變臉”的管理層業績預告樣本后， 回歸結果依然穩健。

五、進一步分析

（一）基于企業自身特征的異質性檢驗

1. 企業創新能力。 創新能力較強的企業對人力資本的重視程度高于其他企業， 更加重視員工待遇水平[36] 。 而創新能力較弱的企業對人力資本的重視程度可能較低， 對員工待遇水平的保障較差。 社會保險費用也是員工待遇的重要組成部分， 與創新能力較強的企業相比， 創新能力較弱的企業社會保險繳納水平可能更低。 《社會保險法》的實施能夠提高企業對社會保險繳納的重視程度， 對創新能力較低企業的作用可能更加顯著。 為了驗證此推論， 本文采用專利獲得數量衡量企業創新能力， 并以中位數為標準將樣本分為企業創新能力強、弱兩組進行分組回歸。 由表8可知， 在創新能力弱組， Treat×Post的系數顯著為負， 而在創新能力強組系數都不顯著。 這表明企業創新能力較弱時， 《社會保險法》的政策效果更加顯著。

2. 企業股權集中度。 當企業股權集中度較高時， 中小股東由于股權較少且分散， 監督意愿和監督能力較弱， 大股東們可能會出于自利動機損害中小股東權益， 通過披露質量較低的會計信息以謀求自身利益最大化。 而當企業股權集中度較低時， 大股東干預企業經營的能力較弱， 且中小股東對企業的監督能力和監督意愿較強， 企業和中小股東的利益更加趨同， 傾向于披露質量較高的盈利信息。 因此， 《社會保險法》實施對業績預告質量的促進作用在企業股權集中度較高時被削弱。 本文采用公司前五大股東的持股比例平方和衡量公司股權集中度， 并以中位數為標準將樣本分為股權集中度高、低兩組進行分組回歸。

表9的結果表明： 當企業股權集中度較高時， 《社會保險法》的實施對業績預告準確度的影響不顯著; 當企業股權集中度較低時， 《社會保險法》的實施對業績預告準確度的影響顯著， 與推論一致。 但是， 業績預告的精確度在企業股權集中度較高時顯著， 在股權集中度較低時不顯著， 與推論相反。 原因可能在于： 當股權集中度較高時， 大股東能夠干預公司信息披露決策， 大股東出于自利動機， 傾向于披露準確度較低但是精確度較高的業績預告， 以增加對中小股東判斷和決策的干擾。 而當股權集中度較低時， 大股東干預能力較弱， 企業更加關注中小股東利益， 披露的業績預告如果與實際盈利不符， 企業的聲譽可能受到損害， 不利于中小股東價值提升。 此時， 企業會適當地披露預測區間較寬的業績預告， 使得預測區間能夠包含實際盈利。

（二）基于企業外部環境特征的異質性檢驗

1. 所在地市場化程度。 市場化程度越高， 企業對員工權益的重視程度越高， 社保的繳納也會越規范， 可能導致社保法律的出臺對企業沒有明顯作用。 因此， 在市場化程度較高的地區， 《社會保險法》的實施對管理層業績預告披露質量的影響較小。 本文以《中國分省份市場化指數報告》[37] 中各省市市場化指數衡量企業所在地的市場化程度， 并以中位數為標準將樣本分為市場化程度高、低兩組進行分組回歸。 由表10可知， 當企業所在地市場化程度較低時， Treat×Post的系數均顯著為負; 當企業所在地市場化程度較高時， Treat×Post的系數均不顯著。 結果表明， 當企業所在地市場化程度較高時， 《社會保險法》的實施對業績預告質量的影響較小。

2. 所在地職工維權環境。 員工在自身權益受到侵犯后， 可通過訴訟等法律手段維權， 避免因企業偷逃、拖欠社保造成個人損失。 因此， 員工維權會導致《社會保險法》的實施效果更加明顯。 沈永建等[1] 認為， 企業所在地區職工維權環境越好， 職工的維權成本越低， 越有可能在企業未按時足額繳納社保時進行維權， 使《社會保險法》的實施更加有效。 基于此， 本文借鑒沈永建等[1] 的方法， 采用企業所在地區千人均社保待遇及福利勞動爭議立案數量作為職工維權環境的代理變量， 并以中位數為標準將樣本企業分為維權環境好、差兩組進行分組回歸。 回歸結果見表11。 結果表明， 《社會保險法》的實施對業績預告質量的提升效應在職工維權環境較好時顯著， 而在職工維權環境較差時不顯著。

六、研究結論

基于2011年《社會保險法》的正式實施， 本文考察了企業社保投入對管理層業績預告質量的影響。 通過實證檢驗， 本文發現《社會保險法》的實施提高了管理層業績預告的精確度和準確度。 原因在于， 企業社保投入提高了企業的盈利能力， 降低了盈利不確定性， 最終提高了管理層業績預告質量。 進一步研究表明： 在企業創新能力較弱時， 社保投入對業績預告質量的影響更加顯著; 當企業股權集中度不同時， 社保投入對業績預告質量的影響存在差異。 另外， 當企業市場化程度較低和職工維權環境較好時， 社保投入對業績預告質量的提升作用更顯著。

本文的研究結論填補了有關社保投入和管理層業績預告質量的研究空白， 并且有一定的政策意義。 第一， 企業應當認識到社保投入對提高員工工作效率的重要作用， 在合理范圍內提高社保投入水平， 增加員工有效勞動供給， 從而推動企業生產率的提升。 同時， 政府要加大對企業社保繳費的監管力度， 改善勞動力維權環境， 保障企業員工利益。 第二， 監管部門應當重視管理層業績預告質量監管， 促進資本市場可持續發展。 目前， 監管部門僅對上市公司是否應當披露業績預告做出明確規定， 但并未對業績預告的質量進行約束， 實踐中上市公司業績預告質量良莠不齊。 為了提高業績預告質量， 對于披露較為模糊和披露誤差較大的上市公司， 監管機構應當及時糾正和懲戒， 保護中小投資者利益， 維護資本市場正常運轉。

本文的不足之處在于， 由于無法獲得上市公司繳納社保的實際數據和考慮到可能存在的內生性問題， 本文以《社會保險法》的實施作為社保投入的替代變量， 未能研究上市公司每年實際社保投入對信息披露的影響。 在后續的研究中， 希望能夠找到可以更加準確衡量上市公司社保投入的方法。

【 主 要 參 考 文 獻 】

[1] 沈永建，范從來，陳冬華，劉俊.顯性契約、職工維權與勞動力成本上升：《勞動合同法》的作用[ J].中國工業經濟，2017（2）：117 ～ 135.

[2] Fairhurst D. J.， Serfling M.. Employment Protection， Investment， and Firm Growth[ J].Review of Financil Studies，2018（10）：12 ～ 92.

[3] 許紅梅，李春濤.勞動保護、社保壓力與企業違約風險——基于《社會保險法》實施的研究[ J].金融研究，2020（3）：115 ～ 133.

[4] Clement I.， John P.. Labor Market Effects of Social Programs： Evidence from India's Employment Guarantee[ J].American Economic Journal： Applied Economics， 2015（2）：233 ～ 263.

[5] World Bank. World Development Report [R]. Washington D. C.： World Bank，2018.

[6] Hirst D. E.， Koonce L.， Venkataraman S.. Management Earnings Forecasts： A Review and Framework[ J].Accounting Horizons，2008（3）：315 ～ 338.

[7] Hribar P.， Yang H.. CEO Overconfidence and Management Forecasting[ J].Contemporary Accounting Research，2016（1）：204 ～ 227.

[8] 魯桂華，張靜，劉保良.中國上市公司自愿性積極業績預告：利公還是利私——基于大股東減持的經驗證據[ J].南開管理評論，2017（2）：133 ～ 143.

[9] 何威風，黃華，吳玉宇.最低工資政策變動與上市公司業績預告[ J].中國軟科學，2019（9）：119 ～ 133.

[10] 陸瑤，施新政，劉璐瑤.勞動力保護與盈余管理——基于最低工資政策變動的實證分析[ J].管理世界，2017（3）：146 ～ 158.

[11] 沈永建，梁方志，蔣德權，王亮亮.社會保險征繳機構轉換改革、企業養老支出與企業價值[ J].中國工業經濟，2020（2）：55 ～ 173+1 ～ 3.

[12] 程欣，鄧大松，葉丹.更高的社保投入有利于企業創新嗎——基于“中國企業—勞動力匹配調查”（CEES）的實證研究[ J].社會保障研究，2019（5）：101 ～ 111.

[13] 程欣，鄧大松.社保投入有利于企業提高勞動生產率嗎？——基于“中國企業—勞動力匹配調查”數據的實證研究[ J].管理世界，2020（3）：90 ～ 101.

[14] 魏天保，馬磊.社保繳費負擔對我國企業生存風險的影響研究[ J].財經研究，2019（8）：112 ～ 126.

[15] Nagar V.， Nanda D.， Wysocki P.. Discretionary Disclosure and Stock-based Incentives[ J].Journal of Accounting and Economics，2003（1）：283 ～ 309.

[16] Kim K.， Pandit S. S.， Wasley C. E.. Macroeconomic Uncertainty and Management Earnings Forecasts[ J].Accounting Horizons，2016（1）：157 ～ 172.

[17] Ajinkya B. B.， Gift M. J.. Corporate Managers' Earnings Forecasts and Symmetrical Adjustments of Market Expectations[ J].Journal of Accounting Research，1984（2）：425 ～ 444.

[18] Botosan C. A.， Plumlee M.. A Re-examination of Disclosure Level and the Expected Cost of Equity Capital[ J].Journal of Accounting Research，2002（1）：21 ～ 40.

[19] Balakrishnan K.， Billings M. B.， Kelly B. T.， Ljungqvist A.. Shaping Liquidity： On the Causal Effects of Voluntary Disclosure [ J].The Journal of Finance，2014（5）：2237 ～ 2278.

[20] Hutton A. P.， Miller G. S.， Skinner D. J.. The Role of Supplementary Statements with Management Earnings Forecasts[ J]. Journal of Accounting Research，2003（5）：867 ～ 890.

[21] 董南雁，梁巧妮，林青.管理層業績預告策略與隱含資本成本[ J].南開管理評論，2017（2）：45 ～ 57.

[22] Jesen T. K.， Plumlee M. A.. Understanding the Role of Manangement Earnings Forecast Range[Z].SSRN Working Paper， 2013.

[23] Kasznik R.， Lev. B.. To Warn or Not To Warn： Management Disclosures in the Face of an Earnings Surprise[ J].The Accounting Review，1995（1）：113 ～ 134.

[24] 劉慧芬，王華.競爭環境、政策不確定性與自愿性信息披露[ J].經濟管理，2015（11）：145 ～ 155.

[25] Oyer P.， Schaefer S.. Personnel Economics： Hiring and Incentives[ J].Handbook of Labor Economics，2011（4）：1769 ～ 1823.

[26] Mares I.. Firms and the Welfare State： When， Why， and How Does Social Policy Matter to Employers？[M].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01.

[27] Marquetti A.. Do Rising Real Wages Increase the Rate of Labor-Saving Technical Changes？ Some Econometric Evidence[ J].Metroeconomica，2004（4）：432 ～ 441.

[28] 倪驍然，朱玉杰.勞動保護、勞動密集度與企業創新——來自2008年《勞動合同法》實施的證據[ J].管理世界，2016（7）：154 ～ 167.

[29] Harald H.， Huang Y.， Wang G.. Firm Response to Competitive Shocks： Evidence from China's Minimum Wage Policy[ J].Review of Economic Studies，2020（6）：2639 ～ 2671.

[30] De France G.， Kothari S. P.， Verdi R. S.. The Benefit of Financial Statement Comparability[ J].Journal of Accounting Research，2011（4）：895 ～ 931.

[31] 陳翔宇，肖虹，萬鵬.會計信息可比性、信息環境與業績預告準確度[ J].財經論叢，2015（10）：58 ～ 66.

[32] 周楷唐，姜舒舒，麻志明.政治不確定性與管理層自愿業績預測[ J].會計研究，2017（10）：65 ～ 70+97.

[33] Serfling M.. Firing Costs and Capital Structure Decisions[ J].Journal of Finance，2016（5）：2239 ～ 2286.

[34] 陳剛.法官異地交流與司法效率——來自高院院長的經驗證據[ J].經濟學（季刊），2012（4）：1171 ～ 1192.

[35] 紀新偉，宋云玲.“扭虧”公司業績預告的“變臉”研究[ J].投資研究，2011（9）：103 ～ 115.

[36] Ghaly M.， Dang V. A.， Stathopoulos K.. Cash Holdings and Labor Heterogeneity： The Role of Skilled Labor[ J].Review of Financial Studies，2017（10）：3636 ～ 3668.

[37] 王小魯，樊綱，胡李鵬.中國分省份市場化指數報告[M].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8.

【基金項目】國家自然科學基金項目“管理者異質性、企業風險承擔與自愿性信息披露研究”（項目編號：71572195）

【作者單位】中南財經政法大學會計學院， 武漢 43007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