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桂敏,張 瑩
(鄭州大學,河南 鄭州 450001)
通過考察38 個激情殺人案例后發(fā)現,激情殺人犯罪的偶發(fā)性背后潛藏著一定的必然性和規(guī)律性。例如,激情殺人的犯罪人的情緒演化機制高度相似;個別犯罪相關因素反復出現在不同的激情殺人案件中,可見其對誘發(fā)激情殺人起到重要作用。本文試圖從罪因角度分析激情殺人的影響因素,探討防控激情殺人犯罪的有效路徑。
概念是探尋問題的邏輯起點,在厘清其概念的基礎上,才能深入闡釋激情殺人犯罪的歸因,并提出有效防控的科學路徑。“激情殺人”術語運用廣泛,但學界的認識尚未統一。在刑法學視域中,有些地區(qū)將激情殺人的特殊情狀單獨設罪。如美國刑法規(guī)定,滿足激情殺人的四個要素后,被告人的行為不構成謀殺罪,而是非預謀故意殺人——激情殺人。[1]我國臺灣地區(qū)的現行“刑法”則規(guī)定了義憤殺人罪,其與普通殺人罪之間屬于法條競合的關系。[2]在刑罰方面,各地區(qū)都傾向于判處激情殺人犯罪人相對較輕的刑罰。例如,美國刑法將激情殺人列為法定的減輕事由;我國《關于審理故意殺人、故意傷害案件正確適用死刑問題的指導意見》①明確激情犯罪與預謀犯罪在適用刑罰上應當有所區(qū)別,《關于貫徹寬嚴相濟刑事政策的若干意見》②第二十二條規(guī)定“基于義憤引發(fā)的突發(fā)性犯罪,應酌情從寬處罰”。由于構成激情殺人往往意味著從寬刑事責任,所以,對于刑法意義上的激情殺人犯罪更注重審查刺激的作用方式和強度、激情狀態(tài)的形成和維系,激情殺人的成立條件比較嚴格,激情殺人的范疇受到限縮。犯罪心理學著重探討激情殺人的罪因,強調憤怒情緒是激情殺人行為產生和發(fā)展的主導力量,或者憤怒情緒的催化激增直接導致犯罪的發(fā)生,或者伴隨其他因素共同導致犯罪的發(fā)生。[3]犯罪心理學重視情緒的驅動作用,對本文激情殺人犯罪的歸因分析具有借鑒意義,但僅從情緒視角出發(fā)未免管窺一豹,難以對激情殺人犯罪的原因進行全方位探討。犯罪被害人學以被害人與犯罪人的互動關系為出發(fā)點,考察激情殺人案件中被害人與犯罪人的互動過程。[4]
本文在更寬泛的犯罪學視域內考察激情殺人犯罪,從一體化視角力避不足,確立兼容并綜合反映其內在屬性的概念。據此,激情殺人是指犯罪人在難以抑制的情緒驅動下當場瞬間實施的暴力行為。首先,此概念反映出激情殺人行為的情緒激烈程度,需要特別矯治的及時介入。激情殺人行為的支配情緒是憤怒,但不是所有的憤怒情緒必然達到激情殺人的程度。正常情況下,憤怒情緒是為了保全自身而存在的本能情緒。在人類的進化史中,憤怒情緒與人體的“戰(zhàn)斗或逃跑”反應系統關系密切,使人類具有瞬間“爆發(fā)”(準備反擊或者逃跑)的能力,可以在茹毛飲血的原始社會對抗敵人或逃脫敵害。[5]在現代文明社會中,憤怒情緒作為防衛(wèi)情緒,仍然屬于人的正常生理反應,但如果憤怒情緒達到異常激烈的程度,即呈現高強度、高頻度、持續(xù)性、攻擊性的特征,就會對犯罪人產生不利影響,導致其行為反應顯著延遲、反應沖突監(jiān)控和隨后的行為抑制腦活動增強、加工過程變慢。[6]換言之,在難以抑制的情緒驅動下,犯罪人的認識活動范圍顯著縮小,出現“意識狹窄”現象,很容易使犯罪人產生攻擊欲望和越軌行為,從而導致激情殺人的發(fā)生。因此,激烈的憤怒情緒會減弱犯罪人的理智分析能力和行為控制能力,需要及時辨別和特別干預。其次,此概念反映出激情殺人行為的當場瞬時性,需要深度梳理犯罪原因。無論是突發(fā)性激情殺人還是積蓄性激情殺,都具有當場瞬時性,即犯罪人在受到刺激和實行致命打擊之間不存在足以使激情冷卻下來的時間差,犯罪人尚未對行為的性質和后果作進一步思考就在激情的驅使下實施了殺人行為。在突發(fā)性激情殺人行為中,犯罪人在犯罪前沒有計劃和預謀,通常也沒有特定的侵害對象和目標,殺人行為是其陷入激情狀態(tài)后即興而為;在積蓄性激情殺人行為中,雖然犯罪對象相對明確,但從整體的發(fā)展情況來看仍然區(qū)別于預謀殺人,因為犯罪人無事先準備,且在長時間的矛盾期內努力保持理性和克制,往往是受到突發(fā)情境因素的猛烈刺激引發(fā)對立情緒,繼而實施殺人行為。因此,犯罪人臨時起意的激情殺人具有一定的偶然性,但其背后隱藏著復雜的犯罪原因,不同層次、不同維度的罪因要素共同驅動犯罪人實施激情殺人行為,需要對其中的強作用因素進行深度歸因。最后,此概念反映出激情殺人的暴力違法性,需要懲治與教育的綜合治理。激情殺人是不良情緒猛烈釋放后驟然實施的、不計后果的行為,難以抑制的激動情緒增加了犯罪行為的暴力程度,會給被害人的生命健康造成極大損害,使激情殺人呈現出盲目性、殘暴性和嚴重的危害性。由于造成難以挽回的嚴重危害結果,需要動用刑法嚴厲地懲處犯罪人,但激情殺人行為的憤怒情緒也可能源于法律和社會認可的正向價值觀念,如自尊、愛情、友情、成就等,即情緒最初不一定具有反社會性。部分激情殺人的犯罪人在恢復理智后懊悔不已,選擇主動接受刑事處罰并積極配合教育改造。例如,本研究從中國裁判文書網上選取的激情殺人案例樣本中,自首的犯罪人占63.2%,坦白的犯罪人占15.8%。由于激情殺人中暴力違法性與事后悔過性并存,因此可以結合多種綜合治理手段,實現預防與控制激情殺人行為的社會效果與法律效果。
激情殺人的犯罪原因是一個多層次、多結構的復雜體系,犯罪綜合動因論將其分為主體因素和主體外因素兩部分,主體因素主要包括性別、激素、染色體、不良心理情緒等,主體外因素主要包括經濟差距、群體偏見、暴力亞文化、犯罪情境等。上述各種因素互為動力、相互作用,共同導致行為惡變。在激情殺人相關犯罪因素中,本文主要從生物學因素、酒精誘因、情境刺激、憤怒情緒四個方面進行歸因。
激情殺人犯罪問題的歸因不可回避犯罪人的生物學因素所產生的作用。犯罪人的性別、體型、激素、酶和染色體等生物學因素促動犯罪行為的發(fā)生。根據本研究的案例樣本數據統計,激情殺人犯罪人的年齡集中在30 -42 歲之間,其中男性占89.5%,女性占10.5%。顯而易見,激情殺人犯罪人中,男性的數量遠多于女性。男性和女性在生物特征上有明顯區(qū)別,男性比女性表現出更明顯的攻擊傾向,存在更多的沖動情緒。參照犯罪體型說的類型劃分,激情殺人犯罪人多屬于骨質型,即易激惹、體能較強的男性。除此之外,激素和酶在激情殺人犯罪中的犯因性作用也十分重要。例如,主要存在于大腦皮層質及神經突觸處的5-羥色胺(又名“血清素”)對情緒調節(jié)起著重要作用。當大腦額葉中的5-羥色胺不足時,個體對挑釁引起的攻擊就會缺乏抑制力。單胺氧化酶主要影響神經傳導,如果單胺氧化酶不足,個體就更容易實施暴力犯罪。[7]再如,睪酮是一種男性和女性都可以合成和分泌的類固醇激素,其作用路徑是影響大腦中的杏仁體——產生情緒、識別情緒和調節(jié)情緒的腦部組織,增強杏仁體的反應性或者減少前額葉皮質來影響攻擊行為。高支配性人群、相對獨立的自我建構人群和較低的自我控制能力人群中,個體睪酮水平影響著其攻擊性。[8]染色體異常也是激情殺人犯罪的生物學因素之一。當染色體的數目和結構出現異常時,人的機體和行為會發(fā)生相應的變化。例如,多一條染色體的XYY型人群,呈現易激惹的特征,傾向于實施攻擊性行為。對染色體異常導致控制能力變差的犯罪人而言,更容易在其他因素的共同作用下形成沖動狀態(tài),導致激情殺人。
酒精會使飲酒者產生強烈的生理、心理依賴,容易酒后鬧事、發(fā)酒瘋,對于飲酒者個體、家庭以及社會都會產生消極影響。根據本研究的案例樣本數據,犯罪人案發(fā)前飲酒的占18.4%。例如,羅某華醉酒狀態(tài)下殺死向某鍵一案中,羅某華與被害人向某鍵經常聚在一起喝酒,酒后二人又經常發(fā)生爭執(zhí)甚至動手打架。案發(fā)當天,被害人向某鍵已經醉酒,羅某華將其接到家中,二人繼續(xù)喝酒,期間再次發(fā)生爭執(zhí)。在爭執(zhí)過程中,受酒精刺激的羅某華騎在被害人身上并用床單將向某鍵悶死。③
酒精對犯罪行為的刺激作用是復雜多變的。一般而言,少量飲酒對中樞神經系統有興奮作用,中度飲酒則會抑制中樞神經系統的興奮過程,使做出判斷和抽象思維的大腦中樞失去知覺。我國刑法規(guī)定,醉酒者犯罪應當負刑事責任。大多數飲酒者能夠克制自己的行為,陷入醉酒麻木狀態(tài)也是自己愿意喝酒造成的;在沒有喝醉之前,行為人有辨認和控制自己行為的能力,故刑法將該階段上的自由行為與酒后精神狀態(tài)下實施的行為一并評價。不可否認,在酒精的刺激下,行為人“酒品”確實有高低之分,與常態(tài)相比,醉酒之人更多表現為口無遮攔、辱罵互毆、沖動型魯莽行事等。社會上對醉酒者的認知期望評價值也在降低,一旦發(fā)生酒后殺人事件,常常評論道“喝酒惹的禍”“沖動是魔鬼”。其實,這不是公眾替行為人酒后攻擊行為尋找借口,而是對酒精激惹下容易產生激情極端行為的普遍認知。正如有的學者指出,攻擊行為是酒精的藥理作用、個體的想法和信念,以及外部誘因交互作用的結果。[9]可見,飲酒、酗酒與醉酒等酒精刺激,是激情殺人犯罪的外在誘因。
情境刺激因素的歸因從行為人與其所處環(huán)境的互動關系出發(fā),探討形成激情殺人犯罪心理和誘發(fā)激情殺人行為的一系列外部客觀情況。情境刺激是解釋激情殺人行為的外在原因之一,其內容較為豐富,司法實踐中常作為事出有因的酌定量刑情節(jié)。在激情殺人犯罪原因上,情境刺激主要包括作案工具、被害人言行等。由于徒手激情殺人的概率較小,除非行為人在體力和身高上占有絕對優(yōu)勢。一般情況下,行為人會借助犯罪工具殺人。比如,足以危害人身生命安全的管制刀具,便于隨手拿取使用的棍棒、石塊、板凳、榔頭、斧頭、繩索等,行為人在激情狀態(tài)驅使下容易借助這些工具實施殺人行為。被害人的言行刺激也會影響犯罪人和被害人雙方的情緒,導致行動逐步升級,甚至以嚴重的傷害甚至死亡結果告終。例如,于某殺死董某案中,董某先在于某家門口辱罵于某,逐漸演變?yōu)殡p方對罵,然后于某持斧頭多次擊中董某頭部,致董某死亡。④在這一過程中,董某首先挑起事端,單方面辱罵于某。由于被害人與行為人存在言行上的交互刺激,一方挑起矛盾后,對方會給予強度相似的反擊。作為回應,第一個發(fā)出挑釁的人會進一步增加挑釁的力度。通過逐步升級的方式,雙方由言語上的爭吵、辱罵發(fā)展為身體上的報復和暴力。在被害人言行刺激犯罪情境中,犯罪人的行為受到其影響,容易出現與之相匹配的情緒化、沖動化傾向。
憤怒情緒是不良情緒之一,對激情殺人行為起著心理支配作用。毋庸諱言,憤怒情緒的生成和演化一定程度上推動激情殺人行為的實現。一旦激情殺人行為實施完畢,行為人的不良情緒立即獲得釋放和舒緩,特別是憤怒情緒很快消失,行為人大腦一片空白后,理智、懺悔與不安接踵而至。個體在社會生活中要不斷經歷各種評價,由此會產生情緒上的反饋心理,形成個體與社會之間刺激、反應、加工的關系。正是在社會與他人的多層次評價、反復認可中,凝練出個體的情緒心理活動。正常情緒心理是平和、溫厚、寬容的;反常的情緒心理是不良的心理狀態(tài),呈現為暴躁、易怒、激烈的情緒化反應,也可稱之為負面情緒。負面情緒產生后,個體傾向于按照內心意愿選擇性接收外界信息、做出偏執(zhí)與偏離性解讀,使不良情緒與外界環(huán)境中的消極因素進一步結合并異化,直至走向憤怒情緒的突破口。可見,當外界刺激信息的輸入量積累到一定程度時,犯罪人內心的不良情緒會引發(fā)心理失控,表現為受憤怒情緒支配,陷入激情狀態(tài),恣意實施傷害或者殺人的行為。
此外,憤怒情緒在情感互動中具有高感應力和高活動力。正面積極的情感互動逐漸形成健康正常的心理情緒,遇事不會頻繁發(fā)怒;失敗消極的情感互動則逐漸形成陰暗不良的心理情緒,一點小事就會動怒發(fā)火。根據本研究的案例樣本數據統計,日常瑣事引發(fā)的激情殺人案件占31.6%;情感糾紛引發(fā)的激情殺人案件占57.9%,其中婚內出軌的案件占比23.7%。情感互動失敗會衍生出不良憤怒情緒,比如夫妻感情不和、家庭矛盾激化、人事關系失敗等。如果人們無法進行積極的情感互動,案發(fā)前雙方又發(fā)生爭執(zhí)、打斗,無疑進一步激發(fā)憤怒情緒,增強行為人的暴力襲擊傾向。正如有的學者指出,個體產生不良情緒,在不同程度上加速個體人格異化的過程,導致個體趨向于進攻性行為。[10]
激情殺人是嚴重危及人身安全的暴力犯罪,其復雜的原因網絡表明,對應的防控策略是多方面、多維度的,應當在整體反應的基礎上把握關鍵環(huán)節(jié),多部門聯動參與,形成綜合融通的預防和管控機制。
激情殺人犯罪進程中起控制作用的情緒是憤怒。一般而言,憤怒是人的本能心理反應,個體可以通過自我調節(jié)和行為緩沖機制實現心理平衡。[11]現實社會中,受各種條件限制,確實存在個別易躁易怒群體,但并不是說,這些人群就被打上激情殺人的標簽。問題在于,激情殺人因怒而起,對此需要加以高度重視,并及時對憤怒型犯罪人進行有效的心理疏導,使其早日回歸社會。具體而言,宜在相關精神衛(wèi)生職能部門協助下,進行心理矯正前的人格調查,即運用心理量表全面評價犯罪人的各項心理學指標,相應地建立服刑人員心理檔案,以他們不良情緒的強度、頻率、持續(xù)性、攻擊性為標準,逐一個案深度研判,及時進行專業(yè)輔導與全面治療。比如主動自首或坦白的激情殺人犯罪人,其內心往往存在悔罪感,因此,可以引導其反思憤怒情緒的致害后果,促使其心理發(fā)生良性轉化,實現自我覺醒和悔悟,改變不正確的社會態(tài)度,重塑健全的人格,形成不再犯罪的心理機制。
此外,根據情緒的生成模式,憤怒屬于人的第二次情緒,其背后還隱藏著很多其他的負面情緒,如不安、痛苦、寂寞、悲傷、難過等,這些隱藏起來的情緒為第一次情緒。當第一次情緒無法順利表達,人們才會使用憤怒情緒來表達。[12]因此,在對憤怒型犯罪人進行心理疏導和矯治過程中,專業(yè)矯治工作人員應當關注其隱藏在憤怒之下的第一次情緒。通過了解犯罪人的生活背景,找到其憤怒情緒的源頭,配合情緒穩(wěn)定性訓練和控制能力訓練,幫助其維持正常的情緒緊張度,使其滿足社會適應性的要求,早日重新融入社會。
雖然被害人與犯罪人分屬對抗的兩極,但本研究的案例樣本數據顯示,激情殺人的犯罪人和被害人之間均存在社會聯系,其中家庭成員關系約占50%,朋友關系約占28%。(見下圖)由于社會主體之間存在相互作用,因此,可以從優(yōu)化情感互動方式出發(fā),增加情感能量的積極回報,減少不良情緒的滋生。

犯罪人與被害人的社會關系統計圖
在家庭這個微觀環(huán)境中,各成員屬于相似價值觀的團體,具有情感轉讓和情感融入的共同基礎,偶然爭吵一般不會影響家庭的團結。但家庭成員之間的情感交流比較頻繁,如果不能妥善解決偶發(fā)問題,在未來重復出現的相似際遇中,矛盾的激烈程度會漸漸加深,導致憤怒情緒不斷累積。在普遍缺乏正向情緒、情感交互多次失敗的情況下,犯罪人難免一時沖動,甚至可能實施激情殺人行為。因此,可以從強化家庭共有信念、優(yōu)化家庭組織結構、深化家庭成員溝通、培養(yǎng)良好家風等方面增強家庭抗逆力。部分家庭通過溝通、和解與行為轉變,能有效應對家庭危機,而消極應對的家庭依靠自身韌性的支撐,或者需要重要的第三人介入來達到積極結果。對于長期存在感情不和、酗酒、家暴等缺陷的家庭,以及無法自我消解矛盾的家庭,可以通過社會機構的情感治理來彌補家庭功能的不足。
在戀人、普通朋友、同事、鄰居等家庭關系以外的其他社會關系中,情感互動表現為有意識地關注對方的一言一行,而且彼此都能夠通過言語和行為實現相互影響。[13]在社會交往過程中,如果發(fā)現有人經常處于焦躁、慌張狀態(tài),持續(xù)地抱怨某件事或者突然翻舊賬向他人發(fā)火,則要警惕其可能出現的攻擊性憤怒;發(fā)現有人粗暴地使用物品甚至破壞物品,意味著其憤怒情緒郁結心中,攻擊指向可能由物品轉向無辜的他人,應與其保持必要的距離。在矛盾激化、關系緊張的情況下盡量避免與其單獨接觸,同時尋求社會調解、法律手段解決糾紛,切勿盲目沖動自我處理。如果個體察覺到自身存在憤怒情緒,可以嘗試把注意力放到其他需要集中精神做的事情上,暫時緩解憤怒情緒;或者強迫自己改變行為方向,冷靜地堅持自己的想法,而不是怒氣沖沖地反對他人;也可以通過理性情緒想象的方法,回想愉快的經歷和美好的感覺,盡量使這種感覺勝過對他人的敵意。在社會互動中應當掌控自身情緒,保持健康的社會人格,與周圍人群積極互動,追求正向的情感認同,避免做出搬弄是非、挑撥離間、見利忘義、背信棄義等不道德甚至是違法犯罪的行為。
正式的社會控制主要用法律、條例、規(guī)章等來約束社會成員,非正式的社會控制則依托人們的共同意識和認同感。通過融合多種社會控制力量,可以實現制約和限制偏離行為或越軌行為的目標。本研究樣本中的文化和職業(yè)數據顯示,激情殺人犯罪人受教育程度普遍較低,多為小學、初中文化程度;職業(yè)薪資較低且穩(wěn)定性不高,多為務農、無業(yè)狀態(tài),沒有普遍意義上薪資豐厚、社會地位高的職業(yè)類型。由于犯罪人缺少良好的教育經歷,其確定生活目標、形成生活方式、接受社會規(guī)范等社會化過程受到不利的影響。
按照犯罪學的緊張理論,個體將時間和精力投入傳統的社會活動,尤其是置身于教育和職業(yè)發(fā)展會使得個體對于是否實施犯罪行為進行更審慎的取舍。[14]因此,可以通過教育手段培養(yǎng)社會成員的健康人格,在公共教育計劃中普及心理教育課程,幫助社會成員樹立清晰的自我意識,形成積極的心理狀態(tài)。針對失業(yè)人群和低收入水平人群,可以為其安排公益性崗位,著力解決與衣食住行相關的民生問題,暢通群眾的利益訴求表達渠道,盡可能消解引起人們產生不良情緒的社會因素。通過提供適當的社會支持來調整利益關系、公平分配合法的成功機會,改變社會邊緣人群的行為方向,減少對社會不利的行為。此外,大眾文化中的暴力亞文化在一定程度上潛移默化地影響著社會成員,比如部分電影中存在風格化的“暴力美學”、部分網絡游戲渲染英雄崇拜和江湖幫派、部分網絡小說中充斥著血腥殘酷的暴力氣息。因此,文化教育職能部門應當嚴格審核文化作品中暴力的表現方式,控制高強度暴力場景的出現機率;把握網絡游戲開發(fā)的界限,消解其中隱含的黑幫文化,弱化暴力畫面的恐怖和血腥程度;嚴格治理暗網中傳播暴力血腥文化的行為;引導社會成員反思和批判暴力,培育崇尚和平、反對暴力、追求正義、注重團結的和平文化。
情境預防注重改善可能誘發(fā)犯罪的微觀環(huán)境,在人工智能的時代浪潮中,情境預防的具體措施向自動化、智慧化方向發(fā)展,治安行政管理部門應整合現代通信技術、物聯網技術、報警技術、安全檢測技術,加快智能公安、智慧警務的建設步伐。比如,大數據驅動與可視化技術可以將公安各部門、各警種的數據聯接整合成數據綠洲,據此分析容易發(fā)生違法犯罪行為的犯罪熱點區(qū)域,建立和完善動態(tài)的犯罪地圖。同時,可以查看各區(qū)域警力分布、在崗狀態(tài),進行單方調度或多方協同調度,實現警務資源管理可視化。而智能視頻監(jiān)控系統可以通過數字圖像處理和分析技術,使系統理解視頻畫面中的內容,實現對視頻運動對象的智能描述、跟蹤和行為分析。在本研究選取的激情殺人案例樣本中,案發(fā)地在戶外的共有7 件,都屬于社會監(jiān)視和控制力量薄弱的犯罪盲區(qū)。在此類區(qū)域布設智能視頻監(jiān)控系統,不僅能夠彌補犯罪防控盲區(qū)的空隙,而且在其逐步取代傳統人工監(jiān)控后,還可以將安保人員從監(jiān)控室中解放出來,投入異常情況的人工核查、人流密集場所的秩序維護,有效提升社會管控效能。[15]在犯罪熱點區(qū)域,如設有舞池、氣氛較為活躍的娛樂型酒吧,智能視頻監(jiān)控系統中的憤怒表情識別功能可以自動進行風險識別和及時預警,引導警方開展治安調查;大數據和可視化技術可以自動分配警務資源,優(yōu)化出警路線,提升緊急事故的響應速度。此外,還可以在治安行政管理部門的組織下建立和完善各地的酒業(yè)自治協會,整改各酒品消費場所的內外環(huán)境,提升場所的整潔度和衛(wèi)生程度,如清理墻壁涂鴉、改善街道照明等,減少“破窗效應”引起的違法犯罪行為;在節(jié)假日客流高峰期,合理安排各場所的營業(yè)時間,分流酒吧聚集區(qū)域的人群;為醉酒顧客提供叫車和代駕服務,避免醉酒者在公共場所長時間逗留。總之,要綜合運用多種情境預防措施,減少犯罪發(fā)生的有利因素,盡可能消除犯罪發(fā)生的機會。
注釋:
①參見最高人民法院頒發(fā)的《關于審理故意殺人、故意傷害案件正確適用死刑問題的指導意見》(法發(fā)〔2009〕44 號文件)。
②參見最高人民法院頒發(fā)的《關于貫徹寬嚴相濟刑事政策的若干意見》(法發(fā)〔2010〕9 號文件)。
③詳見中國裁判文書網公布的(2020)粵18 刑終251 號刑事判決書。
④詳見中國裁判文書網公布的(2020)冀05 刑初21 號刑事判決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