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 宇,鄒湘江
(中國人民公安大學,北京 100038)
基層治理是國家治理的基石。保安業作為社會治安治理的重要組成單元,完成從參與社會治安治理到協同共治的轉變,是實現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的基礎性工程。[1]目前,國內保安業共計擁有1.3 萬余家保安服務公司、640 萬保安員,[2]是集門衛、守護、巡邏、隨身護衛、押運、安檢、技防、安全風險評估、安全培訓等安全產品于一體的服務產業。但就總體而言,保安業參與社會治安治理的主動性弱、效果差、效率低,較少考慮社會治安控制的總體需求,未能有效地與其他治理單元進行協作。因此,在社會治安治理現代化轉型過程中,保安業如何隨著社會治理結構變化而發展,保安業協同社會治安治理面臨哪些現實困境,如何將保安業的“私人安全產品”性質轉變為社會治安治理的“公共池塘資源”等問題的解決,都是保安業最終能否實現協同社會治安治理的關鍵。
改革開放以來,隨著經濟體制改革的深入推進,市場經濟繁榮發展,政府部門無法完全滿足個人和公共安全的需求,保安業在社會需求和政策鼓勵的大背景下迅速繁衍,逐漸成為市場安全服務產品的直接供給者。1988 年開始,國務院及其公安部等相關部門出臺了一系列規范性文件,為保安業的市場化、社會化提供了制度保障和法制引導。[3]
1984 年至1987 年是保安業發展的政策紅利階段。由于經濟文化政策變化、產業結構調整、社會職業分工專業化、社會資源占比兩極化等一系列因素的影響,我國社會階層結構發生了巨大的變化。面對社會結構轉型導致安全需求的多元化,傳統的政府治安供給無法滿足社會面的安全要求,傳統的保衛體系難以適應為快速發展的市場經濟保駕護航等社會安全需求,各地各級政府發揮保安業這一市場經濟組織的獨特作用,填補安全服務缺口,加固了復雜多變的社會治安環境。為適應新形勢下社會治安防范、企業內部保衛工作的需要,回應社會各方對安保服務與安全技術的咨詢服務需求,1985 年召開的全國政法工作會議,充分肯定了保安服務業的安全供給模式,借鑒國外保安公司的經驗,在大中城市創建了保安服務公司,從政府層面支持保安業快速發展。
1988 年至2005 年是保安業發展的規范整頓階段。隨著經濟警察和公安聯防隊被取消,社會治安供給格局再次發生了明顯變化,保安業迅速膨脹,保安從業人數迅速增加。針對保安行業的無序繁榮,為規范社會治安治理體系建設、加強行業管理、整頓保安市場秩序,政府加大了對保安業的監管力度。在此期間,公安部聯合多部門陸續出臺了一系列決定,指明保安服務公司的服務性質和市場化發展路徑,強調保安服務公司是專業化的“新型的社會治安防范組織”,并將其定位為“協助公安機關維護社會治安,預防和減少違法犯罪的特殊企業”。[4]保安服務公司的主體性質由公安機關的“內嵌”機構轉變為由公安機關領導負責的“外嵌”企業。在行政層級關系上,保安公司依托公安機關以合同的形式對外提供安全服務,公安機關僅對其進行業務管理和監督,雖具備“師帶徒”的指導式關系,但雙方在經濟上徹底脫鉤;在業務指導與培訓上,通過選派、聘請民警(不得在公安機關兼任)進入保安服務公司進行管理工作,對保安員開展政策、法律和治安保衛等專業知識技能的培訓;在參與社會治安治理時,保安業作為公安機關維護社會秩序的助手,被要求與公安機關攜手追求社會效益,而非單純謀求法人個人的經濟利益。
在這一時期的治安治理格局中,保安業作為一支市場化的治安隊伍,通過與公安機關的間接協作,成為了社會治安防控力量中的重要組成部分,但保安業的社會性質與法律地位并不明確,保安業僅被當作是依附公安機關開展保衛工作的外設組織,并不具備與歐美國家類似的現代化企業模式。缺少對保安員治安行為明確清晰的法律規范,使其一直處于被動的安全輸出狀態,對于如何協同公安機關進行社會治安治理缺乏實戰經驗。
2006 年至今是保安業發展的法治推進階段。隨著保安服務公司經營活動范圍的不斷擴大,其在協同社會治安治理的進程中出現了一系列問題,部分保安服務公司體制不健全、內部管理不嚴,經營一些與安全保衛服務無關的活動;所屬保安員綜合素質不高、濫用警械,在參與社會治安綜合治理的過程中以公安機關的名義隨意侵犯人權,極大破壞了警察公信力;政府對保安業的審查監管不嚴,存在與不法分子勾結、違法亂紀的情況。針對前階段出現的問題,公安部、勞動和社會保障部等多部門聯合發布了《保安服務操作規程與質量控制》《保安員國家職業標準(試行)》和《保安服務管理條例》等一系列標準性文件,對保安業的市場化、社會化發展做出了嚴格規范,確立了保安業的未來發展格局,為明確保安組織的性質和保安服務內容提供了基本框架。[5]此外,上述文件的實施還改變了保安服務公司依附公安機關經營的局面,保安服務公司的設立主體向社會開放,經營模式也不再是區域性的壟斷經營,而是面向國內外的市場化競爭。公安機關僅將保安業作為特種行業進行行政監督管理,保安服務公司受到公安機關、保安行業協會的雙重監督以及業務指導。
隨著社會治安治理模式逐漸由“政府的絕對主導”向“黨委領導、政府負責、社會協同、公眾參與”的多元安全供給格局進行轉變,[6]中國保安業在法治化推動下進入新的發展階段,作為當今市場經濟社會中重要的治安治理單元,協同社會治安治理成為保安業進行“非正式控制”的重要路徑。
保安業作為社會化警務力量的代表,在協同社會治安治理的過程中面臨著社會體制、職業認同、能力素質的現實困境與挑戰。
1.常態化安全供給難以維持。保安業在由公安機關主辦轉變為接受公安機關監管的過程中,其公安元素逐步消退。市場化改革在促進保安業繁榮的同時,也讓保安行業的競爭進入白熱化狀態。從事保安業從業人員在其結構上具備特殊性,其行業組織性質、成員入職審核與其他一般性市場化組織相比要更為嚴苛。保安業的本質是社會化的警務服務產業,其經營目的主要是通過出售安保服務產品來獲得盈利。但是,保安服務公司在保安員招聘、培訓、上崗等環節都需要聘請相關專業人員進行全流程培養,培訓周期長,消耗經費數額大,經濟回報收益慢。而保安員的福利待遇與保安服務公司經營情況密切聯系,如企業遇到經營不善、資金短缺、業績不良等問題,保安員的工資及待遇自然受到直接影響,保安行業資金供給鏈不穩定成為組織健康長效發展的重大隱患。此外,保安服務公司對保安員的日常工作沒有建立科學考評與激勵機制,工資福利僅僅通過上崗班數與在崗時長等單一指標進行量化,對其參與社會治安治理的工作績效沒有統一的衡量指標,導致保安員的實際工作成效得不到如實反映,影響行業整體的積極性,保安業內缺乏一種能激發保安員熱情的長效機制,缺乏能夠動員從業人員廣泛協同社會治安治理的供給源泉。
2.組織監管與協調引導不足。保安隊伍作為市場化治安治理中的重要基層單元,其安全任務以及工作權限需要被規制與引導。一方面,保安服務公司內部的自我調控能力較差,缺乏行業內部的自律監督機制,存在公司工會不作為、企業法人侵犯保安員的基本權益、聘用“黑保安”等問題。另一方面,政府、保安行業協會對保安服務公司存在監管職能不明確、監管方式不科學、監管主體單一等問題,未能在三者不同的價值取向中,尋找到平衡關系的方法,也未能促使保安業可持續良性發展,保安公司之間存在惡性壓價競爭,還嚴重破壞了市場秩序。政府作為社會治安治理中的“有形之手”,在通過適當的社會調控推動保安業發展升級、引導保安員提供力所能及的社會綜治服務以及警保聯動等方面做得并不夠到位。而保安行業協會作為第三方力量,應當在國家強制力與保安服務公司之間搭構橋梁,為保安業的轉型升級提供廣泛的平臺,以“協調者”的角色維持保安業市場秩序,保護保安服務公司和保安員的合法權益。所以,只有將保安業嵌入社會治安治理框架中,確立保安業一定程度的治安權,助推其轉變為社會治安治理的“非正式力量”,才能形成社會“善治”的整體局面。
3.政府與市場調控雙重失靈。保安服務公司作為提供安全服務與安全產品的社會經濟組織,必須在市場經濟的大背景下兼顧經濟效益與社會效益,遵守市場競爭規則,納入市場競爭機制。首先,由于前期脫鉤改制進行得并不徹底,政策上的調控機制失效,目前市場內仍然存在部分“寡頭企業”,此類保安服務公司的核心競爭力并沒有在激烈的市場競爭中發展起來,而是依靠繼承原先公安機關統籌時期的人情關系、社交網絡和市場聲譽等“象征性產權”獲得“捆綁式”訂單,造成相關地區內的行業壟斷。[7]其次,市場調控機制失靈。保安業的主營業務一直屬于較低層次的服務類型,一般只出現在文體商演等大型活動安全保衛服務、公共場所門衛守護服務、片區巡邏服務中,并沒有適應市場經濟需求的變化,未能滿足合法經營范圍內的其他高端安全服務需求,例如提供較高層次的安全咨詢服務,配合公安機關進行社會治安面的安全疏導與控制等。最后,在“互聯網+”時代,各類安全管理系統發展迅猛,安全防范領域的科技企業在市場中明顯處于優勢地位,這類企業更容易獲取市場訂單。而保安服務公司本身擁有的安防技術、人力資源和安全產品生產能力十分有限,導致保安服務公司在安全技術防范領域的市場份額低,安全產品、安保服務競爭力差。
1.公眾對保安業的固化思維。目前保安業的核心職能包括看護、預防反社會行為、執行內部規章、對緊急事件和違法行為的快速反應、收集與共享情報等五大類,[8]市場安全服務需求直接影響著保安業的核心職能和發展方向。保安服務公司為贏得勞務訂單和優質報酬,一方面通過降低服務成本獲得市場競爭的直接優勢,另一方面,通過刺激雇主的安全需求心理,營造保安員能提供穩固安全感的虛幻印象來吸引消費者,這種“優質承諾”偽造了一個易戳破的“安全泡泡”。[9]當發生損害雇主人身財產安全等突發事件時,保安員的實際功能只能提供以雇主為中心的簡單生活服務并在一定程度上震懾犯罪分子,并不具備解決問題的應急能力?,F實中,雇主并沒有獲得預期的服務回報,無法滿足大眾的高期待。保安業無法適應治理現代化的能力需求,面臨著刻板印象的直接威脅,即職業技術水平低、社會待遇差、社會聲譽低下等,久而久之,客戶就會逐步喪失對保安業的信任與依賴,甚至產生抵觸、貶低情緒。
2.保安業自我認同普遍缺位。社會公眾對保安業的侮辱性和貶低性評價逐漸侵蝕保安業內部的自我認同。作為現代專業化的治安治理行業,在日常的安保行為中,保安行業通常在自我職業認知定位上存在偏差,其參與公共警務、維護社會秩序的安全意識尚未覺醒。保安服務業往往以公司經濟收益作為第一準繩,僅重視保安員的工具價值,不考慮行業應承擔的社會責任,對公司的安全服務水平疏于提升與改進,日常承接的大都是社會基礎性工作,潛移默化中保安業已經給自己定下簡單、低端的職業基調,職業逐漸邊緣化、污名化,行業集體的凝聚力日益消耗,在社會治理中逐漸丟失“話語權”,得不到社會層面的價值認可,行業內部的職業榮譽與歸屬感自然難以提升。在社會治安治理中,保安業與公安機關相比,其工作目標在形式上差別甚小,但是,保安行業集體獲得的較少的榮譽與獎勵,保安員獲得成就感、自豪感上的滿足也難以實現,加之工作時長、付出精力與所獲報酬并無太大關聯,保安員往往以離職相對抗,久而久之形成死循環,進而保安業發展受到阻卻。[10]
3.保安員角色定位存在困擾。目前大部分加入到保安行業的人員都是“生存式”工作人員,對于這部分保安員來說,往往是出于謀求一份輕松而無責的工作才選擇了保安行業。保安員的個體利益是多樣的,多元個體的矛盾與社會公共利益之間的矛盾存在著不可避免的沖突,保安員在參與社會治理之前都會進行相應的“成本計算”,如若參與到社會治安治理中,作為一個責任與權利都有限的理性自然人,所投入的時間、精力是否能夠滿足其正常利益需求,“收支”是否成正比例?能夠獲得哪些“貨幣”“榮譽”“認可”“聲望”等符號資源?這都直接影響保安員的工作積極性。假設沒有,即便保安員有空閑時間,也不會為自己增添工作量。即便被迫參與社會治安治理,也是效益低下的消極勞動。所以,大多數情況下,保安員個體對參與社會治安治理的角色定位是:在其所鎮守的轄區中即使增加新的受益者或是公共利益受到損害,也都不會減少自己作為監管人的利益,即便會,也不僅僅是自己一個人受到損害,而是一類群體都受到了損害。[11]最終導致的結果是:保安員將自己定義為低級別的“安全員”,不謀求更高級別的安全職務和安全任務,只愿充當社會治理的旁觀者,將保安職業視為解決其溫飽的基本工作,而非職業價值認同的歸屬地,對待社會治安治理持不愿意、不主動的消極態度。
1.職業素質與能力參差不齊。在保安業進入市場化階段后,由于受企業盲目追求經濟效益、公眾對保安職業存在偏見、社會對保安業監管缺失等綜合因素的影響,保安業陷入“污名化”的泥潭,高素質人才群體不會選擇保安業作為自己的長久職業,從業人員大多來自經濟落后地區,文化程度較低、行業流動性大、溝通交流困難是他們的顯著標簽。保安服務公司在招聘任用保安員的過程中,力求降低保安員的使用成本,但是保安員的綜合處置能力是完成安保工作任務的必要條件,在開展治安防控工作時,不僅需要具備一定的實戰業務能力、法律知識和防衛意識,還需要明確自己的處置界限,不能侵犯其他公民的合法權益,這些基本的社會治安治理能力素質在保安員上崗前是難以具備的。[12]同時,因工資難以維持正常的日常開支,保安員往往尋求兼職工作,導致保安從業人員群體不穩定,脫崗、辭職比例極高。在特定的上崗時間中,保安員一次性在崗值班時間長,參與轄區巡邏防控的頻率并不固定,這也導致保安服務公司難以定期對保安員進行規范有效的培訓,保安員的自身職業素質得不到基本保障,更沒有高級專業保安人才儲備,使得保安業陷入了“專業技能差—工作任務單調—薪資待遇低—職業認同感缺失—行業發展停滯”的惡性循環之中。[13]
2.警保聯動失效,平臺缺失。公安機關作為社會治安治理主體,在技能培訓、工作經驗、情感溝通上與保安業的交流并不頻繁,警保聯勤聯動機制效能明顯降低。保安業完成自己的公共安全任務后,缺乏與其他社會治理板塊進行聯動的渠道和溝通的平臺,保安員協同社會治安治理的可能性自然隨之降低。一方面,保安服務大都采取“承包式”的運營方式,具備碎片化、分區域的特點,由于受各個保安點所管轄的社會治安情況差異性較大、片區民警重視程度不同、居民區和商業區分散等多重因素的影響,導致保安隊伍在各個區域發展不均衡、聯動性不足,保安巡邏站點與治安派出所之間缺乏信息溝通的渠道,影響保安業整體治安防控效能的發揮。在保安組織內部,各保安員在進行工作銜接時,針對轄區內安全信息的交流并不充分,沒有及時向公安機關傳遞轄區內的危機狀況與治安動態的機制。另一方面,保安組織缺乏對外溝通和宣傳的公共平臺,與轄區內的群眾互動不足,保安員不愿與群眾產生工作之外的聯系。社會大眾對于保安員日常工作的了解極為有限,自然難以理解保安員的現實工作難處,進而影響保安員日常工作的開展,社會治安治理的難度也隨之提高。
3.工作形式化、內容同質化。保安隊伍的工作程序存在形式化傾向,工作內容同質化,缺乏自主性和創新性。[14]由于缺乏相應的知識與經驗積累,保安員僅僅身著簡易的安保制服在居民區或者商業場所進行最基礎的門口保衛、開關門、接收快遞等工作,真正提供違法犯罪線索或者參與轄區治安治理的次數很少,也很少加入到徒步巡查、反詐宣傳、入戶走訪等警務防控活動之中。在大部分安保任務中,保安員往往都是處于被動執行的一方,完成任務式地執行公司規章要求,自主協同公安機關進行社會治理的意識較差。值班期間,要求開展的巡防活動也只是在有限區域內進行的“形式勞動”,防控樣式單一且枯燥,這樣的工作缺乏持續性和生命力。此外,部分保安服務公司對保安員工作安排過于機械化,導致其形式意義大于實際意義。例如,對于保安員巡防安排,并沒有在評估所管轄片區的案發時間以及案件類型數據分析的基礎上進行變化調整,機械化地進行“走馬觀花式”巡邏,落入“為了巡防而巡防”的“工作秀”之中,消磨保安員的工作熱情,社會治安治理的防控效益也難以保證。
社會治安治理的內涵要求是多元主體的協同共治。在社會治安治理中,保安業從參與治理到協同共治,是從一個被割裂的獨立單元逐步嵌入到共同體之中的過程,但是,僅靠市場化的無形調控無法動員保安業協同共治。為真正實現社會治安治理的內涵要求,助推打造新時代共建共治共享的社會治理格局,必須著眼制度環境、符號資源、職業能力三個層面的優化路徑,逐步加強社會治安治理的動員力度,多維度走出“協同共治失靈”的困境。
保安行業制度建設是一個系統性工程,有賴于保安服務企業本身、政府和保安協會組織三方的協同努力,須從管理模式、科學監管、三方協作的角度加強保安業的職業體系建設,讓保安業更好地發揮治安治理效能,以回應新時代公安機關和人民群眾對于保安業協同社會治安治理角色的新期待。
1.管理模式轉型,經濟效益與社會效益并重。從主體根源的角度分析,保安企業是保安員的直屬上級組織,保安員的工作內容受其直接調控影響。保安行業的企業建設是一場利益相關者的“爭奪戰”,亟須通過建立現代企業制度來破解保安業在發展中面臨的管理松散、機制不活、觀念守舊、服務原始等問題。然而,國有保安企業經過脫鉤改制后,內部市場仍未形成良好態勢,部分保安服務公司直接接觸到來自市場競爭沖擊以及企業自身能力的滯后危機;保安員失去企業的強大支撐,其職業理想追求自然受到了波及。因此,為鞏固現代企業制度建設成果,切實解決保安行業發展困境,從行業主體角度提出管理模式轉型措施:第一,保安企業要充分運用自主經營權,推動行政管理模式轉向市場管理模式。進一步完善現代保安企業的治理結構與微觀制度設計,在日常的保安服務中協助政府進行社會治安綜合治理。第二,公安機關對保安企業實行管辦分離后,保安服務公司應當將公司的經濟效益擺在合適的位置,在保安員培養體系建設上與公安機關、保安行業協會做好溝通交流,實現互惠互利,降低業務服務成本。根據保安員從業時長、技能提升和服務質量,對其進行考核,設計薪酬制度,實現服務成本的利益最大化。第三,在服務質量管理、人力資源開發、績效考核等方面加強公司的頂層制度建設,營造良好的企業文化氛圍,培養保安員正確的人生觀價值觀,通過完備的企業制度文化設計留住保安員,確保企業可持續性運營,實現治理資源的長效供給。
2.堅持科學監管,將治安業務導入購買服務。在現代市場經濟中,科學監督除了企業內部監管外,還應囊括政府監管、保安行業協會監管。公安機關作為政府監管的主體力量,應針對市場行為、行業安全、安?;顒舆^程、安保從業人員、保安服務質量等加強管理,通過政府“有形之手”對保安行業進行整體的宏觀管控,讓保安服務符合消費者的公共安全利益。保安行業協會在監管中,首先應當制定有關規范和標準,督促并定期檢查協會成員落實行業執行規范標準;其次,要推動保安行業信用體系建設,對違反行業信用的成員單位實施監督并予以必要懲處;最后,需傾聽行業呼聲以維護保安行業的整體利益,確保行業的有序發展。保安企業作為勞動密集型行業,僅僅通過市場中客戶提供的需求,難以獲得長久的生存空間,還需要持續的治安治理資源加持。應當通過市場與政府“兩只手”共同推動,協調引導保安行業健康發展,加強政府對保安業的政策激勵,進而提高保安行業的整體社會聲望。例如,轉移部分治安治理業務,完善購買服務機制。公安機關應向保安業列舉其可承接的具體治安業務清單,并以合同或者委托的形式列入政府購買服務指導性目錄。通過治安治理資源鏈接政府職能機關與保安服務公司,漸進式地引導保安業承接部分社會治安治理服務職能,形成科學合理的治安治理主體結構。[15]
3.理清關系邏輯,建立三方協作調控新機制。保安服務市場已走過近40 年的歷史,政府應著力推動保安業的行業性質、經營范圍、職責權限等相關法律條文的制定和完善。針對單位內保、物業保安與勞務派遣式的三種保安類型,按照其各自的產品性質、職責權利的不同,為其履職行為提供一致的保障服務:保障保安員的合法權益,降低保安勞動糾紛訴訟的時間和經濟成本,完善法律援助制度。[16]為保安業在現代化治理中執行政府政策,與公安機關協同推進社會治安治理奠定法律基礎。根據清晰的關系邏輯,應當理清保安服務公司、公安機關、保安行業協會三者的內在聯系,明確相互之間的職責與權限。首先,要適當擴大保安行業協會的協調作用,保安行業協會作為公安機關和保安服務公司間的“潤滑劑”,可以起到平衡與緩沖的作用,其以中介組織的身份履行調控職能,可以對行業整體進行規范、引導與激勵;其次,在保安服務公司內部,公司高層應該傾聽基層保安員的心聲,公司工會應維護員工合法權益,公司整體服從并配合公安機關、保安行業協會的相關社會工作;最后,公安機關應幫助保安服務公司提高安全業務能力,依法依規幫助保安服務公司擴大經營規模和影響力,真正實現“政企分開、社會企業自治、善治型政府”的新模式。[17]
制度化的設計能夠為保安員協同社會治安治理提供基本準則,從體系上明確保安業的組織定位,健全對保安業的質量管理與監督,從而確保保安行業的健康有序發展。但是,職業認同感的培養是動員保安員自主協同的關鍵所在,情感認同能夠為保安員帶來切實的獲得感、成就感。因此,可以援用各類社會符號資源動員保安員自主協同社會治安治理,打造社會治安治理情感共同體。
1.改變刻板認知,打造保安安全服務“品牌”。要使保安員廣泛協同社會治安治理,就必須引導保安員理解商品服務的內涵以及市場競爭的本質,從主觀上將原先被動參與、旁觀看戲的態度轉化成為“品牌”服務的先進公司理念。需要構建保安服務文化體系,塑造具有公司特色的安全服務產品、品牌標識、保安服裝等,形成獨有的企業品牌文化,并進一步制定公司的服務章程以及規章制度。在融合多種文化與體現組織自身特色的基礎上,達到創新協同社會治安治理組織形式、強化保安行業凝聚力與執行力、提升基層保安員防控效益的良性結果。保安行業協會應組織優秀保安服務企業與中小型保安服務企業進行合作交流,探討保安服務“品牌”的打造方法,樹立良好的保安形象。公安機關應在社會宣傳中發揮重要的輿論導向作用,通過公安自媒體、互聯網平臺對優秀的保安“品牌”進行宣傳報道,幫助保安企業形成自己的安全品牌效應,提升保安隊伍的號召力與影響力,引導社會公眾重新認識并理解保安工作,改變傳統的“污名化”認知,提高保安行業的社會聲望。
2.增進職業認同,激發職業榮譽感和責任心。建立公平公正的激勵制度,積極開展面向社會和行業的先進榜樣評選活動,關注表現突出、貢獻較大的保安企業、保安員,從政府層面認可其在社會治安治理方面作出的安全貢獻并進行集體表彰。授予保安服務公司“社會治安治理先進單位”的榮譽稱號,并在項目承包政策上對其予以傾斜,以此激勵保安行業爭相融入社會治安治理,改善保安服務公司的社會形象與運營質量;授予保安員“社會治安治理先進個人”的榮譽稱號,通過責任激勵與榜樣示范正向引導保安員,激發保安隊伍協同社會治安治理的主觀能動性和創造性。此外,增強職業儀式感,根據保安員入職的流程,在其就職、拜師、出征、升職、退休等特殊流程中舉辦儀式典禮,在增強保安員維護社會治安責任感的同時,增進職業情感認同,提升情感的號召力與感染力。[18]
3.強化主人翁意識,健全職業晉升激勵制度。配套設置職業技能等級制度,按照職業等級進行相應的晉升培訓。保安業的良性健康發展離不開正規化制度建設,完善的晉升機制可以塑造保安員良好的職業發展觀,促進保安員以積極的姿態與其他社會治安治理單元開展協同。此外,根據保安員不同程度的專業知識和技能水平,將其分為不同的安保類別與等級,在企業內部選拔出能力強、有擔當的保安員擔任協同社會治安治理的精銳力量,享受不同的任務級別和薪資待遇。同時,在公司崗位制度框架下,根據良性的晉升發展制度打造明晰的一線保安員晉升路徑,起到鞭策和激勵保安員的作用,讓保安員在工作中有奔頭、職業上有規劃,能夠看到自己職業未來的光明前景,從而不斷自主提高自身的專業知識水平、應急處置能力。現代社會應當充分利用“市場思維”實現保安員協同社會治安治理的動員牽引?!爸伟勃剟罱涃M”是政府聯合其他社會組成單元為維持保安業長期治安治理熱情而設立的激勵制度。一方面,政府可以通過提高獎勵經費額度并將其作為保安員晉升的重要參考,根據現實表現不定期發放。利用保安員對“貨幣”資源的關切規范其在崗行為,使其主動協同民警進行治安治理。保安服務公司受到制度中“品牌”資源以及“榮譽”資源的驅動,會加強對保安員的管理培訓,敦促其履行治安職責、提升自身安全保衛能力、培養其安全責任意識。另一方面,民警可以通過“治安獎勵經費”制度及時獎勵做出突出貢獻的保安員和保安企業,摒棄以往單一的激勵機制和補貼形式,進一步激發各單位和成員協同基層社會治安治理的動力。[19]此外,還可以借鑒國內部分地區積分卡制度與商品兌換積分等制度,讓保安員在轄區部分消費場所內享有一定程度的優惠便利,培養保安員的主人翁意識與歸屬感。
1.嚴格執證上崗,規范保安服務市場準入制。保安服務市場準入制包括保安企業資格準入和保安員職業資格準入。保安企業資格準入方面,凡開辦經營保安服務的企業,必須按照規定,辦理審核批準、注冊登記手續。對重點要害單位及部門提供特殊服務的保安服務企業,實行特許經營、招投標制度,健全保安服務企業資質認證制度、保安服務企業年審制。保安員職業資格準入方面,將保安員依法調整為準入類職業,規范保安員上崗前的資格認證程序,保安員上崗必須有著嚴格的審批考察流程,堅持“凡進必考”的原則,杜絕出現聘用“黑保安”、老年工、童工等違法現象。應借助公安機關的優勢條件,在各基層單位設置保安職業能力授予點,保安服務公司負責將保安員送到授予點進行安全知識學習。應規范保安員從報名至上崗前的資格審核、專業知識培訓、實戰考察、資格證考取等工作環節。公安機關要通過基層派出所對保安員、保安公司管理人員進行社會治安治理知識共享與實戰化教學。同時,應注重針對高級保安專業人才進行儲備培養,[20]加強對初、中、高級保安員、保安師以及保安服務公司和保安培訓機構的高級管理人員的錄用、資格認證等工作的規范化建設,從嚴對從業人員進行日常監督管理。
2.拓寬聯絡路徑,拓展知識分享深度與廣度。公安機關要主動通過安全知識共享加強情感聯絡,擔負起核心內容的培訓職責。第一,建立“一警帶一?!钡膶W習制度。定期讓保安員跟隨經驗豐富的民警下沉基層一線,民警對保安員進行一對一幫扶教學,讓保安員在輔助民警進行治安治理過程中實現“做中學”,得以“零距離”地體驗警察工作、訓練和生活,提升保安員的法律意識、服務意識、治理水平,提高保安員的專業技能。在簡單的治安案件中,如果保安員能夠根據經驗做到先期處置,一定程度上也會減輕公安機關的壓力,解放警力。第二,推廣“公民警?!毙履J健!肮窬!保–PA)誕生于20 世紀80 年代的美國,通過“公民警?!保娔軌蚪嚯x了解警察工作、警察執法政策以及執法政策背后的美國刑事司法制度,從而有效提升警察與公眾的合作。[21]民警通過“公民警校”向保安員傳授基層實踐經驗、實戰技巧,雙方可以共同研究治安治理難題,探討實用型解決方案。保安員通過“公民警?!敝鲃幼非笾伟仓卫碇R的廣度,可以傾訴群眾工作中遇到的問題,還可以與轄區內的其他公民進行日常交流,增進感情?!肮窬!辈粌H為民警提供了基層治理的真實案例,還為保安員開創了提高安全職業能力的寬闊平臺,使保安員加深了對高強度、密集型警務工作的理解和認同,逐步增強了治安責任意識,與民警產生深層次的情感共鳴。
3.塑造多元身份,充當社會警務的“先行軍”。盡管保安員管理的大都是瑣碎的小事,但是轄區內的“小事件”往往透露著基層民眾的心理動向與利益訴求。作為群眾日常生活的直接接觸者,保安員在轄區治安治理中擁有先天性優勢。當轄區內發生矛盾糾紛時,保安員會以“協調者”的身份參與調解;在轄區內發生治安事件時,保安員會以“維護者”的身份迅速到場核實情況并及時報警;在轄區內進行日常巡防發現犯罪苗頭后,保安員又會以“協助者”的身份力所能及地進行前期處置并為公安機關提供偵破案件的線索。公安民警應主動傾聽保安員工作中遇到的治理難題,對其工作及時進行幫助支持,使一線保安員逐漸成長為常規警情中的先期處置力量,成為社會化警務中的重要一員。保安員也會與民警、群眾產生情感聯絡,彼此之間達成某種“穩定協議”,從本質上提高保安業的治安防控效益。
當然,僅僅依靠制度建設、情感認同和能力培養難以維持長久的社會治安治理成效,還需將三要素進一步內化發展,喚醒保安員對社會治安治理者這一職業的價值共識,夯實價值認同基礎,[22]經過多步驟的催化與激發,延伸為更高級別的保安業內在的自我價值認同。價值認同是保安業基于共同的安全信仰理念所產生的內在自我認可,是每個保安員自覺的遵循,也是保安業的核心所在。[23]價值認同會逐漸演變為治理能力資源,保安員主動維護自身“榮譽”、公司“品牌”,敢于承擔起社會治安治理的責任,繼而又會得到“貨幣”資源的優質反饋,形成協同治理的良性循環,從根本上消除保安業“協同失靈”的現象,構成完整的社會治安治理協同鏈條,推進社會治安治理現代化進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