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 牛

曲慶濤

合 黃河灘下雙角溝，村里的家家戶戶都姓牛。

甲 老村長名叫牛忠厚，

乙 他的兒子是現(xiàn)任的村長牛建樓。

合 牛建樓結(jié)婚1年后，生了個胖小子起名叫牛軸。小牛軸長到26，這 一天老牛氣、大牛愁，爺兒倆對坐皺眉頭，看意思八成要頂牛。

甲 （白）這是怎么回事兒？是因為老牛的孫子、大牛的兒子，小牛軸大學(xué)畢業(yè)。他學(xué)的是市場營銷，又通過網(wǎng)絡(luò)帶貨，不到3天將村里的14萬斤黃河灘大西瓜銷售一空。

乙 （白）這小牛軸給村里辦了事，給爺爺爭了臉，給爸爸添了彩。老牛大牛嘴巴翹、臉上笑，走路步伐都要跳，心里樂開了花，天天覺得喜鵲叫，這會兒他們爺倆真叫牛！

甲 （白）老牛看上了孫子的能力，想讓孫子考公務(wù)員，從政當官，光宗耀祖。

乙 （白）大牛覺得兒子有經(jīng)營之道，想讓他到大城市里去闖一闖，發(fā)財以后改換門庭。

甲 （白）由于意見不同，有分歧，老牛大牛可就杠上了。

乙 （白）懟上了！

合 （白）兩頭犟牛可就頂上了！

合 老牛大牛兩頭牛，四目圓睜，不知道的，還以為爺倆有啥仇。他 們脖子抻、青筋露、牙緊咬、眉頭皺，像兩只雄雞來爭斗，不爭個上下高低誓不罷休。

甲 老牛說：“只要我活著，誰不聽話我就把他揍。”

乙 大牛說：“家庭也要民主，言論自由。”

甲 “我的想法你都看不透，還不如我70多歲的老牛頭。”

乙 “你那是固執(zhí)，想事兒一道溝，思想僵化，不跟潮流。”

甲 “哎？你小子脾氣越來越臭。”

乙 “您越來越像河里的石頭。”

甲 “臭脾氣敢和老子上火爭斗。”

乙 “河里的石頭又硬又滑溜。”

甲 “只要我有口氣兒，你爬到我頭上可不能夠。”

乙 “您這身體和年齡在家里，也該退休。”

甲 “我孫子秉承了我的家風，才這么優(yōu)秀。”

乙 “我兒子遺傳了我的基因，才智高一籌。”

甲 “我孫子不像他爹，搟面杖吹火，一點兒氣兒都不透。”

乙 “我兒子不像他爺，張飛做文章，有勇無謀。”

甲 “想當年我一心解決溫飽不讓大伙把罪受，斗天斗地幾十秋。我?guī)ьI(lǐng)全村老老少少對抗鹽堿地，引黃灌溉這幾百畝糧田才有豐收。我讓全村的老百姓吃上了飯，難道你爹我有勇無謀？誰像你為村里掙點錢就把尾巴翹，別把你黨員的身份腦后丟。”

乙 “我當上村長也沒辜負眾望，種西瓜、搞發(fā)展我都帶頭。尋找銷路四處奔走，跑市場、把人求、為營銷、苦運籌，終于啃下脫貧攻堅的‘硬骨頭’！眾鄉(xiāng)親都對我稱贊拍手，你兒子我也是把美名傳流。”

甲 “我孫子為村民辦實事兒像我，一絲不茍。”

乙 “我兒子搞經(jīng)營、跑市場像我，有勇有謀。”

甲 “我孫子必須從政，考取公務(wù)員把業(yè)就。”

乙 “我兒子應(yīng)該去大城市經(jīng)商，我?guī)退彦X投。”

甲 “我孫子要從政當官兒，就在家門口，老牛我臉上風光，會更牛。”

乙 “我兒子要經(jīng)商發(fā)財，資金雄厚，大牛我馬路上遛彎，都挺胸抬頭。”

甲 “為人民服務(wù)做公仆，才有成就。”

乙 “大城市里經(jīng)商發(fā)財，美不勝收。”

甲 “拜金主義，我的想法你都看不透。”

乙 “爺爺教孫子，和錢有仇。”

甲 “停！咱兩個隔三差五在這兒把嘴斗，也不知道小牛軸有啥九九？”

乙 “誰問他都是笑著點頭，不知他到底有啥遠大追求。”

乙 “咱三個應(yīng)該往一塊兒湊，問一問小牛軸到底是去是留？”

甲 （白）“好！”（拿手機）

乙 （白）“這是干啥？”

甲 （白）“視頻會議，現(xiàn)場辦公。”

乙 （白）“嚯，最新款的華為！”

甲 （白）“必須支持國產(chǎn)。通了，孫子，聽爺爺?shù)模　翱脊茫业慕?jīng)驗特別豐厚。”

乙 （白）“兒子，聽爸爸的！“我的思路最趕時代的潮流。”

合 “爺爺、爸爸請稍后，您二位前幾天的談話我深記心頭。您二老的關(guān)心我早分析透，一會兒我在你們的手機上邊分別把信息留。”

甲 （看手機）“爺爺?shù)姆愿缹O子遵守，不去外地就在村里留。但光宗耀祖應(yīng)先拋腦后，做人民的公仆才是我的追求。為人民服務(wù)要一步步扎實走，我倒想競選村長挺有勁頭。”

乙 （看手機）“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這話說得有多透，大學(xué)畢業(yè)留咱黃河灘也不把人丟。中國夢、新時代，得天獨厚，新征程讓百姓更有盼頭。基層的干部非常重要，一家三代接力干我覺著很牛。一個人發(fā)財意義不大，共同富裕才是我們永遠的追求。”

合 老牛大牛看完后，面面相覷點點頭。

甲 “哈哈，我兒子可沒你兒子優(yōu)秀，”

乙 “不不，我爹可比他爹更難伺候。”

合 爺倆的短信看不夠，愁云散盡喜上眉頭。新征程路上闊步走，到 后來老牛大牛和小牛一家三代都很牛，都是村里的帶頭牛。

賞析：

文學(xué)文藝層面的“沖突”，應(yīng)該是相應(yīng)架構(gòu)中兩種或者多種力量之間相互作用的過程，也是相關(guān)作品精彩程度的關(guān)鍵變量。所以，編織沖突，是文藝創(chuàng)作的核心任務(wù)。而統(tǒng)觀本作，基本呈現(xiàn)“分—總”結(jié)構(gòu)，老牛和大牛的分歧編織出了作品的主要矛盾，而小牛最后總的一錘定音則化消了沖突，給了作品一個比較完整的結(jié)局。就此而言，本作的結(jié)構(gòu)是比較完整的。

德國哲學(xué)家黑格爾認為，戲劇沖突有物理的或者自然的、心靈的、性格的等方面的類別，但最重要的是由性格沖突所引起的戲劇沖突。他特別認為，悲劇沖突時兩種具有片面合理性的倫理力量不可避免的沖突，所以雙方都是合理的，但又都是片面的。編者認為，這位哲人的性格沖突理論稍顯片面，因為性格沖突不僅會導(dǎo)引出羅密歐與朱麗葉式的悲劇，也會導(dǎo)引出本作中的一出喜劇。

隔代親的老牛和關(guān)心兒子的大牛都很軸—這大概也是小牛名叫“牛軸”的一個原因。所以在小牛的未來問題上，這爺兒倆互不相讓，一個想讓小牛“為人民服務(wù)做公仆，才有成就”，一個想讓小牛“大城市里經(jīng)商發(fā)財，美不勝收”，各有各的道理，也完美符合黑格爾的理論，“片面合理性的倫理力量”引發(fā)了沖突，老牛認為大牛“拜金主義，我的想法你都看不透”，大牛認為老牛“爺爺教孫子，和錢有仇”，卻相對忽略了小牛的感受，直到最后才想起來“咱三個應(yīng)該往一塊兒湊，問一問小牛軸到底是去是留”，最終把作品導(dǎo)向皆大歡喜的結(jié)局。

但在反復(fù)閱讀這個作品時，編者總有一種感覺，作者花心思編織矛盾，卻似乎忽略了對人物形象的進一步完善。當老牛大牛開始頂牛時，小牛能起到的作用基本一目了然，所以小牛更像一個調(diào)和、消除矛盾的工具人。通常來說，類似的形象肯定具有類似的功能，但如何進一步豐富小牛的形象，似乎是一個可以探討的話題。

而本作其實有一對隱含的主要矛盾，就是“進城”和“留鄉(xiāng)”兩種觀念的對立，這也是小牛最終能說服老牛和大牛的重要前提條件。但在老牛和大牛身上，想讓小牛進城的念頭出現(xiàn)的似乎有些突兀，特別是這爺倆鋪排自己的功績，而后又轉(zhuǎn)向?qū)π∨Ｎ磥淼挠懻撨@一節(jié)，似乎更顯得突兀—前者是不能成為小牛進城考公或者經(jīng)商的必要條件的。所以，在這一部分，個人建議再加一段老牛大牛在鄉(xiāng)下辛苦一輩子的共情，由此產(chǎn)生了讓小牛進城的念頭，這樣作品的結(jié)構(gòu)似乎能更順滑一些。

（賞析：本刊編輯部）（責任編輯/馬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