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琳娜
(新疆藝術學院)
在時代的發展潮流推進下,人們對待建筑文化遺產的意識逐漸轉變,對建筑遺產的保護毫無疑問已成為上至政府下至老百姓的共識和各方面關注的重點問題之一。我國近年來的文物保護事業取得了巨大成就,但由于歷史文化資源本身存在著不可再生性特點,加上社會經濟水平與民眾審美情趣等諸多因素影響,使我國古建筑面臨著嚴峻的考驗。遺產保護在理念與價值取向上也在不斷調整,由以往對文物古跡較為完善的保護原則向以人為本,發展與變化動態演進的原則過渡。作為世界文化遺產的生土建構聚落的交河故城,自漢唐時期以來一直是中央政府控制西域的重要軍政機構。如何使古城遺址的“保護”轉變為追求文化遺產和社會整體的健康狀態,在其城市化和全球化進程中面臨轉型的挑戰。突出其文化屬性的重要性,找尋消逝的歷史記憶與情感依賴已成為一個亟待解決的問題。
交河故城是全世界保存最好,年代最久的生土建筑,國家對于它的保護主要集中在遺址的保護和修繕上,以延長它的生命和減緩它的損壞。自九十年代初政府相繼頒布對交河故城保護管理的若干規定,為其保護與發展提供了重要的法律依據。1999年,正式成立交河故城管理處。2003,2004年國家先后出臺了《吐魯番地區文物保護與旅游發展總體規劃》及附件《交河片區文物保護詳細規劃》《吐魯番市交河故城保護管理辦法》等文件,明確提出要保護交河故城遺址及其歷史風貌和自然環境的真實性和完整性。
交河故城自十九世紀初被發現以來就引起了國內外學者的廣泛關注,由克列門玆帶隊的俄國考察隊是最早的一批探險者。《吐魯番及其古跡〉一書出版后,使人們對交河這座古城有了初步認識,在國內外引起了極大反響。此后,德、英、日、瑞考古者與探險家趨之若鶩。德國著名東方學者勒柯克的《高昌》、日本大谷光瑞的《西域考古圖譜〉,以及斯坦因的《西域考古圖錄》等,都曾被譯介到我國。
觀之國內,黃文弼先生在《高昌》,《高昌磚集錄》和《吐魯番盆地考古紀》書中關于交河故城的記載進行了考證;1956年初,中國科學院考古研究所劉觀民先生撰寫的《交河城考察記》和《交河故城寺及雅爾湖墓葬發掘簡報》,繪制出了交河故城的平面圖,確定了交河城內主要的寺院遺址分布范圍,并對劃分為以溝西臺地為主的三區墓地進行了考古調研。1992-1996年間,中國科學院新疆考古研究所在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和日本國政府及世界文化遺產保護基金會的資助下,完成了交河故城綜合保護修復項目。但是由于年代久遠,文物損壞嚴重,加之當時條件所限,無法實施大規模修復工作。經過專家們多次試驗商討,探索出一套行之有效的加固生土建筑和文物保護技術對交河故城西北寺及遺存建筑進行了保護加固。并在此基礎上撰寫發表了《交河故城-1993、1994年考古發掘報告》《交河溝西1994—1996年度考古發掘報告》。謝耀華教授主持完成的《交河故城保護與研究》從考古學角度對交河故城進行全面系統的調查和研究工作,李肖先生的《交河故城的形制布局》、孟凡人先生的《交河故城形制布局特點研究》等,運用考古學的方法對其建筑形制及規劃布局做了較深入的分析研究。但是由于種種原因,這些成果未能得到有效應用,也沒有引起人們足夠重視,只對其保護研究奠定了一定的基礎。從2005年至今,國家頒布的《交河古城搶救加固》項目先后得到了新疆文物局、敦煌研究院和蘭州大學等單位的大力支持,在相關專業技術人員的共同努力下,對交河故城進行了全面系統的維修加固工作。通過對文物本體及崖體載體進行全面檢查,發現交河故城存在崖體開裂、坍塌等多種病害,很多重要墻體遺址存在著隨時垮塌的可能性。經過多組實驗,保護手段遵循可逆性原則,采用無機PS加固材料對其墻體進行可控加固。并設計制作出了適合于在故城遺址中使用的監控設備。這套游客監控系統可以實時監測游客的行走路徑和路線,防止游客對遺址進行攀爬帶來的破壞。鋪設游客觀游路徑、設立景區展示牌及工作人員巡視,以期更好地保護古城遺址。《交河故城防護加固技術研究》,《交河故城崖體裂隙注漿加固研究》和《交河故城文物本體環境及加固研究》等學術成果先后得以展示,并為交河故城的防護和研究打下一定基礎。
交河城原為一自然而幽險的黃土臺地,公元前三世紀前后姑師人定居于此,從此交河故城歷經六個時期。第一個階段為公元前三世紀至公元前140年張騫通西域時期,交河城成為車師前國的政治,軍事,經濟,文化中心。《漢書》記載:“車師前國,王治交河城,戶七百,口六千五十,勝兵八百六十五人。”[1]第二階段為公元前140年,即張騫初至車師至公元450年,車師前國亡。漢朝與匈奴的戰爭主要集中于交河城一帶,共發生過5次大的戰爭,其中以“五爭車師”最為著名。戰爭對交河城造成了相當嚴重的破壞,勝利的天平逐漸向漢王朝傾斜,在公元前60年,漢在西域設置了西域都護,交河城第一次歸屬于中央王朝的管理。此階段結束時,車師(前)國滅亡,車師國余部并入高昌國。第三階段從公元450年開始至魏晉南北朝時期(約640年),是交河城與高昌國關系發展變化的重要時期,交河城成為高昌國一個陪都;第四階段是從公元640年到公元840年,在這一時期,高昌已非一國,而為唐朝之郡。漢人在這里創造了獨特的建筑方法和技術,使交河城成為世界上保存最完整、規模最大的城市之一,同時也促進了交河城文化的繁榮。交河城內外交通便利,商業繁榮,是交河城發展的鼎盛時期。第五階段:公元840年至十三世紀初。居住在我國北方的是居住在我國北方和西域的一支回鶻人,他們建立了以高昌為中心的高昌回鶻國,其中的交河城是重要的軍事重鎮。第六階段:從十三世紀至今。1269年,蒙古貴族發動入侵高昌回鶻國在交河城的戰爭。隨著匈奴勢力不斷擴張,北方草原游牧民族與中原漢族政權之間爆發戰爭,雙方展開激烈沖突。由于戰亂頻繁,交通閉塞,城市蕭條,人口銳減。元末連年戰火將交河城完全摧毀。從此,交河故城退出了歷史的舞臺。
交河故城從始建到毀棄,歷經一千六百多個春秋,自公元前二世紀到公元十四世紀,是古代西域與中原交往的橋梁和紐帶,也是溝通西域與中原的重要通道之一,同時又是車師文化、高昌文華和高昌回鶻文化交流的中心。其地理位置獨特、環境優越、交通便利等特點使之成為絲綢之路上最有價值的軍事要地,也是中西文化交流的橋梁。因此,交河古城具有極高的考古研究價值。它不僅記錄著西域史上不同歷史時期的物質生產、生活方式、思想觀念、風俗習慣及社會風尚等方面的內容,而且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中西方文化交流的情況,成為研究西域歷史發展的重要依據。交河故城作為一個物理空間,其本身就是一個不斷疊加重塑的有機體。
交河故城在建筑考古學上具有重要地位,它不僅是研究遺產本體的基礎資料,也是進行遺產保護與利用的重要依據之一,同時又對其真實性提出了更高要求。土建筑遺址中的官署、民居、街巷等遺存有百余座,其中不乏佛教寺院,這些都是交河城留下的珍貴的不同時期的歷史痕跡。尤其是“減地留墻法”和“版筑泥法”是交河城獨有的建筑方法,其文化來源,可以追溯到史前車師的蘇貝希遺址。在這歷史朝代更迭基礎上形成了豐富的文物古跡資源,具有極高的歷史價值、藝術價值、科學價值、旅游開發價值和社會經濟價值。
時代在變遷,人們對待文化遺產的方式與倫理觀已經不滿足原有文化的維護,而是更加注重文化的可持續性。在此背景下,如何更好地延續文化遺產成為了一個重要課題。2018年,中國政府提出了“文化延續性”這一概念,強調通過對文化遺產的保護來實現對遺產文化及其精神價值的傳承與延續,自二十世紀末期以來,“延續性”逐漸成為國家和社會關注的焦點之一,并被賦予新的內涵——尊重傳統、包容多元、平衡社會關系。[2]如今,“延續性”已成為人類在未來發展過程中延續文化遺產資源的重要手段之一,而對于歷史建筑遺產而言,如何在新的文脈語境下實現自身的價值理解和文化身份,保持其旺盛的生命力是值得思考的問題。
在西安建筑科技大學建筑學院陜西省古跡遺址保護工程技術研究中心王璐看來,建筑遺產主要體現在“活態原初文化”,“演進既有生活”,“復興文化意義”,“兼容當代功能”,并把歷史復雜性抽象為與當今價值對話[3]。因此,在繼承文化遺產的同時還要注重對原有物質空間環境及非物質空間環境的改造更新,使之能適應時代變遷并保持一定的活力,延續其生命活力。這種“延續性”不僅體現在遺產保護過程中對文化價值的延續上,更重要的是通過活化文化來實現對現代生活的超越,從靜態文化走向動態文化,使傳統文化煥發新的生命力。
文化遺產地觀光的實質就是以場所自身所具備的“場所記憶”特征為依托,以記憶為主體與載體,為旅游者提供一種特殊的在場體驗并引發情緒產生情感共鳴。文化遺產地的遺產價值、歷史意義、審美情趣等都與場所記憶密切相關。因此,對文化遺產地進行有效的保護和開發就必須以場所記憶理論為基礎。“因為在一個歷史性場所感受到的印象,比起那些通過道聽途說和閱讀得來的印象要‘更加生動和專注’”[4]。
交河故城自1978年被發現以來,就以其獨特的魅力吸引了眾多游客前來參觀游覽,成為了一個著名的旅游勝地。它不僅是東西方文化交流的見證,也是研究絲綢之路歷史和中亞文明史的重要資料,更是研究中國古代城市建筑及其他藝術的重要材料,同時作為一個多元化載體,具有很高的文化價值,承載著千年歷史文化的積淀。如何讓這座古城重新煥發出活力,是有待探討的問題。在此背景下,筆者提出了一種基于虛擬現實與AI交互技術相結合的新方式——數字博物館。數字化交互技術的發展為我們提供了對歷史物件進行再現的新方式——重新構建場所空間。通過再現交河故城的記憶場景與記憶體驗,引發受眾的情感共鳴,從而達到對歷史遺產地這一文化記憶場所進行有效保護的目的,使之成為承載著文化歷史的載體,為當代公眾所理解和接受。
其次遺產保護教育是延續文化記憶的有效途徑之一,也是保持文化的延續性的重要途徑。當前建筑遺產保護工作應重視建筑遺產的整體性保護意識;建立以政府為主導的多元主體參與的協同機制。這既符合時代發展的要求,又具有現實意義。同時,學校也應積極利用各種文化記憶場所開展現場教學,增強學生的文化身份認同和文化自省。例如高等院校可以配合交河故城管理處對文化遺產開展考古調研,并通過在現場工作來找尋他們在古老城墻之下的文化記憶和確立文化身份認同。
文化遺產數字化展示作為全媒體時代城市遺產地和交叉領域協同構建“交流記憶”(Kommunikatives Ged ? chtnis,KG)的一個新的實踐領域。歷史是以媒介的方式進行講述,展示與展演。數字媒體演示結合空間展示,在歷史發生地以聲光表演為公眾提供體驗可能性則是展演的主要路徑。[5]
再則,主題游戲也可圍繞古建筑展開,構成了一個完整的游戲系列。可以將交河故城的數字化數據改寫成主題游戲。譬如,2019年度最受歡迎的游戲之一是基于巴黎圣母院的修復數據改編而成的《刺客信條》;這款游戲因其逼真的場景與開放性而享譽全球。游戲中玩家將跟隨主人公前往巴黎圣母院參觀,并在游覽過程中隨劇情展開一系列冒險故事。游戲結合了AR;VR等技術,再現了巴黎圣母院在不同時期所代表的社會文化以及法國的歷史人文。游戲以感受一座歷史建筑的方式,讓人們看到一個時代和民族的風貌。[6]
交河故城作為人類智慧結晶最主要的物化形式之一,保留著先民們的智慧與文化成果,記載著文明的進化與理念的轉變,見證著社會繁榮與命運的更迭。通過保護它“能喚起對遙遠歷史中某個特定時期記憶”[7]。在當下的社會發展中,我們應以尊重歷史的真實現狀為前提,用“謙卑”的態度來對待它所蘊含的文化價值和意義,并將其作為當下人地關系的時空連續體、未來發展的基礎。而作為一種具有豐富精神內涵的物質形態,城市文化遺產同樣有著不可替代的作用。從某種意義上講,沒有城市就沒有人類文明。而城市又是由人所創造出來的。可見,保護文化遺產亦是人類今天饋贈給明天的一份寶貴財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