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清華大學著名教授胡庚申提出的生態翻譯學理論為翻譯學研究和譯作分析提供了一個全新的視角。這一理論將翻譯定義為“譯者適應翻譯生態環境的選擇活動”,突出強調譯者的主體性。該理論提出的翻譯方法是側重“三維”間的轉換,即語言維、文化維和交際維的適應性選擇轉換。本文從“三維”轉換的角度對《陋室銘》三個英譯本進行對比分析,以此得出,譯者在翻譯過程中不僅要盡可能地實現語言維與交際維的適應性轉換,還要實現文化內涵的傳載和交際意圖的傳遞,對于一些特定的文化負載詞、典故等可以采取加注的形式。
關鍵詞:生態翻譯學;陋室銘;對比分析
2004年清華大學胡庚申教授在《翻譯適應選擇論》中首次提出“生態翻譯學”這一概念。生態翻譯學理論突出譯者的中心地位,以譯者和翻譯生態環境的關系為研究對象,譯者通過對翻譯生態環境的適應與選擇,搭建起從原文到譯文的橋梁。[1]本文從“三維”轉換的角度,即語言維、文化維、交際維三個層面對比分析《陋室銘》三個英譯本,分析每一譯本在“三維”轉換方面的得與失。
一、生態翻譯學基本內涵
生態翻譯學是一門基于達爾文適應/選擇的生物進化論的跨學科翻譯理論,將翻譯活動納入“翻譯生態環境”中進行審視,進而為翻譯研究建立新途徑。生態翻譯學認為,翻譯是譯者為適應復雜多樣的翻譯生態環境而做出的選擇與轉換,[2]其核心概念為適應與選擇。
(一)翻譯生態環境
翻譯生態環境是生態翻譯學理論中一個重要概念,它是比語境更寬泛的概念。語境僅以使用語言為參照,不包含語言本身或語言使用。翻譯生態環境是由所涉文本、文化語境與“翻譯群落”及精神和物質構成的集合體。可以說,譯者以外的一切都可以看作翻譯的生態環境。翻譯生態環境是翻譯者多維度適應與適應性選擇的前提和依據。
(二)適應選擇
生態翻譯學認為,“適應”與“選擇”是譯者的本能,是翻譯過程的實質。[3]譯者不僅要適應生態環境,而且要以生態環境的“身份”實施對譯文的選擇。適應的目的是求存、生效,適應的手段是優化選擇,選擇的法則是“優勝劣汰”。從這個角度說,翻譯可以被描述為譯者適應和譯者選擇的交替循環過程。因此,譯者要處理好原語與譯語的生態平衡,翻譯生態環境是翻譯生態平衡的基礎,翻譯生態平衡是翻譯生態環境建構的目標。
(三)“三維”轉換
生態翻譯學提出多維轉換的翻譯方法,相對地集中于“三維”轉換,即語言維、文化維、交際維的適應性選擇轉換。它是核心理念和翻譯方法,也是評價翻譯的標準。語言維轉換指譯者在翻譯過程中對語言形式的適應選擇轉換。這種轉換可以發生在翻譯過程的不同階段、不同層次和不同方面;文化維轉換是譯者在翻譯過程中關注雙語文化內涵的傳遞與闡釋。它關注源語文化和譯語文化在性質和內容上存在的差異,避免從譯語文化觀點出發曲解原文;交際維轉換指譯者在翻譯過程中關注雙語交際意圖的適應選擇轉換。它要求譯者除語言信息的轉換和文化內涵的傳遞外,把翻譯選擇轉換的側重點放在交際的層面上,關注原文中的交際意圖是否在譯文中得以體現。
二、基于生態翻譯學“三維”轉換理論的《陋室銘》三個英譯本對比分析
《陋室銘》是唐代詩人劉禹錫所創作的一篇托物言志駢體銘文。本文選取羅經國、許景城和孫大雨的譯本行對比分析(以下簡稱羅譯、許譯、孫譯)。
(一)語言維的適應性轉換
語言維的適應性轉換,是從詞匯、句型、修辭等方面入手,對語言形式進行適應與選擇。
例1《陋室銘》
(羅譯)An Epigraph in Praise of My Humble Home[4]
(許譯)An Inscription to the Humble Hut
(孫譯)Inscription For My Shabby Hut[5]
“陋室”指簡陋的屋子,“銘”是古代一種刻于金石上的押韻文體,多用于歌功頌德與警誡自己。翻譯“陋”時,羅譯和許譯選用humble,孫譯選用shabby。前者有“謙遜、謙虛”和“粗陋、卑微”之意,不僅表現了陋室的簡陋、粗劣,還傳達了作者謙遜的態度。后者雖有“破舊、破敗”之意,但無“謙遜”之意。因此,前者更符合原文基調。翻譯“室”時,羅譯選用home,許譯和孫譯選用hut。前者有“家”的含義,后者指“簡陋的小房子”。作者寫“陋室”,側重點是簡陋的屋子,并非“家”的含義,所以后者更簡明清晰。翻譯“銘”時,羅譯為epigraph,許譯和孫譯為inscription。這兩個詞都有“碑文、銘文”之意,但前者指“建筑物或雕塑的刻文,銘文”,后者指“石頭或金屬上刻寫的文字,銘刻”。《陋室銘》是劉禹錫憤然提筆寫下并刻在門前石碑上的,所以此處后者更合適。
例2 斯是陋室,惟吾德馨。苔痕上階綠,草色入簾青。
(羅譯)My home is humble, but it enjoys the fame of virtue so long as I am living in it. The moss creeping onto the doorsteps turns them green. The color of the grass reflected through the bamboo curtains turns the room blue.[4]
(許譯)It's true of my humble hut where I see my morality, virtues, and happiness but shames. Lichens are creeping up to the stone steps blanketed in green while the shining grass echoes the bamboo portiere of my room in blue.
(孫譯)This is a simple, mean abode, only my virtue lends it fragrance. Moss smears a fringe of green upon the stone steps forming the terrace; And peering through the screen, there throbs the emerald of the lush grass.[5]
前兩句為文章主旨,是從《尚書·周書·君陳》“黍稷非馨,明德惟馨”聯想得來的。實際上,這兩句暗含轉折的邏輯關系。漢語重意合,英語重形合。英語中句子要通過連接詞進行連接。所以譯者要用具有轉折含義的連詞點明邏輯關系。羅譯和許譯選用轉折連詞but,而孫譯沒有用這類詞。
后兩句為敘寫陋室中的人和事,創造了適宜的環境。漢語多后重心,英語多前重心,即表達多邏輯思維時,漢語是由因到果、由假設到推論、由事實到結論,英語往往判斷或結論在前,事實或描寫在后。而且英語中一句最多只能有一個謂語動詞,所以英譯中要調整結構。[6]故三位譯者調整了句子結構與重心。羅譯用the moss和the color of the grass分別作主語,然后接現在分詞和過去分詞強調動作,最后用turn表示動作結果。許譯將兩句合譯為一句,主句主語為lichens,從句主語為the shining grass,并且主、從句用while連接。孫譯用分號隔開兩個句子,前一句moss做主語,后一句用現在分詞形式強調動作,然后接there be句型。
(二)文化維的適應性轉換
文化維的適應性轉換,考慮的是雙語文化內涵是否得到有效的傳遞與闡釋,譯者要有豐富的原語與譯語的文化相關的知識儲備,關注原語與譯語所屬的文化系統,準確傳達文化內涵。
例3 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
(羅譯)A mountain needn't be high; it is famous so long as there is a deity on it. A lake needn't be deep; it has supernatural power so long as there is a dragon in it. [4]
(許譯)Renowned is a mountain not for its height but for the immortal who lives in it. Ensouled is a sea not for its depth but for the dragon that inhabits it.
(孫譯)Mountains need not always be high, they're famed if therein fairies abide. Waters need not always be deep, They're hallowed where dragons are spied.[5]
文章開篇運用比興的手法,以山高、水深引出陋室,以仙人、神龍比喻室主的德馨。其中文化負載詞為“仙”和“龍”。“仙”指神話中有特殊能力,可以長生不死的人。三位譯者分別譯為a deity、the immortal和fairies。deity指“神,上帝”。此處羅譯采取歸化的翻譯策略。the immortal指“不朽的人物、永生不滅者”,表達了山盛名不朽之意。fairies指“仙子、小精靈”,在這里并不妥帖。
三位譯者把“龍”譯為dragon,該詞與“龍”的意象并不一致。龍是中華民族的圖騰,象征著吉祥、權威、高貴,比如古代帝王形容自己為“真龍天子”,中國人稱自己為“龍的傳人”[7]。然而,在西方文化中,dragon是一種面目猙獰的怪獸,是惡魔的化身、邪惡的代表。所以,“龍”可譯為音譯loong,如著名武術家李小龍的英文名是Lee Siu Loong。
例4 可以調素琴,閱金經。
(羅譯)In this humble room, I can enjoy playing my plainly decorated Qin, or read the Buddhist Scriptures quietly.[4]
(許譯)From time to time, we can play the lyre, or read Buddhist scriptures.
(孫譯)The ancient zither we might play, or golden-lettered scriptures peruse. [5]
這兩句表現出作者身居陋室的雅趣,足見其行事不陋。其中文化負載詞為“素琴”和“金經”。“素琴”指不加裝飾的琴,“金經”指佛經,即《金剛經》。羅譯直接將“琴”音譯為qin,并在前加了修飾語plainly decorated。因為琴是中國獨有的樂器,這樣一來既保留了漢語的發音又能突出原文的主要語言功能。許譯和孫譯漏譯了“素”之意。許譯將“琴”譯為the lyre,該詞指里爾琴,一種古代U形撥弦樂器。孫譯將“琴”譯為zither,該詞指齊特琴,一種用手指或撥子演奏的匣式弦樂器。原文沒有說明彈奏的是哪種琴,所以這兩個詞皆可。
羅譯和許譯采取意譯法將“金經”譯為Buddhist Scriptures,目的在于使譯文與原文內容相符、功能相似。孫譯采取直譯法將其譯為golden-lettered scriptures,這與原文的含義背道而馳,容易使目標語讀者產生疑惑。為了使“金經”的內涵得到有效的傳遞和闡釋,可將其譯為The Vajracchedika Prajna Paramita Sutra,并在后面加以注釋。
(三)交際維的適應性轉換
交際維的適應性轉換,關注的是原文的交際意圖是否得到清晰準確地傳遞。
例5 南陽諸葛廬,西蜀子云亭。孔子云:何陋之有?
(羅譯)My humble home is like the thatched hut of Zhuge Liang of Nanyang, or the Pavilion Ziyun of Xishu. Confucius once said: “How could we call a room humble as long as there is a virtuous man in it?”[4]
(許譯)Thus, my humble hut is like the thatched shed where Zhuge Liang from Nanyang lived and the thatched pavilion where Yang Ziyun from West Shu Shire dwelled. Just as Confucius once uttered, “Is it humble?”
(孫譯)To Zhuge's cottage at Nanyang, or Ziyun's pavilion in Sichuan, mine may well be compared. So, as Confucius once had said, “How could it be considered mean?”[5]
作者把陋室比作諸葛孔明的南陽草廬、揚雄的成都宅第,意在自慰和自勉。引用孔子“何陋之有”,說明自身的志趣符合圣人之道。羅譯和許譯用明喻的比喻詞like將本體和喻體連接起來,體現了原文比喻手法的運用,而孫譯并沒有體現這一點。最后一句中,羅譯用as long as there is a virtuous man in it來表達“君子居之”的含義,與開篇兩句中so long as there is a deity on it和so long as there is dragon in it遙相呼應,句式結構整齊,耐人尋味。羅譯和孫譯中,原文“何”的反問和感嘆意義通過how could來體現,許譯用一般疑問句Is it humble?作結,不如How could...句型語氣強烈。How could更能體現原文“何”的反問和感嘆意義。因此,在交際維的層面,相較于許譯和孫譯,羅譯不但做到了首尾呼應,而且完整地傳達了原作者的情感思想。
三、結語
由于譯者受到不同背景、文化等多方面的影響,譯者適應與選擇會有差異。因此,三位譯者對語言維、文化維、交際維三個層面轉換的側重點有所不同,導致譯文產生的效果也不同。羅譯在語言維和交際維層面的轉換比較理想。許譯在語言維和文化維層面的轉換比較理想,而孫譯只在交際維層面的轉換比較理想。整體上來看,羅譯更符合生態翻譯學評價標準。在翻譯的過程中,譯者不僅要盡可能地實現語言維與交際維的適應性轉換,還要實現文化內涵的傳載和交際意圖的傳遞,對于一些特定的文化負載詞、典故等可以采取加注的形式,使譯文整體效果達到最佳。
作者簡介:韓繼雪(1997—),女,漢族,山東泰安人,碩士研究生在讀,研究方向為翻譯。
參考文獻:
〔1〕胡庚申.生態翻譯學的研究焦點與理論視角[J].中國翻譯,2011(2):5-8.
〔2〕胡庚申.生態翻譯學解讀[J].中國翻譯,2008(6):11-15.
〔3〕胡庚申.從術語看譯論——翻譯適應選擇論概觀[J].上海翻譯,2008(2):1-5.
〔4〕羅經國.古文觀止精選漢英對照[M].北京: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2005:58.
〔5〕孫大雨.古詩文英譯集[M].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 1997:407.
〔6〕周園園.《陋室銘》英譯本翻譯轉換的對比分析[J].海外英語,2015(10):151-153.
〔7〕康寧.從生態翻譯學視角解讀中國典籍翻譯策略的對比研究——以《陋室銘》英譯本為例[J].襄陽職業技術學院學報,2019,18(04):117-1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