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自古以來,交通一直都是促進城鎮發展的重要因素,城鎮的發展與水陸交通格局的變遷有著密切的關系。遼陽亦是如此,古遼陽陸路交通和水上交通都非常繁榮,交通聯系廣泛,在東北地區處于非常重要的位置。明代,遼陽水陸交通的發展延續了前代的繁華,并構建了以遼陽為樞紐的水陸協同的交通體系。清代,受遷都影響,東北的交通線路總體北移,遼陽的地位漸漸下降。但是由于前代的沉淀和沈陽方興未艾,遼陽仍然是東北位居沈陽之后的重要城鎮。到了近代,隨著遼河航運走向衰落,遼陽商業貿易也受到極大的影響。
【關鍵詞】 交通;城鎮;遼陽
【中圖分類號】K23?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2)28-0067-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2.28.021
基金項目:2021年遼寧省大學生創業創新訓練項目“海陸互動:明清時期遼海地區海陸交通與城鎮體系研究”(S202110165049)。
遼陽,古稱襄平,地處遼河平原,是遼河支流太子河沿岸的重要城市。遼陽是披山帶河的沃野之地,地理位置絕佳。無論水路還是陸路,都十分發達。水運可順太子河直達營口,又可從太子河出發,經三岔河到達遼河干流,水路暢通無阻,四通八達。陸運東可經九連城到達朝鮮;西可穿過遼河,沿傍海陸路到達北京;南可經蓋縣、熊岳到達旅順;北可經過沈陽、開原到達松花江、黑龍江流域。
早在戰國中期,燕國大將秦開大破東胡,開遼東。襄平(即今遼陽老城區)成為燕國遼東郡的治所。遼金時將遼陽視為重地,置東京遼陽府,元代是遼陽行省的駐地。“洪武四年,置定遼都衛,八年改為遼東都指揮使司”,統轄整個遼東。
直到清朝遷都沈陽之前,遼陽始終是東北地區最具代表性的城市之一,遼陽的發展是遼東地區政治、經濟、文化發展的縮影。從明清至近代,遼陽的交通地位一直處于不斷變化之中,逐漸由中心位置移向邊緣。但盡管如此,交通對遼陽經濟的發展起著一定的積極作用。本文將以遼陽為例,通過梳理明清至近代遼陽地區水陸交通的發展變遷,進而探究交通對城市興衰的影響。
一、遼東都會:明代以遼陽為中心的交通網絡
遼陽位于太子河南岸,遼陽地區的水路就是以太子河為主干建立起來的,古即有之,至明代繼續發展。太子河具有里程長,水量大、河寬水深的優點,能夠順河岸將貨物運送到東北其他地區或者南方地區,大大填補了陸路交通困難的缺口。
遼陽水路分南北兩線。南線水路從太子河出發到達三岔河,南下至港口登舟渡海到達山東地區。通過這條線路,東北地區的糧食如大米、大豆運往山東、河北等地銷售。北線水路亦是先從太子河至三岔河河口,逆遼河而上至老米灣,進而到達松花江流域。太子河的兩條線路往來客商不斷,從南方運來的特產經遼陽中轉站輸入東北腹地,帶動了遼陽經濟的繁榮和人口的增加。而遼陽特產的白干酒、大豆等通過水運到達牛莊,越過渤海到達山東等港口。航運業的興旺給太子河沿岸帶來了明顯的經濟效益,吸引了一大批富商及地域性商人如晉商、徽商在此從事貿易活動。
在太子河航運不斷發展的同時,陸路交通也在不斷變化。縱橫交錯的交通網絡,構成了遼陽的血脈和骨架,尤其是傍海陸路和通遼海道。元末徐達北伐推翻元朝統治,雖然攻取了山西、山東、河南等地,但是一部分北元勢力仍然占據遼西走廊地區,這使得從遼西走廊入遼的傍海陸路被阻斷,無法通行。而遼東半島和山東半島之間直線距離較短,因此明初乘船從山東蓬萊等港口至旅順,再沿陸路由旅順北上至遼東都司治所遼陽的路線逐漸取代了傍海陸路成為入遼的主要交通線。
出于戰略考慮,明朝廷在前代的基礎上對通遼海道不斷完善。該線路從遼陽南下經過海州、蓋州、復州、金州等重要站點,最終抵達旅順口乘船至山東。此時這條道路主要以政治、軍事功能為主。朱元璋用兵遼東時,便是利用通遼海道登陸遼東半島,逐一消滅殘元勢力,打仗需要的糧草也是通過此路線運輸到遼陽的。
洪武末年,殘元勢力被掃滅,從山海關出發沿河西走廊入遼的道路開始恢復。永樂十八年(1420年)明成祖將都城遷至北京,國家重心整體北移。遼東地區成為拱衛京師的屏障,地理位置變得更加重要。而遼西走廊是連接內地與關外的要沖,傍海陸路交通地位上升,形成了從榆關驛(山海關)北上,經遷安驛、高領驛、沙河驛、東關驛、曹家莊驛、連山驛、杏山驛、小凌河驛、十三山驛、板橋驛、沙領驛、牛家莊驛、海州城驛、鞍山驛到達遼陽驛的完整交通體系[1],這是當時中原至遼海地區的主要交通干線。
遼陽交通四通八達,除西行走遼西走廊可達北京,北上還可以進入松花江、黑龍江流域:從遼陽城始,北行五十五里至虎皮驛,經沈陽城、懿路城到達汛河城,再北上走鐵嶺城、中固城直接抵開原。
另外,明朝為與朝鮮聯系,繼承了元朝“遼陽——鎮江”的道路,該路從遼陽出發,過浪子山、甜水站西行至連山關,再向東南行,途徑雪里站、鳳凰城、湯站到達鎮江[2]。
明代遼陽為遼東中心,政治、軍事的需要促使朝廷積極建設以遼陽為中心的交通道路網,當地經濟也依托發達的交通網絡迅速發展。明代遼陽太子河水路的發展和陸路體系的完善延續了前代遼陽優越的水陸交通條件,促使遼陽不斷走向繁榮,在貿易上的表現尤為明顯。南方多產茶葉、絲織品,這些貨物通過遼河進入支流太子河運到遼陽城。遼東地區多物產,如貂皮、人參、才木、魚鮮之類,也經遼陽中轉運往中原,遼陽憑借交通優勢成為一個重要的物資轉運站。
陸路交通方面,傍海路是明代入遼的主干道,來自全各國各地的商人帶著貨物往來于此。它與遼南路等線交錯縱橫,遼陽就是這些線路的樞紐。便利的交通使遼陽成了當時遼東地區的商業中心,商人在遼陽非常活躍,商業貿易興盛,商務逐漸繁榮,商鋪林立,這種情況一直延續到明末。明代遼陽作為東北都會可以說是田人富谷,澤人富鮮,山人富財,海人富貨。由于遼陽此時是遼東地區的中心,經濟發展迅速,明廷設立遼東稅課司來管理、監督遼陽地區的稅收和市場。
另外,此時四通八達的交通線還是以政治、軍事功能為主,貿易往來只是一部分。遼陽作為遼東首府,戰略位置非常重要,以遼陽為中心形成的交通網絡軍事、政治功能顯著,主要是發揮其“傳達政令,遞送使客,飛報軍情,轉運軍需”[3]的功能。例如明朝初年,朝廷為掃清殘元勢力進行的戰爭需要大量物資,而當時遼東地區生產力低下,不能滿足軍事斗爭的需要,因此政府通過通遼海路將糧草、兵器等運送至遼東地區。又比如朝廷在安定門外東南方設朝鮮管、夷人管專門接待外國使臣,這些驛路就發揮著其政治功能。
二、都城變遷:區域交通中心北移
明天啟元年(1621年),后金將都城遷到遼陽,興建東京城,遼陽又迎來了一個繼續發展的機遇。然而清太祖努爾哈赤從地理、戰略、物產、水文等多個角度與諸貝勒商議,認為沈陽物產豐富,自然地理條件優越,北上征蒙古、南伐朝鮮,西攻大明都非常方便。況且東京城此時已處在與明軍交鋒的前線,又無大路與建州相通,如果戰敗無退守之地,形勢將十分嚴峻。于是在天啟五年(1625年)努爾哈赤將都城改為沈陽,以“盛京”命名。
清順治元年(1644年),清廷又出于鞏固統治的需要,決定將都城遷到北京,這對遼陽又是一次重大的打擊,遼陽城內人口數量急劇下降。談遷在《北游錄》中就說到其民內遷,城蕪十之八。遼陽被沈陽取代,不再是東北第一都會,東北地區的交通網絡中心也由遼陽北移,轉到盛京。
明朝時期沈陽——廣寧段陸路需要繞道走遼陽、牛莊,道路阻隔,遼河又兼盤山,牛莊低洼,天雨連綿,水輒泛濫,行旅阻隔。可見這條線路既曲折迂回又多低洼,通行極為困難。清初,努爾哈赤下令修疊道,不再先南下走遼陽、牛莊,而是從沈陽出發向西到達廣寧。疊道“廣可三丈,由遼河一百二十里直達沈陽,平坦如砥,師旅出入便之”[4]。這樣一來,清代傍海路不再同明代相同,從盛京至北京需要先西行經過老邊、巨流河、二道井至廣寧,再沿西南向過十三山、小凌河、寧遠、東關、涼水河到達山海關進而抵達北京[5]。由此可知遼陽不再是傍海路的一個站點。
另外,從朝鮮至北京的線路也發生變化,原來從甜水站至浪子山過遼陽、鞍山、牛莊至廣寧南下到北京的路線變為從甜水站過浪子山至迎水寺北上過虎皮驛到盛京,再走廣寧入京。雖然與朝鮮相連的這條道路依舊經過遼陽,但是它不再作為交通線的主要聯結點,發揮交通樞紐的作用。此時其只作為從朝鮮到盛京的輔助站點,供來往使臣休憩。更甚之,清朝將明朝在遼陽以南設立的驛站全部裁撤,代之為急遞鋪走遞公文,凡是官方處理公務的文書、信函都由鋪夫鋪兵進行傳遞。《遼陽州志》就記載,“自設州即設鋪兵,州內共設鋪兵八名,每名工食銀六兩,凡往來公文具由鋪兵傳遞。”[6]不僅如此,急遞鋪數量也不斷在縮減,遼南地區交通地位明顯下降。
從上文可明顯看出,清朝交通結構網與明代相比發生很大變化。這時東北主干交通路線已經整體北移,建立了以沈陽為中心的陸路交通網,遼陽交通地位明顯下降。遼陽以南驛站的裁撤也大大弱化了從旅順到遼陽的城鎮區域聯系。與盛京相連的交通線主要是西線的傍海陸路、北至松花江一線、東到朝鮮一線,因此遼陽與盛京的聯系也在不斷減弱。由于遷都等政治因素,盛京超過遼陽成為東北的政治、經濟中心,建立起以盛京為中心的交通線路網,加大了與其相鄰地區的聯系。便利的交通使盛京取代了遼陽貨物中轉站的地位,南方的茶葉、絲織品不再運往遼陽,而是通過盛京銷往東北各個地區。東北盛產的糧食、木材、貂皮、人參通過盛京中轉至山西、河北等地。盛京將東北與南方的貿易相連,其自身經濟發展水平與速度也持續提高,人口持續增長。
三、支點城市:南滿鐵路對遼陽的影響
明清太子河航運的發展使遼陽經濟的繁盛延續了幾百年。在鐵路沒有貫通之前,航運憑借運輸量大、價格低廉、運輸距離長的優點,承擔著大量貨物的轉運。因此,遼河航運以及支流的太子河航運在明清直到20世紀初都非常興盛。但是由于清政府不注重航道的整治,遼河上游的泥沙順水流而下,淤積在河底逐漸形成淺灘,航道逐漸阻塞不能暢通。而且冬季的四個月是運送東北特產運輸的季節,此時河流受季節性影響封凍結冰,交通杜絕,在鐵路運輸貫通之后水運的劣勢更加明顯,從此遼河航運以及支流太子河航運一蹶不振。
自從南滿鐵路貫通遼東半島之后,水路轉運多被放棄,貨物運輸多取道陸路,遼河航運以及太子河航運逐漸失去了其價值,逐漸被工業化產物——鐵路所取代。正如《奉天通志》所說“南滿鐵路未設以前舳艫銜接,帆影相望,概數常千余艘……迨及鐵路建成,火車駛至,其裝載又較河運敏捷,此航路之日漸蕭條也”[7]。通過鐵路聯運的方式,東北地區的貨物從生產地起運沿南滿鐵路南下,一日就可以運輸到大連港,再通過海運運往南方和國際市場。昔日太子河航運繁盛時,遼陽附近水域船舶絡繹不絕,發揮著轉運貨物的功能,經濟十分活躍,現在不過寥寥數艘而已。太子河航運的繁榮是遼陽不斷發展的重要因素,因此其衰落也成為遼陽經濟發展的致命打擊。遼陽與太子河沿岸的城鎮失去了有效聯系,轉運功能不斷下降,航線持續縮短,船只數量減少,碼頭冷清,大中型船舶已經停運。
鐵路的貫通給太子河航運帶來沖擊,但作為當時一種新興的運輸工具,它憑著自身的優勢使遼陽以南地區的陸路交通地位有所提升,改變了清代傳統的交通結構。
清末,沙俄取得中東鐵路修筑特權后,于1898年開始修建遼陽火車站。庚子之亂中,義和團將鐵路半數拆毀,事后俄人對鐵路進行修復,并在遼陽建立鐵路附屬地。日俄戰爭后,俄國將“大連—長春”段的鐵路及其他支線,并同地方附屬一切權力、財產等轉手給日本占有。“大連—長春”線改稱“南滿鐵路”,并仿照沙俄建立鐵路附屬地。日本在這些鐵路附屬地上建設“以車站和鐵路線為中心采取矩形式”[8]的日式市街,并進行規劃。遼陽的市街建設以白塔大街為中樞進行建設,在其周圍設車站街、東洋街、佟家大街、白塔北街等。為了吸引更多的外國人,日本人在附屬地進行基礎設施建設,建立了一批近代建筑物,如經辦匯兌存儲等事的遼陽銀行、沿鐵路皆通的電話局、傳遞信件款項的郵便局等。
由于遼陽是沿線的一個重要站點,滿鐵在此投入了大額經費擴建,遼陽及鐵路附屬地不斷擴張。為了便于運輸掠奪而來的礦產,日本還將單軌鐵路變為雙軌鐵路。總之南滿鐵路的貫通以及附屬地的建立使遼陽以南的交通地位上升,遼陽在城市空間結構和社會人口結構上都發生極大的改變。
四、結語
遼陽從遼東地區的政治、軍事中心逐漸衰落為支點型城市,這其中的一個重要因素在于交通體系的變遷。遼陽在明代作為遼東地區的樞紐,水路和陸路交通得到了充足的建設。明初朱元璋在用兵遼東時,便是利用通遼海道將糧草和官兵運輸遼東半島,進而逐一消滅殘元勢力。遼陽的經濟也依托發達的交通體系快速地發展起來。南方貨物的運進和東北特產的運出都要在遼陽中轉,因此遼陽成為東北地區商賈聚集之地。
清朝時期由于政治中心轉移到沈陽,以沈陽為中心的陸路交通網取代了遼陽的交通地位,遼陽以南設立的驛站全部裁撤,東北主干交通路線開始整體北移,遼陽逐漸確立了從屬于沈陽的地位。
近代南滿鐵路貫通遼東半島之后,遼陽的水路交通逐漸衰落。南滿鐵路的貫通和附屬地的擴展使遼陽的交通地位進一步固定,成為中型支點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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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穆鯨檜,女,四川廣元人,遼寧師范大學歷史文化旅游學院本科在讀,從事歷史教學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