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主改革時期西藏曲水縣《建黨教材提綱》的文本探析①

強光美

2021年7月,筆者在西藏自治區拉薩市曲水縣檔案館發現一份名為《建黨教材提綱》(以下簡稱《提綱》)②該《建黨教材提綱》載于西藏自治區拉薩市曲水縣檔案館館藏檔案:《中共曲水縣委員會綜合類》(1962年),案卷號23,第77—114頁。的文獻,時間為1962年,正是西藏剛剛完成民主改革、在農村積極發展黨員和建立基層黨組織的關鍵時期。學界關于此一時期西藏基層黨組織的發展歷程、建設經驗等已有一定的討論,③如劉波:《西藏地區中共基層黨組織的創建及其意義(1950—1962)》,《西南民族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11年第6期；李薈芹:《和平解放時期西藏地方黨組織建設工作研究》,《中國藏學》2021年第2期；等等。但對于黨員的教育培訓問題則極少關注,也未見有相關黨課教材的介紹與研究。有鑒于此,本文將以對該文獻的解讀介紹為基礎,結合其編纂的時代背景作深入的文本分析,以期探討民主改革時期西藏農村黨員教育的內容、方法與特色,深化對西藏地區農村建黨理論及黨的基層組織建設等相關問題的研究。

一、《提綱》編纂的時代背景與基本架構

1962年,在西藏建黨史上是一個關鍵年份,隨著各地民主改革的相繼完成,黨組織開始積極向廣大農牧區發展,以加強黨的基層建設和鞏固民主改革成果。但是,由于西藏地區特殊的歷史與現實環境,這項工作的開展并非易事,特別是新發展對象的思想政治教育工作,任重而道遠。

(一)1962年前后西藏農村建黨工作的起步

西藏地方黨的工作,始于20世紀50年代初,至1962年的十余年間,經歷了一個漸進發展的歷程,其中1959年是一個重要的分水嶺。此前,西藏地方建黨工作較之全國其他地區,不僅開始時間較晚,而且進展十分緩慢。新中國成立初期,西藏尚無黨組織,直到1950年中共中央西南局根據毛澤東的指示,組建成立西藏工作委員會,這才拉開了在西藏建黨工作的序幕。然而,由于“黨對西藏地區的工作,過去幾乎是一個空白,既無工作基礎,又無群眾基礎”①中共西藏自治區委員會黨史研究室編著:《和平解放西藏與執行協議的歷史記錄》(下),北京:中共黨史出版社,2014年,第1055頁。,加之西藏地區特殊而復雜的政治形勢,中共中央決定暫不公開西藏的黨組織,西藏建黨工作也秉持“慎重穩進”的方針,處處以“穩”字為前提,只在藏族干部和黨、政、軍機關單位發展黨員,不在社會上發展黨員。因此直到1959年,廣大的農牧區都沒有發展黨組織和黨員。

1959年西藏實行民主改革以后,建黨方針由“慎重穩進”調整為“積極慎重”,農村建黨工作被提上了議事日程。同年5月10日,毛澤東在談及西藏問題時指出,“我們在西藏的農村和城市中建立了黨組織。西藏人民很好,很勤勞,和人民解放軍一起同叛亂分子斗爭,很快就能組織起來……在西藏,馬列主義者和勞動者可以合作,而且合作得很好。”②毛澤東:《關于西藏問題和臺灣問題》(1959年5月10日),載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編:《毛澤東文集》第八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9年,第62頁。同年11月,為進一步加強黨同群眾的聯系和黨對群眾的領導,西藏工委發布《中共西藏工委關于在農村中進行建黨工作的指示》,要求各地在民主改革中做好挑選、培養發展黨員對象的準備工作,在民主改革完成的基礎上有計劃、有步驟地在農村中發展新黨員,建立黨的組織。③《中共西藏工委關于在農村中進行建黨工作的指示》(1959年11月),載西藏自治區黨史資料征集委員會編:《西藏的民主改革》,拉薩:西藏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181頁。至1962年4月,“以貧苦農牧民為核心的勞動人民的政治優勢基本上樹立起來……部分農區和個別牧區已建立了黨、團支部,黨在群眾中開始生根,培養了大批藏族基層干部。”④《中共西藏工委關于1961年工作的概要總結和1962年的主要工作安排(節錄)》(1962年4月26日),載西藏自治區黨史資料征集委員會編:《西藏的民主改革》,第279頁。

伴隨農村建黨工作的開展,對黨團員和積極分子的教育問題也就顯得格外重要。特別是西藏農村建黨工作相較于其他地區,還面臨著諸多特殊困難。其一,農村地區政治形勢復雜,階級斗爭依然尖銳。特別是一些殘余的叛亂分子、三大領主中的反動分子和國外的敵特分子潛伏于各地,不斷進行反革命破壞活動,他們四處散布謠言,詆毀黨的形象,甚至暗殺民主改革積極分子、入黨積極分子和基層干部等,造成社會的恐慌心理。其二,馬克思主義在西藏傳播極其有限,群眾的思想覺悟普遍較低。由于地理條件的限制,加之長期受封建農奴制和宗教文化的影響,西藏廣大勞動人民雖然本質上具有革命性的一面,但在思想上長期處于被奴役的麻痹狀態。近代以來,西藏勞動人民極少能接觸到包括馬克思主義在內的近現代文明,對于中國共產黨、工人階級、社會主義、共產主義等都缺乏認識,思想覺悟亟待提高。其三,由于各種歷史原因形成的漢藏民族間的隔閡,阻礙了黨同人民群眾建立聯系和在藏族同胞中發展黨員。有鑒于此,黨要在西藏基層扎根,必須要在思想上、政治上加強啟發引導和深入教育。“做好發展黨員對象的教育工作”,是1959年《中共西藏工委關于在農村中進行建黨工作的指示》中的明確規定,要求西藏分工委或縣委應開辦訓練班,有計劃地分批對發展黨員的對象進行系統的黨課教育,時長一個月左右,并編發訓練教材。①《中共西藏工委關于在農村中進行建黨工作的指示》(1959年11月),載西藏自治區黨史資料征集委員會編:《西藏的民主改革》,第182頁。1962年4月,西藏工委再次強調,“對已發展的黨員和團員,應認真地加強教育,鞏固提高。”②《中共西藏工委關于1961年工作的概要總結和1962年的主要工作安排(節錄)》(1962年4月26日),載西藏自治區黨史資料征集委員會編:《西藏的民主改革》,第283頁。

(二)中共曲水縣委《建黨教材提綱》的編纂與文本簡介

本文要討論的《建黨教材提綱》即是在上述背景下,由中共曲水縣委主持編纂審定的一份面向廣大農牧區的黨員培訓教材。

曲水縣位于拉薩市西南部,地處拉薩河下游與雅魯藏布江中游交匯處,距離拉薩市約65千米。曲水,藏語古稱“吉麥”,即“流水溝”之意,自古以來就是連接拉薩與山南、林芝、日喀則的交通樞紐。1959年3月,西藏平叛改革期間,拉薩市軍事管制委員會派出工作組進駐曲水,成立曲水宗軍管會。同年9月9日,設立曲水縣人民政府,下轄曲水、聶當等5個區、17個鄉。曲水是一個以農業生產為主的縣,故當地農村建黨及黨員教育工作尤為艱巨。作為拉薩市委下屬單位,中共曲水縣委在1962年的工作中,積極貫徹“穩定發展”方針,把建黨建團工作當作一項重要的政治任務來抓。特別是根據當年拉薩市委下發的《關于當前農牧區生產和抓基層打基礎的基本情況及今后意見》,在農牧區抓基層、打基礎,重點做好普選建政和建黨建團工作,并強調要對建黨建團對象進行培訓。③西藏自治區拉薩市曲水縣檔案館館藏檔案:《中共曲水縣委員會綜合類》(1962年),案卷號23,第197頁。由此,曲水縣委主持編纂了該份《提綱》。

《提綱》共計38頁(分ab面),5萬余字,文中尚有幾處手寫的文字糾錯和字體調整,可見還在審核階段,并非最終版本。雖然名為“提綱”,但從體例和內容上看,該教材框架完整,邏輯清晰,內容充實,已經是一份相當完善的黨課教材。全書分為3個單元,共計20課,具體章節內容安排如下:

單元設置 課程內容 課后討論題第一單元 第一課 勞動創造財富,勞動人民貧困的根源(1)世界上的財富是什么人創造的?(2)在剝削制度存在的社會里,是勞動人民養活剝削階級呢,還是剝削階級養活勞動人民?(3)勞動人民貧困和痛苦的根源在什么地方?

單元設置 課程內容 課后討論題第二課 西藏勞動人民必須對封建農奴主階級實行專政,勞動人民要獲得真正徹底的解放必須逐步走上社會主義和共產主義道路(1)什么叫專政?為什么勞動人民要對封建農奴主階級實行專政?(2)為什么社會主義、共產主義才是勞動人民真正的徹底解放的道路?第三課 宗教是怎樣產生的 (1)信神是怎樣來的?(2)為什么現在科學已很發達,仍然還有人信神?第四課 剝削階級利用宗教作為統治勞動人民的工具(1)為什么說宗教是為剝削者服務的?(2)三大領主如何利用宗教欺騙、壓迫和剝削勞動人民?請根據自己所見所聞來加以認識。第一單元第五課 黨的宗教信仰自由政策(1)黨的宗教信仰政策是什么?(2)為什么我們黨要采取宗教信仰自由政策?(3)保護宗教信仰自由與堅決廢除寺廟的封建特權和剝削為什么并〈不〉矛盾?第六課 共產黨員必須放棄任何宗教信仰(1)共產黨員和共青團員為什么不能保有任何宗教信仰?(2)保護一般公民的宗教信仰自由與堅持共產黨員共產主義青年團員必須放棄宗教信仰,你對這是怎樣認識的?第七課 全世界勞動人民是一家 (1)為什么說,全世界勞動人民是一家?(2)全世界勞動〈人民〉必須團結起來,為什么?第八課 民族主義是為反動的剝削階級服務的(1)什么叫做地方民族主義,什么叫大民族主義?(2)民族主義有些什么危害?(3)為什么共產黨員、共青團員和革命干部必須劃清共產主義和民族主義的界限?第九課 中國共產黨是中國工人階級的政黨(1)為什么工人階級是整個勞動人民爭取人類徹底解放事業的領導階級?(2)為什么說中國共產黨是工人階級的政黨?(3)你對中國共產黨是中國工人階級的先鋒隊,是它的階級組織的最高形式是怎樣理解的?第十課 中國共產黨是中國各族勞動人民利益的忠實代表者第二單元(1)中國共產黨是中國各民族勞動人民利益的忠實的代表者,你對這是怎樣體會和認識的?(2)為什么說中國共產黨代表各族人民的民族利益?(3)共產黨是工人階級的政黨,又代表整個勞動人民的利益,你對此是怎樣認識的?第十一課 中國共產黨在現階段的任務是在中國建設社會主義(1)為什么說,社會主義是一個美好的、幸福的社會?(2)你以前對社會主義是怎樣認識的,有那〔哪〕些糊涂思想?(3)你現在準備以什么實際行動來為社會主義開辟道路?第十二課 中國共產黨的最終目的是在中國實現共產主義(1)共產主義有那〔哪〕些特點?(2)你過去是怎樣認識共產主義社會的?第十三課 黨在西藏地區的當前任務(1)黨在西藏地區的當前任務是什么?(2)勞動人民為什么要建立自己的政權?(3)為什么說,只有組織起來,才能很好地發展生產?第十四課 什么人可以加入中國共產黨(入黨條件)(1)作〔做〕一個共產黨員要具備那〔哪〕些條件?為什么?(2)有民族主義思想的人不配作〔做〕一個共產黨員,為什么?(3)共產黨員必須放棄任何宗教信仰,為什么?第三單元第十五課 怎樣加入中國共產黨(入黨手續)(1)加入共產黨要經過那〔哪〕些手續?(2)予〔預〕備黨員的予〔預〕備期的作用是什么?(3)為什么要嚴格入黨手續?

單元設置 課程內容 課后討論題第十六課 共產黨員的義務(一)(1)共產黨員為什么必須努力學習政治?(2)黨的團結和統一,對黨的事業的重要性你是怎樣認識的?(3)你過去在實際工作中對黨的政策和決議是否都認真地執行了?黨分配給你的任務,你是怎樣完成的?第十七課 共產黨員的義務(二)(1)共產黨員為什么必須遵守國家的法律?(2)共產黨員為什么必須把黨的、國家的也即是人民群眾的利益放在第一位?你過去執行的〔得〕如何?第十八課 共產黨員的義務(三)第三單元(1)黨的群眾路線是什么?為什么共產黨員必須走群眾路線?(2)你過去在工作中是否起到了黨員的模范帶頭作用?(3)不斷地提高生產技術和業務能力,對一個黨員是很重要的,為什么?第十九課 共產黨員的義務(四)(1)為什么我們需要批評與自我批評?(2)你過去是怎樣對待批評和自我批評的?我們應當怎樣正確運用批評與自我批評這個武器?(3)共產黨員為什么必須具有忠誠老實的高貴品質?(4)我們為什么要提高革命井〔警〕惕性?在土改后你有沒有麻痹思想?(5)共產黨員應怎樣保守黨和國家的機密?第二十課 共產黨員的權利 (1)黨員享有那〔哪〕些權利?黨員享有這些權利的意義是什么?(2)黨員應當如何正確地使用自己的權利?

由上述課程框架及章節設置可以看出,該《提綱》的主要內容是結合西藏實際的馬克思主義相關理論闡釋、黨員權利義務教育等,教學目的為對學員進行系統的共產黨、共產主義和黨員標準教育,幫助其樹立科學的社會主義、共產主義認識,正確處理黨的利益同人民利益的關系、理解無神論等問題。此外,每一課后均設置相關討論題數道,起到加強和鞏固的作用。不過,跟同時期的內地黨課教材相比,該《提綱》頗有特色,其在內容上不僅涵蓋了一般黨課教育的基本問題,如共產主義教育、黨員的權利義務等,而且聯系西藏具體實際,如關于封建農奴制度的討論、宗教民族問題、黨在西藏的當前任務等,這些內容構成了該《提綱》的主體,體現出明顯的地域和時代特色。此外,具體的行文和語言風格、表達方式等,也凸顯出適應西藏農牧區的典型特點。這些對于我們研究西藏民主改革時期基層黨員培訓教育的內容及方法等問題有著重要的參考價值。

二、馬克思主義的階級、宗教、民族理論的闡釋

縱覽《提綱》內容,最鮮明的特色在于,教學設計充分聯系西藏實際,即結合西藏歷史文化特點與民主改革需求,開展適應農牧區勞動人民文化程度的馬克思主義理論宣傳與教育。在教學重難點安排上,將馬克思主義的階級教育、宗教和民族觀教育擺在了突出位置。

(一)配合西藏民主改革進程，深入開展面向農牧民的階級教育

要徹底完成民主改革,發展社會生產和繁榮經濟,需要深入發動群眾。在西藏地區,民主改革的主要任務就是推翻封建農奴主階級的統治,解放百萬農奴；變農奴主階級的生產資料所有制為勞動人民所有制。盡管廣大農牧區的階級對立十分嚴重,民主改革成果有目共睹,但仍然有不少人在思想上對農奴主剝削的罪惡認識不清。加之近代以來西藏“機器大工業一點沒有,工人階級也沒有,自1951年西藏和平解放以后,工人階級才開始出現”①曲水縣:《建黨教材提綱》,第16a頁。。因此廣大藏族同胞,尤其是農牧區的藏族同胞,對工人階級及其政黨缺乏了解,極易被帝國主義和反動分子的歪曲宣傳所影響。如何啟發廣大勞動人民的階級覺悟,使其團結在黨的領導下,共同捍衛民主改革成果,成為黨在西藏農牧區的一項迫切而又艱巨的任務。為此,《提綱》在教學設計上,將系統而深入的階級教育作為第一個教學重點。

具體而言,在內容上,首先是揭示西藏地區舊的階級對立關系,即勞動人民與封建農奴主的階級對立。《提綱》第一、二課,集中探討了這個問題,指出在舊的階級關系下,三大領主對勞動人民實行殘酷統治并剝奪了他們的一切權利(包括人身自由),勞動人民要想獲得真正徹底的解放,必須通過民主改革廢除封建農奴制度,逐步走上社會主義和共產主義道路。其次,介紹和宣傳工人階級及其政黨——中國共產黨的先進性。《提綱》第九課專門以“什么是工人階級”為線索,梳理了近代以來中國工人階級產生和發展的歷史脈絡,總結了工人階級的三大特點——最進步最有發展前途、革命最堅決最徹底、最有組織性和紀律性；闡釋了中國共產黨的優勢,即能用無產階級的革命理論馬克思列寧主義來武裝頭腦,善于聯系和發動群眾,是工人階級的階級組織的最高形式。

為了引導學員深入理解以上內容,《提綱》采用了啟發式教學、類比分析等各種方式。如在分析勞動人民與封建農奴主的階級對立問題上,以環環相扣的幾個問題出發,即“誰創造財富”“誰養活誰”“勞動人民貧困和痛苦的根源在什么地方”,引導學員逐步思考,進而得出勞動創造財富、勞動人民養活剝削階級,而階級與階級剝削則是造成勞動人民貧困和痛苦的根源等結論。為了幫助學員更好地理解“階級”與“階級剝削”,《提綱》采用了類比的方法,生動描述了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前內地城市里的資產階級如何剝削工人階級、農村里的地主階級如何壓迫農民階級的情形,繼而指出在西藏也有類似情況,主要表現為農奴主及其代理人(農奴主階級)對從事生產勞動的農民、牧民(農奴和奴隸)的剝削和壓迫。

此部分通過系統的階級教育,引導人們徹底認清封建剝削的本質和民主改革的必要性,認識到中國共產黨的先進性并擁護黨的領導,為即將到來的大規模的社會主義改造和建設奠定了思想基礎和群眾基礎。

(二)針對西藏地區宗教盛行的實際，開展馬克思主義的無神論宣傳教育

歷史上西藏地方的大部分人民篤信藏傳佛教,并深刻影響到其社會發展的各個方面。黨要在西藏開展基層工作、發展黨員,必須直面人們的宗教信仰問題。比如,如何使農牧民主動放棄自己的宗教信仰,加入中國共產黨而成為無神論者?如何對篤信佛教的西藏勞動人民解釋清楚宗教信仰自由與廢除寺廟特權的辯證關系?如何教育他們正確認識和處理宗教問題,并從宗教束縛中解放出來,投身到民主改革和社會主義建設中去?可以說,宗教問題是制約黨組織在西藏發展的最大阻力,也是西藏農村建黨工作的最大難點。正因為如此,《提綱》的另一個重難點內容,即是開展馬克思主義的無神論教育。

這部分教學集中解決兩個問題,一是深刻揭露西藏宗教的本質——反動統治階級控制勞動人民的精神工具,試圖將西藏人民從宗教束縛中解脫出來。為此,《提綱》第三、四課不僅從理論上系統解釋了宗教產生、發展和消亡的客觀規律,還聯系社會實際,以生動樸素的語言列舉了統治階級以宗教控制人民的種種手段。

二是及時宣傳黨的宗教信仰自由政策,闡明黨的宗教觀、處理西藏宗教問題的態度以及黨員的信仰問題。《提綱》第五、六課圍繞上述問題開展了主題為“黨的宗教信仰自由政策”“共產黨員必須放棄任何宗教信仰”的專題教學。在專題之下,又以問答的形式展開具體論述,先提出人們心中的種種疑問,然后有針對性地一一加以解釋,以達到釋疑解惑的效果。具體如下:

問題1:共產黨是不信神的,并且認為宗教是反動的,但是為什么還采取保護宗教信仰自由的政策呢?

解析:第一,共產黨人認為宗教是一個社會問題,不能依靠簡單、粗暴的強迫命令來解決,而是要在研究宗教產生、發展、存在條件的基礎上,帶領人民推翻剝削制度、發展生產、過上自由美滿的生活,從而使宗教失去存在的基礎而自然消亡。第二,共產黨人雖然不信仰宗教,但完全可以和有宗教信仰的人合作,共同反對我們國內外的敵人,建設我們的祖國。

問題2:共產黨既然保護宗教信仰自由,但為什么還要堅決廢除寺廟的封建特權呢?二者是否相互矛盾?

解析:宗教信仰自由和利用宗教進行反革命活動是截然不同的兩回事,前者是人民內部的思想信仰自由,后者是敵我之間的問題。西藏反動的宗教上層和農奴主上層利用宗教作幌子、以寺廟為巢穴掀起分裂、破壞人民利益的武裝叛亂,對其進行處理不但不違背宗教信仰自由政策,恰恰是為了真正貫徹宗教信仰自由政策,幫助勞動人民推翻壓在他們身上的另一座大山——寺廟的封建特權和封建剝削。

問題3:共產黨保護一般公民的宗教信仰自由,為什么共產黨員和共青團員不能有任何宗教信仰?

解析:首先,共產黨員和共青團員不同于一般公民,他們是公民中最先進的分子,因此必須掌握先進思想,才能在群眾中發揮先鋒作用。其次,承認黨章、黨綱是加入中國共產黨的前提條件,黨團員申請入黨入團時,就表示已自愿放棄宗教信仰。第三,由于種種原因入黨入團后仍然有宗教信仰的,需要在黨內團內教育和革命斗爭中盡快克服頭腦中的宗教意識。

總之,這部分通過“提出問題—解析問題”的方式,清楚地闡明了黨的宗教政策,以拆穿敵對分子對中國共產黨“消滅宗教”的污蔑和造謠,扭轉黨在西藏人民心目中的形象,進而推動黨同人民群眾建立更加緊密的聯系。

(三)系統批判兩種民族主義的危害，進行馬克思主義的民族觀教育

毛澤東曾說,“在西藏考慮任何問題,首先要想到民族和宗教問題這兩件事。”①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國家民族事務委員會編:《毛澤東民族工作文選》,北京:中央文獻出版社,2014年,第130頁。民族問題和宗教問題一樣,也是西藏建黨工作需要直面的重大問題,幫助學員樹立正確的民族觀,同樣成為課程的重難點之一。《提綱》第八課以“民族主義是為反動的剝削階級服務的”為題,對西藏地區長期存在的兩種民族主義——狹隘的地方民族主義和大民族主義,進行了系統深入的批判。此部分的重中之重,是揭露地方民族主義的本質,在具體論述上,則是以西藏當時發生的政治事件為例進行深入剖析。

首先,提出觀點:地方民族主義是為反動的剝削階級服務的。

其次,舉例說明:西藏的叛亂分子對進藏的漢族工作干部與解放軍采取殺和趕走的政策,將人民解放軍進駐邊防說成是“侵略”,在帝國主義的支援下大搞獨立、分裂活動,制造“共產黨要消滅宗教”“漢族要消滅藏族”的謠言,這些都是為了阻止西藏人民在黨的領導和幫助下提高覺悟、組織起來,達到維持封建農奴制度的目的。

最后,總結提升:西藏地區地方民族主義有幾大特點,即反對和破壞祖國大家庭中各兄弟民族的親密團結,反對西藏進行民主改革和走社會主義道路,用一切力量堅持剝削制度,反對西藏勞動人民翻身。

由此可見,揭露地方民族主義的本質,在當時主要是為了使西藏人民認清叛亂分子的陰謀,堅決在黨的領導下同叛亂和分裂分子作斗爭,以維護祖國統一和民族團結。此外,《提綱》還批判了部分漢族干部在作風和思想上存在大民族主義的殘余,主要表現為極少數漢族干部對待少數民族的人民缺乏熱愛,有的干部在工作中忽視少數民族的特點,不從少數民族的實際情況出發,死板搬用漢族地區的工作經驗等。這些都有礙民族團結和西藏的發展建設。

《提綱》通過對兩種民族主義的深刻揭露及系統批判,可以有效促進學員認清兩種民族主義的本質并堅決與之斗爭,自覺以馬克思主義民族觀和黨的民族政策方針為指導,維護各民族的親密團結,認識到“共產黨員是為各族勞動人民的根本利益而奮斗的戰士,必須忠實地始終一貫地執行黨的民族政策,必須樹立共產主義的勞動人民是一家的思想,必須堅決清除任何的民族主義思想和作風的殘余”①曲水縣:《建黨教材提綱》,第14a頁。。

三、建設新西藏:社會主義道路的理論闡釋與實踐引導

在西藏農牧區廣泛開展愛國主義和社會主義前途教育運動,對翻身農奴出身的廣大農牧民進行引導,使他們逐漸走上社會主義道路,追上內地改革和建設的腳步,是民主改革以后黨在西藏的一項重要政治安排。1961年4月21日,中共中央指示,“向群眾深入進行民主革命的政治、思想教育,進行愛國主義教育和社會主義前途的教育”。②《中央關于西藏工作方針的指示》(1961年4月21日),載西藏自治區黨史資料征集委員會編:《西藏的民主改革》,第239頁。同年6月15日,西藏工委發布通知,“要對廣大農民群眾進行社會主義前途教育。既要使廣大農民群眾明確現階段黨的方針政策,安心而又積極地發展生產,又要使廣大農民群眾明確方向,看到社會主義的遠景。”③《中共西藏工委關于農村若干具體政策的規定》(1961年6月15日),載西藏自治區黨史資料征集委員會編:《西藏的民主改革》,第263頁。作為此時期編纂的黨課教材,《提綱》遵循黨的政策方針,發出了建設新西藏的號召,并重點闡明了什么是社會主義、為什么西藏要走社會主義道路、西藏社會主義建設的依靠力量等,從理論和實踐上對學員開展了系統而深入的社會主義前途教育。

首先,闡明了什么是社會主義,為什么西藏必須走社會主義道路。

《提綱》第一單元第二課即明確指出,西藏“勞動人民要獲得真正徹底的解放必須逐步走上社會主義和共產主義道路”④曲水縣:《建黨教材提綱》,第3a頁。。只有走社會主義道路,才能夠真正擺脫生產上的落后和貧困狀態,勞動人民才能過上真正自由幸福和美滿的生活。此后在第十一、十二課,重點介紹了“什么是社會主義”“什么是共產主義”,從生產力的發展、生產資料所有制、分配原則、人民生活水平提高等方面,總結出社會主義的五大優勢特點和共產主義的四大優勢特點,描繪了社會主義的遠景,使人們對社會主義和共產主義社會有所憧憬,從而增強對社會主義的信心和建設決心。

在理解了什么是社會主義、為什么必須走社會主義道路的前提下,《提綱》還結合全國改革建設的形勢及西藏的實際,為西藏人民指明了奮斗的方向——建設社會主義的新西藏。比如,第十一、十二課分別指出,中國共產黨在現階段的任務是在中國建設社會主義,最終目的是在中國實現共產主義。第十三課則詳細闡明黨在西藏地區的當前任務:“在民主改革運動勝利完成之后,我們黨的中心任務就是領導西藏地區廣大的勞動人民大力發展生產,進行建設,并且在生產建設發展的基礎上,逐步改善人民的物質和文化生活。”①曲水縣:《建黨教材提綱》,第24a頁。

其次,深入闡述了建設新西藏必須堅持中國共產黨的領導。

堅持黨的領導,是貫穿《提綱》全文的一條主線。雖然從標題設置上,并未辟有專門的章節討論該問題,但在具體行文中,卻無處不有體現。縱覽全文,《提綱》對于建設新西藏必須堅持黨的領導這一根本原則,主要從三個方面進行了闡述:一是西藏的歷史與現實證明,只有堅持中國共產黨的領導,西藏勞動人民才能獲得真正徹底的解放。《提綱》回顧了1959年西藏發生叛亂以來,中國共產黨及時制定和實施“邊平邊改”方針,領導百萬農奴獲得解放和土地改革的巨大勝利的過程,指出“這一勝利的取得,一方面歸功于黨的正確領導,另一方面歸功于勞動人民在黨領導下的英勇斗爭”②同上,第3b頁。。《提綱》還借用拉薩市東郊75歲女老朗生(奴隸)格桑卓瑪的話,向人們說明在黨的領導下西藏勞動人民翻身做主的新生活:“過去西藏全是黑暗的,天是黑的,地也是黑的,到處是陰慘慘的。那時也有太陽,但太陽不是我們窮人的,而是三大領主的,我們得不到溫暖,到處只有陰寒……現在黨領導我們翻了身,救出了我們,把我們放在有陽光的地方。”③同上,第3a頁。

二是建設新西藏,需要時刻提防被打倒的農奴主及其代理人,他們往往采取一些隱蔽的方法暗殺積極分子和干部、收買干部、腐蝕干部,或者偽裝進步積極混進鄉村基層組織比如農會,從內部進行破壞。為了捍衛勝利果實,西藏人民必須緊緊團結在黨的周圍,對這些已被打倒的階級敵人做長期斗爭。

三是只有堅持黨的領導,才能保障西藏勞動人民的根本利益和西藏人民的民族利益。《提綱》教育人們:“在西藏地區進行民主改革和走社會主義道路就是西藏勞動人民的根本利益,也就是藏族人民的根本的民族利益”④同上,第17b頁。,而中國共產黨則是民主改革和走社會主義道路的組織者和領導者。另外,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十多年來祖國各民族在政治、經濟和文化等方面的飛躍發展,以及西藏和平解放以來,特別是民主改革以來的發展成績都證明了,“中國共產黨是中國各族勞動人民利益的忠實的代表者……沒有共產黨的領導,沒有黨的各項忠實于各族勞動人民利益的政策和無數的具體措施,便沒有我國各族勞動人民的一切。”⑤同上,第19a頁。

最后,明確指出建設新西藏必須依靠西藏全體勞動人民的團結奮斗,引導廣大群眾和共產黨員自覺加入社會主義建設隊伍中去。

建設新西藏,離不開廣大人民群眾的辛勤勞動。為了激勵西藏人民自覺擁護社會主義道路、投身社會主義建設,《提綱》列舉了祖國其他地方各民族進行社會主義改革建設的諸多成績,以生動鮮活的事實循循引導。例如,通過講述祖國內地各族勞動人民經過土地改革和社會主義革命,生活有了保障,于是就不再燒香求神的故事,引導西藏人民從宗教活動中解放出來,成為建設新西藏的生力軍。展示近十年來各少數民族地區在糧食產量、工業總產值、牲畜頭數、商業銷售總額、人民受教育程度、醫療設施、人口數量等各方面數據的前后對比,如1958年全國民族地區的糧食產量,相當于1949年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時的兩倍多,工業總產值相當于1949年的五倍多,牲畜頭數增加了一倍多,等等。①參見曲水縣:《建黨教材提綱》,第18a—18b頁。以鮮明的數據對比告訴西藏人民,各民族地區經過社會主義建設后,經濟、文化得到了迅速發展,人民生活顯著改善。這樣的成績列舉,相信會給學員們以直觀的感受,促使他們消除疑慮,自覺走上建設社會主義新西藏的道路。

建設新西藏,需要發揮廣大黨員的先鋒模范作用。《提綱》第三單元將黨員的權利義務教育與建設新西藏緊密結合起來,指出“黨員決不是站在旁邊說空話,或者指手劃腳地命令群眾辦事,而是要在實際工作中積極帶頭,作出樣子,以模范作用來影響群眾,使群眾自覺自愿的跟著共產黨走”②同上,第33b頁。。例如,教育黨員要提高思想認識,率先確立為社會主義和共產主義奮斗的決心。第十四課在介紹入黨條件時特別強調,凡是黨員或準備申請入黨的人要做到兩個“必須”,“必須堅決劃清共產主義和民族主義的界限,堅決接受共產主義思想,反對民族主義”,“必須是放棄任何宗教信仰的人；必須是無神論者”。③同上,第27b頁。針對當時農村中不少黨員干部思想認識不到位,在分得土地、耕畜、農具和房子后,就認為革命到頭了,工作積極性大不如前的現象,《提綱》進行了批判教育:“我們不能坐著等待美好生活的到來,而是要以積極的勞動來創造它。”④同上,第23a—23b頁。再如,教育黨員要建設新中國、新西藏,必須率先學習生產技術,掌握建設社會主義的本領。農村黨員要掌握農業生產技術,如使用新式農具、改進耕作方法、防治病蟲害、興修水利等,工業和其他生產部門的黨員,要努力提高生產技術,加速發展生產。此外,還教育黨員在民主改革和社會主義建設中要認真執行黨的政策和決議、積極完成黨交給自己的任務,要堅持群眾路線、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要學會批評與自我批評、及時揭發和糾正工作中的缺點和錯誤,要時刻警惕敵人的陰謀活動、保守黨和國家的機密,等等。總之,通過以上教育,引導廣大黨員在社會主義改革和建設中發揮模范作用,為社會主義的新西藏建設培養和儲備干部人才。

從《建黨教材提綱》的教學設計、主要內容與價值導向可以看出,民主改革時期西藏的農村建黨工作,始終與當地社會歷史及現實任務緊密相連,體現出中國共產黨人“注重實際、實事求是”的精神品質。可以說,這部《建黨教材提綱》生動地展現了中國共產黨人將馬克思主義理論與西藏具體實際相結合,不斷開拓創新,推進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歷史實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