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虹
(南京信息工程大學,江蘇南京210044)
在現代公司制下,權利與義務直接歸屬于一個由法律抽象出的“人格化”實體。公司制使得責任承擔方式由自然人擔責轉變到組織擔責,進而引發個人責任與組織責任分配的難題,這一難題在生態環境損害責任的承擔中尤為突出。組織體所引發的生態環境損害在責任追索中具有內在特殊性。具體表現為:生態環境破壞行為大部分是由組織化的法人或其他社會組織造成,而在責任承擔上組織的實際控制人卻游離在責任制度之外。[1]這一特殊性導致組織的責任過度引發破產困境、實際控制人的責任缺失扭曲激勵機制,使得生態環境損害責任落入虛置窠臼。為破解當前局面,應當構建組織體中個人環境損害責任追索機制,促進良性激勵機制的形成并推動生態文明建設。
2015 年10 月21 日,濟南市章丘區普集街辦上皋村廢棄煤井發生一起重大非法傾倒危險物事件,造成4行為人當場死亡,應急處置階段直接經濟損害3000余萬元。本案于2016年經原山東省環境保護廳組織濟南市章丘區政府與6家涉事企業經過4輪磋商后達成協議并與其中4家涉事公司簽訂賠償協議。隨后在3家企業賠償金已足額賠付到位的情況下,利豐達公司逾期未履行賠償協議,催告后仍逾期拒支付賠償金。故原山東省環境保護廳對利豐達公司提起訴訟。
2019年3月13 日,濟南市歷下區人民法院做出(2018)魯0102 民初8786 號民事判決,要求利豐達公司繼續支付生態損害賠償款和違約金。利豐達公司主張對賠償合同金額予以變更,提出上訴。2019 年7 月30 日,濟南市中級人民法院依法組成合議庭,進行了二審,做出駁回上訴維持原判的決定。
現代組織環境責任①經典模式是“管理人員決策——組織污染——組織擔責”,在這一模式下,“有組織不負責任”成為常態,往往只追究企業責任,而忽視個人責任。“有組織不負責任”實質上是由主、客觀兩方面所共同推動的,即客觀上環境責任的模糊性,加之主觀上存在僥幸心理、對責任承擔的不情愿與轉移、推卸責任的傾向性?!坝薪M織不負責任”還造成主體責任在不斷建構但主體責任愈發缺失的怪象。在此種背景下,②主觀上人們能夠通過各種借口否認和轉移自己所造成的環境風險,推卸自身的環境責任;客觀上人們對于自己行為所引起的系統性后果難以認識清楚,也就難以分清各自責任,責任的分擔和分配成為難題。這兩方面的原因導致了“有組織不負責任”,為環境風險擴散營造了一種放縱機制。
在“有組織不負責任”的追責模式下,若組織采取特殊手段逃避責任時該向誰追責以及如何追責?股東、董事、高級管理人員作為組織實際控制人,利用組織實施生態環境破壞行為獲取高額利潤后卻以有限責任制度防止被追索,收益與風險、權利與義務的失衡致使生態責任難以追究,引發“公地悲劇”,亦有違“損害擔責”的環境政策目標。[2]若嚴格固守現有法律規范,將難以實現責任的完全追索并最終使得生態環境損害賠償責任虛置。對組織行為的約束和規范本質是對內部管理人員的行為約束,若對管理人員的約束不足,將難以督促企業履行環境責任。
環境事故將會給涉事地區帶來長期甚至永久不利影響是不爭的事實。在生態環境損害是由組織本身(即作為集體的公司,或所說的“公司集體”)造成的是客觀事實;但另一層面而言,損害亦至少部分地、隱性地由公司中的個人③造成也是既存事實。然而在進行責任追究時,公司承擔承擔全部責任體現出事故責任分配中個人責任的缺失,有違責任分配的正當性與公平性原則,亦有違環境正義的目標。
環境責任所要尋求的目標系對行為人的環境破壞行為產生威懾和實現矯正正義。以主體論觀之,環境責任的實質為環境義務。為敦促該義務的履行,一方面應當實現矯正正義,合理分配個人與集體的責任;另一方面應當澄清個人環境責任,督促集體理性的形成。
生態環境損害賠償責任的確立將為事故環境中潛在當事人的謹慎行為提供約束和激勵。就環境責任而言,環境責任的意義不僅在于從環境破壞行為中獲取賠償,“恢復”環境;更在于敦促環境保護意識的提高,預防環境風險。故應當強調責任對當事人的威懾作用。眾多研究表明,環境責任確實具有威懾作用,其可以影響污染者的行為。法律上的環境責任包羅萬象,涵蓋民事、刑事、行政法律責任,并不斷延伸生產者責任等新型責任類型,[3]其目的在于對社會成員行為不斷規范與威懾,擴大并充分發揮預防功能。
環境責任作為矯正和分配環境正義的工具,不應當僅關注“組織”責任,更應當關注組織下的個人責任。公司等組織體作為一個集體,其所具備的“理性”是由內部個體所賦,故為減少集體的生態破壞行為,應從個體這一環境責任有效載體出發,以個體理性促進集體“理性”的形成。環境災難或者環境事故通常具有較強的人為性特征。對于環境事故和生態損害,應當遵循預防原則和污染者付費原則的要求,在源頭采取行動能夠給予生態環境更高水平的保護。
通過對生態環境事故各方的責任規范來矯正環境損害后果,從而在責任分擔上達致平衡狀態,并最終實現環境正義系環境責任的主要價值追求。矯正正義并不局限于報應正義,涵蓋對環境違法行為的處罰與環境損害的補救。[4]在實踐中,對于生態環境損害存在“企業污染-群眾受害-政府買單”的有違公平的范式,其內嵌對環境惡物分配的非正義性。生態環境損害不僅對相關群體的生存權帶來威脅,其隱形損害亦難以估量。對于環境正義而言,不僅要求公正的分配環境善物,亦需要消除環境惡物分配的非正義所引發的社會不公現象。[5]
矯正正義具有邏輯必然性與道德必要性。于整個社會而言,制度的最優目標系在損害發生之前進行預防,而不是出現損害后果時轉移損害或責任。社會中的個體(或群體)應當為其造成的損害依據某種歸責方式進行補救以期矯正該損害的代價是矯正正義的基本原理。[6]環境責任應當扭轉環境責任分配中的不正義現象,阻止該種責任分配帶來的潛在風險與損害,發揮保障與救濟功能。
企業所面臨的環境責任規范有正式與非正式之分,正式規范涵蓋法律、行政法規、部門規章等法律文件,非正式規范包括文化傳統、行業習慣等[7]。相較于非正式規范,法律規范對于企業行為具有更強的約束力,故下文主要從法律規范層面對單位管理人員責任制度進行分析?!爸黧w+責任+后果”的立法模式是我國法律制度中的常見模式,只有法律條文中體現出該種完整結構并在法律體系中統一才能構成強制性的法律規則。[8]然而在我國法律規范中有關單位管理人員的生態環境損害責任的規范散見于各個部門法之中,缺乏體系性,且各部門法中的具體規范表述存在差異。
3.1.1 單位管理人員的刑事責任
《刑法》第338 條污染環境罪及《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關于辦理環境污染刑事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均規定了犯罪構成、犯罪主體以及相應刑罰,其中犯罪主體涵蓋單位及個人,即在單位犯罪且適用“雙罰”的情況下,單位內直接負責的主管人員和其他責任人員存在承擔環境責任的可能。
3.1.2 單位管理人員的行政責任
不同于環境損害刑事責任,單位管理人員的環境損害行政責任規范呈現差異化。一方面表現為主體上的差異性,具體表現為除《固體廢物環境污染防治法》第18條、第108條、第114條等條款中對于須承擔責任的單位管理人員表述為法定代表人、主要負責人、直接負責的主管人員和其他責任人員外,其他部門法中均表述為直接負責的主管人員和其他直接責任人員。另一方面表現為責任承擔方式上的差異性,主要有三種類型。(見表1)其一為暫時限制人身自由的行政拘留。如《環境保護法》第63 條規定的對直接負責的主管人員和其他直接責任人員須承擔十五日以內行政拘留的4項環境違法行為;《固體廢物污染環境防治法》第120條規定的法定代表人、主要負責人、直接負責的主管人員和其他責任人員須承擔以十五日以下行政拘留責任的6 類環境污染行為。其二為數值上限型、比率上限型的金錢罰。如《建設項目環境保護管理條例》第23 條規定對于違反“三同時制度”的行為,除對建設單位進行處罰外,同時對直接負責的主管人員和其他責任人員處以20 萬元以下的罰款;《大氣污染防治法》第122 條規定對于造成大氣污染事故的、《水污染防治法》第94條規定對于造成重大或特大水污染事故的、《海洋環境保護法》第90條規定的對于造成海洋環境污染事故的單位、《水污染防治法》第94 條規定對于造成重大或特大水污染事故的單位,對直接負責的主管人員和其他直接責任人員處以上一年度從本企業事業單位取得收入百分之五十以下的罰款。其三是行政處分。如《環境影響評價法》第29條、第30 條、第31 條對于違反規定的行為,對建設單位直接負責的主管人員和其他直接責任人員,依法給予行政處分;《海洋環境保護法》第90條、《水污染防治法》第92條等均規定對對直接負責的主管人員和其他直接責任人員依法給予行政處分的情形。

表1 責任類型一覽表
3.1.3 其他責任
有限責任成為現代公司制的基本特征之一。作為規范企業運行基本法的《公司法》以及作為規范企業內部成員行為的自治性章程,一般授予股東、管理人員有限責任,《公司法》第20條雖規定“法人人格否認制度”下的股東連帶責任,但是在相關司法解釋中僅以行為模式對該條款進行釋義,未從責任類型上做出解釋及劃分,股東環境責任要以行為模式來判斷是否屬于“法人人格否認”的情形。故除符合“法人人格否認”情形下,單位管理人員諸如控股股東、董事、高級管理人員等僅須對公司的環境侵權、生態破壞行為承擔具有補充性的有限責任。股東、高級管理人員的責任機制阻礙侵權責任法與公司法對企業事故成本的分配,并激勵管理人員將侵權事故成本轉移至第三人之上。[9]
上述規范對于應當承擔環境責任的管理人員主體表述不一且散見于各個部門法之中,使得環境法律責任界限不明、管理人員責任虛化,進而造成單位責任過度引發的破產風險及錯位激勵等問題。
3.2.1 規范性缺失下的責任泛化
首先,管理人員責任主體規范不明確,將帶來責任泛化風險。對于違反《水污染防治法》《大氣污染防治法》等造成嚴重環境事故的,除單位應當承擔責任外,單位中直接負責的主管人員和其他責任人員也應承擔責任;而對于違反《固體廢物污染環境法》造成環境事故的,單位中法定代表人、主要負責人、直接負責的主管人員和其他責任人員應當承擔相應責任。此上述部門法中對于應當負責的管理人員規范表述不一,將導致實踐中環境事故責任人的無序擴張或限縮。其次,組成生態系統的各個環境要素在理論上處于相同地位,該種責任人范圍的差異化將造成各環境要素的實質分級。最后,規范體系化及統一性的缺失將阻礙各地索賠工作的有效進行。在法律規范中,未明確生態環境損害賠償與《水污染防治法》《大氣污染防治法》等適用順序或相互之間的聯系,那么對于造成生態環境損害的單位,索賠權利人在責任確定時適用生態環境損害賠償制度本無爭議;但是若造成嚴重的水污染,是否還應適用如《水污染防治法》等單一環境要素治理法律規范,若兩者都適用,是否會造成規范的沖突與重復適用等等問題將導致適用難題。
3.2.2 管理人員環境責任“不足”加劇責任虛置風險
個人(即管理人員)環境責任不足給企業帶來破產風險。管理人員應當涵蓋公司控股股東、高級管理人員等主體。公司的管理人員在進行生產經營活動時遵循股東利益優先原則,該原則對管理人員行為有明確的導向和激勵作用。[10]公司股東作為“操縱”公司行為的終局控制者,無論其具體表現形式是自然人或其它組織,都應當對公司行為承擔相應責任。
根據法理基礎,自然人與公司等其他組織享有平等地位,故應當受到同等對待。但是在現代公司法規制下,公司的獨立人格及公司與其股東之間的投資關系致股東在公司責任承擔的順位上具有“從屬性”,[11]并且公司股東在承擔責任時具有數額限制,其以出資額為限承擔有限責任。③而有限責任規則的本質是將損害后果的成本由股東自身轉移至企業甚至受害者身上,從而使股東受益。眾所周知,生態環境損害賠償修復資金往往十分巨大,動輒上百萬,通常會給公司帶來經營困境甚至致破產風險。
其次,公司一旦啟動破產程序,則該項債權則被視為普通債權,清償率往往較低甚至無法得到清償,最終導致責任落空。雖然在公司法制度下公司可以通過派生訴訟的方式對股東的侵權行為進行追償,但是在公司承擔巨額賠償金后其是否能夠正常經營尚存有疑問,此時公司很難承擔起二次追責的訴訟成本、時間成本等,[12]終導致公司的過度責任以及管理人員責任的虛化。
最后,公司經歷破產清算程序后,生態修復責任、生態環境損害賠償金無論是否履行及賠付到位,都將隨著公司的注銷一同“消亡”。該種制度設計將激勵企業通過申請破產來逃避環境責任,從而損害公眾的生態環境權益。
3.2.3 管理人員環境責任不明扭曲激勵機制
環境責任的承擔通常以企業向政府監管部門支付的一定數量的罰款或者向受害者支付的損害賠償金。企業人為地將生態要素轉化為可以預測的罰款和賠償金,該種方式將對企業的生態環境損害行為帶來不當激勵。工業事故引發的生態環境事故愈發頻繁,這表明商業實體在遵守環境法規和忽視基本安全規則的不當現象,該種實踐現狀對生態環境具有高度危險性。
內在約束機制將發揮更大作用。企業作為從事市場經營活動的主體,其對社會的環境責任除受到外部約束外,更重要的是其內在約束機制。而對于企業行為的內在約束主要依靠對管理人員的責任分配制度來實現?,F行法律體系下對管理人員的有限責任制度扭曲了公司的激勵機制,致企業對生態環境損害行為缺乏謹慎的注意義務及預防行為。若所有權人、管理人員對公司債務無須承擔責任或僅需承擔有限責任,那么他們可以最小化公司成本并忽略事故的潛在成本以獲取最大收益。任何為潛在環境安全投入更多資金的公司都將處于劣勢競爭地位。有限責任是現代經濟組織的普遍特征,然而,由于潛在損失有限,公司所有者以及股東等游離在風險活動有關的所有成本之外,使得該類風險由債權人、周圍群體和整個社會等其他利益相關方承擔,缺乏對管理人員的問責機制將進一步加劇錯位激勵。
相比之下,國家、政府的責任在于制定預防措施、監督危險活動和提供責任分配方案,而不是承擔由私人造成的損害的修復責任。責任的分配與確定將為環境事故中潛在責任人的謹慎行為提高激勵。[13]有限責任理論使得上述人員環境責任的缺失,造成生態環境的嚴重損害。通過創設股東等管理人員對企業經營造成生態環境的積極責任制度、良性激勵制度,可以有效敦促其在做出決策時充分考慮生態環境因素,提高對環境風險的防范,減少環境事故。
生態環境損害賠償制度作為以生態環境為客體的法律制度,對未來生態文明的建設將發揮至關重要的作用。當前以自然人侵權為模型建構的環境責任體系難以適應企業環境侵權日益增加的現狀;關于企業個人環境責任條文散見于以各個環境要素治理為主的部門法之中,難以實現法律的統一適用,故應當將個人環境責任整合至涵蓋各個環境要素的生態環境損害賠償制度規范中,以實現法律的統一性。具體路徑為:第一,擴大生態環境損害賠償義務人的范圍,將單位管理人員涵蓋在內。在《生態環境損害賠償制度改革方案》中賠償義務人的表述“違反法律法規,造成生態環境損害的單位或個人,應當承擔生態環境損害賠償責任,做到應賠盡賠?!敝性黾右粋€條款“其中單位造成生態環境損害的,應當由單位與管理人員承擔連帶責任。”第二,在相關司法解釋中明確單位管理人員的范圍,先將控股股東、董事、高級管理人員涵蓋在內,待相關經驗成熟后再進行范圍調整。
4.2.1 管理人員的積極責任
股東對于公司的生態環境損害行為應當承擔積極責任。第一,股東存在責任阻止過失。如果行為人對于自己的損害行為“免責”,那么其不會對自己的行為保持謹慎。若理性人需對損害行為責任自擔,他們就會趨向于采取合理措施避免損害結果的發生或擴大。第二,對個人所造成的損害進行追責會提高分配效率。若不存在該種責任追究機制,生態損害行為因其不產生額外成本甚至起到縮減成本而被過度適用。第三,如果企業因承擔生態環境損害賠償責任而破產,股東仍舊可從先前環境損害行為中獲取利潤,且避免承擔公司債務。故股東沒有足夠的動力來確保公司保持合理的注意義務。
生態環境損害侵權行為的受害人與合同債權人不同,在與有限責任實體進行“交易”之前,其缺乏“討價還價”的機會。在該情形下,受害人未得到事先的通知或協商一致就要被迫接受公司侵權行為人帶來的損害,受害人所承擔的損害后果具有被動性。受害者能且只能事后尋求賠償,若公司缺乏足夠的資金,全額賠償將不會出現。鑒于生態環境損害活動附加的較高社會成本,在環境事故中應當突破有限責任。受制于可預見性規則,有限責任應當用來保護投資者免受不合理的、不可預見的損害,而不是通過有限責任來鼓勵故意或忽視第三方安全而造成的環境事故。故在生態環境損害賠償責任的承擔上突破股東有限責任,使股東承擔積極責任,敦促其在作出企業決策前將生態要素納入考量范圍,避免作出環境損害決策,從而實現對環境風險的有效預防,是保障生態環境的基礎。
4.2.2 管理人員的不作為責任
管理人員可以僅僅因為有阻止或取消侵權行為的權力或權限而負有責任,但是也不應當泛化。適用民事侵權的嚴格責任和連帶賠償責任加重了該類人員的賠償責任,極有可能導致高管未參與侵權行為,亦不存在疏忽時卻要承擔巨額賠償責任。這一結果違背法律的基本價值,故在建構高級管理人員“不作為”責任體系中,不應隨意加重。
《公司法》或公司章程一般授予有限責任,對于高級管理人員的個人責任一般只有在其存在過錯時才會承擔,只要高級管理人員不做會引發個人責任決策,其將“安逸”的獲得報酬。現代法人制度背景下,公司所有權與經營權分離的實踐現狀使得高級管理人員在企業治理中居于重要位置,然而由于股東責任的前置與有限責任的雙重保護,高級管理人員往往缺乏參與公司治理的積極主動性,與股東形成“寄生關系”[14]。由此引發的“不作為”行為加劇其謹慎義務的缺失。故對環境侵權、生態損害承擔個人責任的高級管理人員應當是積極參與違規損害決策、行為或存在明顯疏忽的情形。
良性的激勵機制的建立能夠起到減少制度運行成本、促進制度從應然到實然的轉化的雙重作用。[15]侵權責任背景下的機會主義包括故意或者不計后果的將內部成本外部化。有限責任激勵法人內部組織人員將內部成本外部化的實踐。對于企業的環境責任,不僅需要內部責任體系的更新加以推動,亦不可缺失外部驅動力的加入。將社會中企業的個體理性導向集體理性是從源頭上減少生態環境損害事故的重要方式[16]。
運行有效的良性激勵機制需要正向經濟利益驅動機制與反向利益懲罰機制共同發揮作用。[17]當代中國法律激勵機制根植于法律實踐之中,表現為“賞”與“罰”兩個維度,[18]僅側重于“罰”而忽視“賞”將嚴重阻礙激勵機制發揮作用。我國自古以來就擅用激勵機制來規范行為,最早的商鞅變法時期采用獎賞來激勵、引誘人們遵守法律,故正向獎勵機制是激勵機制的重要組成部分?,F有環境保護法律體系中對單位內部成員的責任追究原則扭曲了激勵機制,故在對責任追究制度進行修正以達到制度激勵的基礎上,亦應當建立經濟激勵機制,對生態友好型企業給予相應獎勵或補貼進行獎勵誘導,對于損害生態環境的企業通過懲罰加以約束,形成鮮明的對比從而促使企業向生態友好型發展轉化。
企業所造成的環境破壞絕大多數是以追求利潤為最高目的的資本的邏輯所引起的。[19]即企業為追求經濟利益進行粗放式發展破壞環境后,為降低生產成本又隨意排放、傾倒廢棄物造成嚴重的生態破壞。山東章丘特大傾倒案、貴州息烽大鷹田傾倒案件等系列生態環境案件充分凸顯企業違背環境責任造成的惡果和當前對于企業履行環境責任激勵制度的缺失。由企業造成的環境事故層出不窮催生出社會對企業承擔環境責任的強烈需求;對管理人員問責機制的缺失會消解企業承擔環境責任的積極性,不利于遏制環境事故,故亟需構建企業管理人員的環境責任,以敦促企業履行環境責任,確保生態安全。
注釋
①本文將環境損修復、環境損害賠償統一稱為環境責任。
②當代風險社會:基于哲學存在論與復雜系統論的研究。
③此處的個人主要是指法定代表人、董事、股東等在組織體內享有決策權力的人,下文簡稱高管。
④《公司法》第三條 公司是企業法人,有獨立的法人財產,享有法人財產權。公司以其全部財產對公司的債務承擔責任。有限責任公司的股東以其認繳的出資額為限對公司承擔責任;股份有限公司的股東以其認購的股份為限對公司承擔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