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書齋，讓法學經世致用

文｜《小康》·中國小康網記者 趙狄娜

攝影/寧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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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進中國社會科學院法學研究所的圖書館，學術氣息濃郁，一排排整潔的書架里藏書豐富，讓人不由自主地沉靜下來。在中國社會科學院法學研究所這座法律殿堂里，田禾不斷充盈著自己，但她的目標卻不只在于埋頭研究，而是昂首在更大的舞臺上實現信仰與抱負。

作為中國社會科學院國家法治指數研究中心主任、法學研究所研究員、中國社會科學院大學法學院特聘教授，田禾擁有優異的教育背景、不凡的談吐、突出的專業能力。

她不囿于任何標簽，懷抱大愛無畏行走。堅持關注全面依法治國的工作實踐、聚焦法治發展中的深層問題、為我國法治建設提出對策建議，是她一直以來的信念與執著。

從實踐中來，到實踐中去

承接國家的研究項目，埋首于社科院里的研究項目，田禾的日常工作總是繁忙的。而她目前工作的一大重點，就是法治藍皮書系列。這個系列共有9本，在國內外都頗具影響力。“我從事藍皮書的編創工作已經10多年了。”田禾說。2006年，她接手了法治藍皮書的相關工作，但那個時候對這個系列的定位還不是很清楚。這樣專業性很強的書籍，如何讓政府、法院和公眾都接受呢？田禾開始了思考，“這是一條比較艱難的道路，也是此前未曾有人走過的道路。我們進行了無數的探索和研究。”

接手法治藍皮書系列之后，田禾就組建了一個團隊，開始討論如何讓這一系列走進社會。“法學研究應當推動社會的進步。”她和團隊研究分析了前幾本藍皮書的做法，敏銳地發現了一個問題：用的都是二手數據，缺乏一手的數據。“二手的數據都來源于最高人民法院和最高人民檢察院在全國兩會上作的工作報告，而我們的藍皮書主要就是對這兩個報告進行解讀。”可是，再怎么解讀，都不及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自己解讀來得專業。“所以，我們必須開創一條新的道路。”田禾很快決定：要以研究機構的身份，也就是第三方的身份對政府、法院、檢察院以及其他的一些司法機構進行評估，拿出一套自己的數據，“從實踐中來，到實踐中去”。

2008年，田禾著手成立了法治國情調研室，開始深入地方調研。最開始并不順利。“因為我們以前更多的是做理論研究、文本研究以及法律條文的分析，跟現實是有點脫節的。所以到了地方，別人其實不知道我們是誰，經常會把我們跟中國科學院混淆，說‘中國科學院法學所來人了’。”田禾笑著說，“我們由此認識到，原來社科院法學所的知名度還不夠高，這也說明法學作為一個應用學科，對社會的影響力和推動力亟須加強。”

最早的時候，地方很多法院并不配合，田禾和她的調研團隊遇到了不少困難。2006年，她去調研一個課題— —關于死刑案件律師二審辯護意見法院采納的情況，要查閱的是二審判決以后的卷宗。他們通過最高人民法院的領導聯系到地方高院的領導，表示要過去查閱卷宗，主要是看律師辯護的情況和辯護意見采納的情況，也得到了許可。結果到了法院，他們連大門都進不去。“我永遠都不會忘記，當初一個國家級的學術機構要出門調研是多么困難。”

類似這樣“不理睬”的艱難情況，在田禾與團隊的努力下逐步改善了。“因為我們的調研和評估報告出來后，大家都能看到它很客觀，非常具有建設性，能夠促進地方法院的工作，所以后來地方法院就特別歡迎我們，這是一個轉變的過程。”到了今天，他們與社會接觸愈多，關系也愈加密切，無論去政府、法院還是任何一個國內機構調研，大家都會非常歡迎。“這讓我們感受到學術研究其實有非常大的社會影響力，關鍵是看你怎么做、走哪條路、用什么方法。”

不經歷風雨怎能見彩虹。田禾印象最深的就是2013年接觸浙江省高級人民法院的經歷。“當時他們直接來到法學所要見我，我正好有事不在，是另外的同事見到了他們。他們表示，一定要請田老師和團隊到浙江高院去實地調研，評估浙江105家法院司法公開的情況。”地方法院從“被動”到“主動”的轉變讓田禾欣慰，如今，法治藍皮書系列影響力斐然。“事實證明，我們的路走得比較成功。”

全國各地印刻了田禾和她團隊的足跡。他們在全國法院都享有高知名度，大家都在邀請“田老師”，“但因為疫情的關系，目前只能在線上‘走來走去’”。田禾有些遺憾，但也相信，未來他們還是會有更多的機會走進地方，接觸實踐。

法學是經世致用的學問

法治藍皮書系列中，最重要的是《法治藍皮書·中國法治發展報告》。“我們也叫它‘大藍皮書’。”田禾介紹，第二本則是《法治藍皮書·地方法治發展報告》。之所以創立一本“地方”的，是因為“大藍皮書”的影響力打開以后，很多地方愿意把自己的法治創新實踐讓全國人民看到、讓世界看到，而“大藍皮書”的容量有限，“所以這兩本書是姊妹篇，也可以說是春季卷、秋季卷”。這一系列還包括《法治藍皮書·中國司法制度發展報告》《法治藍皮書·中國法院信息化發展報告》等，“其中，《法治藍皮書·中國法院信息化發展報告》是影響力非常大的一本”。

在田禾看來，沒有信息化，就沒有法院工作的現代化，就沒有法院審判能力和審判體系的現代化。調研剛剛開始時，各地對法院信息化的接受度都不高。她記得2012年剛到山東法院調研的時候，一些領導告訴她，為了讓法官認同法院信息化的系統，他們特別開設了培訓班，從生活方式入手讓法官們認同信息化，“讓大家使用訂車軟件、訂餐軟件，讓他們感受到信息化的便利”。而在調研走訪全國各地法院的時候，她深刻感受到各地在信息化方面的差距，“有的比較落后，有的非常先進”。但這個“落后”與“先進”并不完全指的是設施，也包括觀念。“有的欠發達地區設施雖然落后，但觀念很先進，他們盡力而為了，這一點讓我很佩服。當然，在一些發達地區，設施與觀念都比較先進，這就更好了。”比如浙江法院曾開放內部系統給田禾和她的團隊，“我們在北京就能進入他們的辦案系統，來查看領導干部辦案的情況”。而且，法院信息化發展以后，人為干預案件的情況大幅度下降。

法學是經世致用的學問，離不開實證分析，不能坐困書齋、閉門造車— —曾先后在英國、美國、日本等國家學習和生活，擁有多元學科背景和豐富經歷的田禾，早早認識到了這一點。常年深入實踐、奔波在第一線的她，不是沒有遭遇過挑戰。2017年，她在外出調研中左腿意外骨折，至今腿腳仍不夠靈便；此外，身體上遭遇過巨大病痛的事實她毫不在意，只是把一腔熱血獻給法學研究，指導調研、閱讀材料、修改報告……該投入的工作一項都不少。“有人曾以為，做了這么多的事、有那么大影響力的‘田禾’，一定是一位男性。”提起這件事，田禾笑了，“為什么女性就不能做一些驚天動力的事兒呢？”但她并不完全認同“女性主義”這個詞語，也從不覺得女性一定要高于男性，“正確地說，應該叫‘平等主義’。”田禾并不是一個所謂的“女強人”，而是能夠想他人之所想，從專業角度出發切實去解決問題，充滿了極大的親和力、共情力。

就如她在給今年法學院畢業生的寄語中所言，“每個人的終點站在哪里，取決于我們每天的努力和奮斗；每一項你可能從事的工作都需要你去努力，做到盡善盡美，最終才會有所回報；每一個你遇到的人都值得你去珍惜，才會四海皆兄弟、五湖有朋友；每個人身上都有太陽，就看我們如何讓自己發光”。